邱月挽着许姨娘的手出了屋往苑门口走去,正好迎来老夫人派来两名仆妇凶巴巴地走来,不用问都知道来抓她出去的。
邱月在她们一脸凶相地走到跟前时淡声道:“走吧。”遂与许姨娘越过她们。
两名仆妇本想显显威风的,见她这么平淡不慌地走过,顿时憋得脸都黑了。
邱月一见老夫人她们便福身道:“邱月见过祖母,丁姨娘和林姨娘,抱歉让您们久等了。”
老夫人苑外等了好一会儿,耐心早被磨光了,原本就愤怒在见到她时怒气更甚,哪像病了!怒火顿时如火山爆发似的往上窜。
“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竟然让长辈等这么久!翅膀硬了是吧!亦或是对祖母对你禁步感到不满,反抗!”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怒瞪着她。
“竟让谎称病了为借口,让长辈久等,病了哪里病了!”老夫人今日是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的阵势,顿时让许姨娘眉头一皱。
邱月回道:“昨夜着凉了。”
脸色是有点白,可老夫人并没有下气,“一点小病就让长辈等这么久成何体统!”
“老夫人,您别气了,您看三小姐长期在月亭苑,也没见过多少世面,有些礼仪规矩兴许是给忘了。”丁姨娘站在老夫人身边轻柔地给她捶肩按摩。
许姨娘听到她的一番话,直接给了她一记白眼。
笑话,邱月堂堂邱府嫡女,竟说给忘了还说没见过世面,感情她见过很多世面似的!摆得一副好心帮话,这叫话里有话!
邱月淡淡一笑,轻拍了拍许姨娘的手,遂转向丁姨娘神色认真地回话,“我没忘。”
在老夫人又要发作时,她接着道:“倒许久未见祖母,差点不认得。”
“……”春季不自觉地垂头,很想抬手抚额头。
周围的丫鬟、仆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后,看向邱月的眼神带着讥讽。
许姨娘却非常满意她的回答。
“你…你……”老夫人霍地站了起来,指着她,手都抖了,你了好久才将后面的话说了个完整。
“你这个灾星!祸害!你竟然对祖母这么说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老夫人指着邱月就是凄厉责骂。
文氏听闻丫鬟回来的消息,赶来一看,慌忙走到老夫人身旁,为她抚背顺气。
“母亲,您别气,月儿不是这个意思。您先坐下来消消气。”
老夫人此时是火中烧,哪里消得了气,况且一见到她怒气没消,反而更甚,一手拂开她,“你让开!看看你的宝贝女儿怎么和我说话的!看看你生出了个什么来!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我看她今日要反了!”眼神充满着愤怒。
文氏顿觉难堪和伤心,踉跄地倒退几步,身旁的丫环搀扶着站稳后,神色黯然垂首,并没有出声辩驳。
许姨娘顿觉来气,有她这样的母亲,邱月才会这么被欺负,真是恨铁不成钢。
春季见老夫人震怒,不禁有些担心小姐会不会因此被责罚了。
邱月依然淡定站在原地,睁着大大地眼睛道:“我一直都看着祖母。”
“小姐……”春季忍不住轻拉了她的衣袖,四年前小姐的性格还没这么明显,可慢慢地一直都是禁步于苑内,也未见过其余人,渐渐地就变得越来越鲜明。
邱月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文氏道:“我是认真的,四年未见,祖母变了。”
“……”这下文氏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老夫人指着她的手气得一上一下抖个不停,“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招来了黑乌鸦不止,还牙尖嘴利!我哪里变了!”
林姨娘想插话也插不上话,只是在一旁讥笑地看着邱月和文氏。
文氏朝邱月使了个眼色,希望她能说几句好话哄哄她老人家。
春季很不想打击她,可她可能要失望了,因为小姐只喜欢说实话。
邱月视线落在祖母身上,细望一眼后认真道:“又年长了。”
说白就是老了!虽是事实,可却狠狠地给了老夫人当头一闷棍。
“又年长了”这四个字犹如千斤重的朝着老夫人的头顶压下去,文氏汗颜无语可又觉得好笑。
林姨娘撇开头偷笑了几声,暗忖道:真是真理。
许姨娘暗暗给了邱月一个满意的眼神,邱月还是孺子可教也。
丁姨娘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忍住笑意。
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老龄化,她说的虽是事实,可是老夫人却感觉被戏耍了一般,一股气堵住胸口,心里憋得慌。
文氏实在不想家里吵闹,遂试着调和,“母亲,月儿这四年一直待在月亭苑,也没和人打交道,和人沟通交流难免有所欠缺,您别恼。”
丁姨娘听说,也上前为她轻抚背顺气,一边轻抚一边开导,“是啊,老夫人,改日让莲儿给三小姐好好聊聊,教教就好了。”
文氏眼眸闪过一丝不悦,可隐忍下了。
邱月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因为不用她拒绝,她知道祖母第一个便不依。
果然,老夫人一听,立即否决,“不可!万一她又给莲儿带来祸事和霉运怎么办!你随便去找个嬷嬷教就可以了。”话到最后,还嫌弃地瞥了邱月一眼。
文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仅是愧疚地看了女儿一眼。
“这……”丁姨娘望着邱月不发一语,为难的顿了顿,最后才轻声应了,“是,老夫人。”
邱月也懒得抗议,说了也只会白说,她们有她们的做法,她也有她的做法。
邱月丝毫不担心他们找来嬷嬷来压制她,她倒怀疑有人敢来吗?他们对她避而远之还来不及。
“祖母若无事,孙女身体不舒服,回去躺会了。”说着便行礼作势要走。
老夫人刚才也气昏了,差点忘了来这一趟的目的,经她一说,立即寒着脸喝声:“谁允许你走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她缓缓地坐于锦褥上。
邱月也没真要走,站在原地等着她的发话。
“你可知错了?”老夫人恢复了以往的威严,微微抬起头,眼神十分冷漠。
即使嘴上不吵不闹,平淡温和,可邱月还是被她的眼神和语气伤到了心。
其实她话里的意思她懂,可是她哪里错了?因为她没有听他们摆布,乖乖留在苑里错了?因为她给他们招来所谓的黑乌鸦,招来祸事错了?
细想之下,她是错了,错在于投胎来到了邱府……
老夫人见她一声不吭,脸色更加阴沉,“哑巴了!我在问你话!”
林姨娘见状,忙上前步至她身前,假仁假义地劝声:“三小姐,您就别再与老夫人怄气了,乖乖与老夫人认错道声歉吧。”
“为什么道歉?”邱月向许姨娘那边侧了侧身避开了她的手,续道:“我没错。”
林姨娘悻悻收回手,一脸痛惜的摇摇头。
老夫人怒了,厉声呵斥道:“明知招来黑乌鸦,还出苑,谁允你出去的!还害走了两名嬷嬷!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你事已至今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悟!”
蓦地,人群外传来一声洪亮的怒吼声,“什么!”所有人顿时朝着声音转过身去,行礼。
人群外,祖父和父亲、大舅母已经回来了,父亲是太守,叫邱国栋,曾经疼爱她、关心她的父亲。
祖父一听方才的话,脸色阴沉。
他眯着眼看着邱月厉声质问,“明知招来凶兆还出苑!你何居心!你是不是要祸害我们全府才安心!”
邱月望着祖父气愤的脸,父亲嫌恶的表情眉头轻皱,没有出声。
她何时害过他们?邱月沉吟了。
祖父抬头望着她屋檐上的乌鸦脸色更加不好了,愤恨瞪着她:“邱府怎就出了你这祸害和灾星!真是脸都丢尽了!我看星儿也是给你祸害死的!你就一祸害精!”
“父亲!”文氏一听心一沉,星儿的死怎就牵连到月儿,再怎么恼怎么厌也实属不该!
同时她不禁暗暗低喃,她好像错了……
邱月平时的平淡温和忽地一扫而去,凝眉直视着他,“祖父,您是认真的吗?你读书多年了看到的却仅是这些?”
“……”小姐真的很会挑起别人的怒火,这是春季再次确认到的事。
因为老太爷已暴跳如雷怒骂,“我像在与你开玩笑过家家吗!我看得清楚!我读书时你还不存在呢!竟敢对我说起教来了!你这什么态度!”
“那祖父你还真是枉读多年书了。”邱月声音不温不火,眼神透露着失望,说得直接。
直接得许姨娘差点跳起来鼓掌叫好,直接得让旁人咂舌目瞪口呆,直接得文氏竟也觉得莫名认同,同时也觉羞愧。
邱月的那番话是正中老太爷邱万忠的痛处,当年寒窗苦读却一次又一次落榜,无奈之下,只能一直奔波与打点关系,欲谋来一职位,可却处处碰了一鼻子灰。
春季呼了口气,平缓直上直下的心,暗忖道,小姐喜欢说实话这得改。不过她们知道,小姐生气了,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小姐生气。
老太爷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唯有拍着胸口顺气,邱国栋一见顿时一惊,赶紧上前帮他抚背顺气。
老夫人和文氏也同时上前为她抚背,只是文氏的手却被老夫人给气愤、嫌弃地拂开了罢。
“给我走开!”此时此刻老夫人的嫌恶溢于言表。
“老太爷,您小心气坏了身子。三小姐兴许不是故意的。”丁姨娘站在一旁满脸担忧劝了一句,便看向邱月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小姐,您也别气您祖父了,这传了出去外人改说你不孝了。”
邱月眼皮都懒得抬起,站在许姨娘身旁不发一语。
许姨娘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她最看不惯就是她人前人后的两副嘴脸。
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什么叫兴许不是故意,三小姐她就说话不懂讨好,修饰罢了,好像说得三小姐故意要气老太爷似的。”
林姨娘听说,便为丁姨娘说话道:“许姨娘先莫生气,丁姨娘也并非有恶意,也是一番苦心。”
在许姨娘要反驳时,邱国栋怒斥着:“还嫌不够乱吗!”
睨视她们一眼后见父亲好不容易顺下气,邱国栋方转身,双眸似要喷火的怒目瞪着邱月,厉声呵斥:“目无尊长,出口不逊,四年不见,好事没见你长,倒是长这本事了!”
邱国栋语末,老夫人忍无可忍怒喝道:“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仗打五十大板!我让你牙尖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