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赵红英费尽唇舌都没叫毛头感受到半分绝望,可张秀禾随便来了一手,就直接给了这小子致命一击。
他的麻布袋子啊,从出生用到现在的麻布袋子啊,就这么没了?他还想带着俩袋子上山呢!!
喜宝从堂屋跑出来,手里还抓了一把大蒲扇,奔到毛头跟前侧着头瞅着他一会儿后,干脆蹲下来仰着小脸好奇的看着他。俩小只,一个满脸绝望的垂头立着,一个充满好奇的仰头蹲着,四目相对,看的张秀禾直接躲回了屋里,实在是太伤眼睛了。
过了有一会儿,喜宝才说:“奶说咱们下午还能出去玩儿。”
这也算是变相的安慰吧,毛头虽然还是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可到底还是动了动嘴皮子:“继续上山拾柴去。”
“好啊!”
想都没想,喜宝就先点头答应了。她是真以为家里缺柴禾,倒不是没看到院子角落里的柴禾垛,而是她对家里需要用多少柴禾没有概念,既然她奶她妈她哥都说缺,那就努力多拾柴,也好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要去山上就不能不带上强子和大伟,不然大人们不放心不说,俩小只也没能耐把柴禾从山上运回来。
那俩原本是不想跑的,可毛头同他们说好了,打赌输了就该乖乖听话,再说连奶都同意了,他们还能咋样?不得已,等吃过午饭歇了会儿觉,起床后四人再一次从家里出发了。
这回,其他人的工具没变,喜宝头上倒是戴了顶小草帽,手腕上还箍了条鲜花手环,美得她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时不时的还抬起手腕瞧上两眼,高兴得不得了。
结果才走出院子,就听到后头有人叫唤,几人停下脚步,回头瞧去,就见春丽也背着篓子出来了,身后还跟着春梅和春芳:“奶说了,叫咱们也去。”
赵红英越想越不放心,她原本是想着有强子和大伟这俩大孩子在,问题应该不大,可再一想,这俩岁数是大了,脑子却不行,还不如几个小姑娘靠谱。这么想着,她索性把家里的孩子都轰出来了。当然,臭蛋除外。
于是,四人小团体变成了七人大队,强子和大伟依然打头,毛头和喜宝走在中间,最后才是春丽姐妹仨。
大中午的,外头热得很,也只有进了山里才会稍稍凉快点儿,走了一会儿,几人额上背后都冒了汗,只有喜宝清爽依旧。
在家里人的印象里,喜宝好像一直都是清清爽爽的模样,太阳再大也不见她流汗,甚至摸上去都带着一股子清凉的感觉。以前没咋注意,现在热得不行了,几个孩子都拼命往她身边凑,结果被毛头一一怼走。
“这是我妹妹,我的!!”
“对对,是你妹妹。”强子没好气的拿手拍了拍毛头的脑门,“我还是你亲哥呢,你记得不?”
“你是我弟!”毛头连他奶都不怕,会怕亲哥?“你打赌输了,得管我叫哥。”
强子还要嘴硬,一旁的大伟看不下去了,把他往前头拖:“你惹他干啥,回头他要是去队上瞎嚷嚷一通,叫咱们同学知道了,丢人不?”
好了,原本毛头是完全没想到这一茬,现在就不知道了,光看他滴溜溜瞎转悠的俩眼珠子,就猜到他又在动坏主意了。
关键时刻,还是春丽过来解了围,她问两个哥哥,知不知道队上要造小学了。
第七生产队最近几年日子过得好了,队上又年年被评先进,赵建设满腔的热血无法挥洒,见天的琢磨还能干出啥来。当然,这些内情春丽不知道,她只是听人说,等秋收后,队上就要造小学了,以后他们上学就再也不用跑大老远的去公社小学那头了。
这本是个好消息,反正春丽听得蛮高兴的,学校就在家门口,她中午都能回家吃饭了。可同样的消息听在强子和大伟耳里,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啊啊啊!那以后咱们还咋在放学路上玩呢?就在队上啊,那么近!”强子一声声的惨叫,大伟的脸也白了,两人皆是满满的绝望。
喜宝“噗嗤”一声笑开了,她觉得两个哥哥都好玩,当然最好玩的还是数毛头了。毛头也在笑,边笑边说:“离得近多好啊,回头奶要骂你们多容易啊,在家门口大吼一声,你们在学校都能听到。对了,上学好玩吗?”
“好玩吗?”喜宝也跟着问,好奇的看看强子他们,又回头去瞧春丽她们。
强子和大伟如丧考批,那种绝望的气息几乎浓郁成实质将他俩牢牢覆盖住,甚至连毛头的嘲笑都没被听在耳里。倒是春丽,笑嘻嘻的回答妹妹的问题:“可好玩了,喜宝你要快快长大,到时候跟我们一起来上学,我还可以带着你玩,保准不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别看春丽长得软乎乎的,可她并不是那么好惹的,上学第一天就把同桌小男生给揍了,叫闻讯赶来帮忙的强子和大伟虎着脸给训了一顿,大意是,打架是男孩子的事儿,女孩子要乖乖听话。才这么训着,一个不留神,这俩又把春丽的同桌收拾了一遍,吓得人家小男生一回家就抱着亲妈的腿嚎啕大哭。
春丽有信心,保护好小妹妹,没见春梅和春芳都被她照顾得好好的吗?想到这儿,她上前两步,拉住了喜宝另一边的小肉手,顶着毛头杀人般的目光,好声好气的哄着喜宝:“喜宝你要不跟奶说,回头小学造好了就跟姐姐一道儿去上学?梅子和芳芳就是提前了一年上学,让奶去找建设叔,准能行!”
不出现也能照样背黑锅的赵建设顶着烈日就打了个喷嚏:…………阿嚏!!
一行人除了不怎么高兴的毛头外,其他几个都高高兴兴的往山脚下走去。等上了山,就感觉一下子凉快多了,毕竟就算是山脚下,那也是绿树成荫的。在春丽的招呼下,大家四散开来找柴禾,强子看看亲妹妹春丽,又看看亲弟弟毛头,学着大人的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明明他才是家里的老大,咋弟弟妹妹都不爱听他的话呢?
感觉权威遭到了挑衅,接下来强子边努力拾柴禾边留神俩小只。不过,毛头显然是不需要人特别关注的,虽然不常来山这边,可他上哪儿都能如鱼得水,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他那身新换上的麻布袋子。
新衣服虽好,就是默契度还不够。再又一次被勾住了衣角后,毛头也开始叹气了,他在想,要是跑去跟三婶要回他的旧衣服,三婶能乐意吗?
甭管怎么说,有喜宝在就有收获这句话是没错的,可因为没人刻意提野果和肉,喜宝嘟囔着要多拾点儿柴禾。因此,收获是有,就是没有遂了他们的愿。
等几个大孩子背篓全满了,他们就商量着要回去了。
没想到就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岔道时,眼尖的毛头一把拽住了前边走着的强子和大伟,压低声音说:“你们看,那是啥?”
以为毛头发现了啥好东西,不止被叫住了的强子和大伟,其他几个也忙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却惊吓的发现,那头林子里依稀闪过两个黑影,再定睛一瞧,应该是两个人。
“来这边,躲里头看。”毛头左右一瞧,很快就寻到了一处绝佳的躲藏地点,正是约莫有半人高的草丛,虽然长得稀稀拉拉的,可毛头觉得,他们都是小孩应该躲得下。
一群小孩崽子在他的招呼下,很快就蹲成了一排,齐刷刷的往那头张望。树林子里有两个人搂在一块儿说着话,因为隔得有点儿远,看的不是很真切,倒是两人说的话,叫他们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都答应我了,给我安排个轻省的活儿,啥时候能成啊?咋连个动静都没?”
“快了,就快了,你再等等。”
“惯会哄人玩,你倒是赶紧去问问呢,你哥不是大队长吗?找他去啊!”
“好好,回头我就去找他。”
……
毛头惊呆了。
不止是毛头,其他小毛孩子也都看傻了,哪怕看得不是很真切,也一样能看到林子里的两个人身子紧紧的贴在一起,搂得死紧。
那头还在继续,这头都已经齐刷刷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要问谁瞧得最是认真,当属毛头了。其实喜宝也瞧着很认真,可她人矮还胖乎,有心起来看个仔细,结果身子一歪,差点儿就给摔了。
强子赶紧扶了她一把,可仍是闹出了些动静来。
林子里的两人正抱在一块儿亲热的说着悄悄话呢,忽的感觉好像有些不对,下意识的循声看了过去——
一群小孩崽子排排蹲在草丛里,只露出了一个个小脑袋,正满脸震惊的望向他们。
“妈呀!!”
“跑啊!!”
那两人被吓了一大跳,跟弹簧似的,瞬间就弹开了。
小孩崽子们也同样被吓得不轻,原本都是蹲在草丛里的,这会儿齐刷刷的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紧接着就是一个翻身,爬起来就夺路狂奔。
那可真是没命般的往山下跑,喊都喊不回来。
也是他们运气好,一路上啥都没碰上,就这么直接冲到了山下,穿过一片稻田,一口气跑回了自家。
刚刚失了知青点煮饭的活儿,赵红英就琢磨着,横竖离秋收还有好几日呢,正好歇个两天,顺便把家里再收拾收拾。正盘算着呢,她就看到自家这群能折腾的娃儿见鬼一样的冲进了院门,顿时没好气的怼道:“干啥啊?你们又干啥了?”
其他人还在喘气,年纪最小的喜宝早已经跑得满脸通红,从来不出汗的她,这会儿更是满头的大汗。赵红英当即就心疼上了,正要掏帕子给她擦汗,就看到毛头一个箭步冲到了前头:“奶,你听我说!”
“说你个头!”赵红英本能的回怼他,顿了顿才问,“咋了?”
毛头一个起手式,狠狠的跺了跺脚,张嘴就来:“咱们在山上碰着事儿了!”不等赵红英再度追问,他就一把拉过喜宝,猛的抱了个满怀。
赵红英:…………!!!
然而,毛头的表演这才刚刚开始。
“那女的说,‘你都答应我了,给我安排个轻省的活儿,啥时候能成啊?……’”毛头自带妖娆声,把那女的声音模仿了个惟妙惟肖,还无师自通的用上了尾音,“‘咋连个动静都没?’”
赵红英:…………???
“那男的说,‘快了,就快了,你再等等。’”毛头抱着喜宝换了个位儿,嗓音自动变粗,可紧接着又换了回去,掐着嗓子翘着兰花指,扭扭捏捏的说,“‘惯会哄人玩,你倒是赶紧去问问呢……’”
喜宝被逗得咯咯直笑,她也不躲,由着毛头抱着她左转右转的,当了一回成功的演出道具。其他小破孩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纷纷拍着手大笑起来。
同样回过神来的赵红英上前把两人拉开,虎着脸问:“哪学的?”
“山上呀!”毛头嘚瑟极了,还问,“奶你看懂了吗?你说我演的好吗?”
赵红英真没法昧着良心说他演得糟透了,可同样想叫她夸奖也是没门儿。你说,这说是就说是呗,还模仿人家男女的声音和腔调。她深深的觉得自己不好了,咋以前就没发现毛头居然那么能耐呢?不对,他是能耐,他都敢跟自己叫板,还有啥事儿是干不出来的?
心疼自己差点儿莫名的瞎了眼,赵红英扭头吩咐春丽:“你看好强子他们,去堂屋写作业去,今个儿不准跑了。”
强子嗷嗷叫:“奶,我没作业!”原本是有的,可这不是春丽说的,队上秋收后要盖小学了,既然都要换学校了,那还写啥作业呢?傻不傻?
可很显然,赵红英不会听取他的建议,指了指堂屋:“去里头待着。”又一把拎起毛头,快步出了院门,径直走到了隔壁赵红霞家。
这会儿已经临近傍晚,赵红霞正琢磨着晚上该做点儿啥,就看到她姐拖着整个红旗公社都出了名的小黑孩儿过来了:“咋了?叫我帮你看孩子?”低头瞅了瞅毛头,她一脸认真的建议道,“你放一百个心吧,他长得跟块炭一样,丢了都没人拾。”
原本还有些不忍心的赵红英,这下是真的啥心理负担都没了,把毛头往赵红霞跟前一送,怂恿他:“把你刚才在院子里演的那一出重来一遍,给你二奶奶也好好瞧上一瞧。”
毛头兴奋得差点儿跳起来,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好,奶你就等着瞧吧!”
没有给赵红霞发问的机会,毛头就又演上了。
这一回,他仍是一人分饰两角,虽然没了喜宝的配合,可他依旧演的似模似样,一会儿往左边跑,一会儿往右边跳,演完女的演男的,说完这句说那句,不单一字不漏的把话学了个全,还把人家女的说话那调调学了个七七八八,七弯八拐的,叫人听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饶是赵红英已经看了一遍了,她还是觉得十分的辣眼睛。不过,当她抬眼看向赵红霞后,这心里就跟大热天的喝了冰水一样舒坦。
“咋样?毛头演得还成吧?”赵红英问。
毛头也两眼放光的盯着他二奶奶,虽然没开口,可瞎子都能看出他正在求赞美求夸奖。
再看赵红霞,她从毛头开始表演的那一刻起,就彻彻底底的懵圈了。过了许久,久到毛头都忍不住想主动请缨再演一遍时,她终于缓了过来,颤抖着声音讨饶道:“姐,咱们打个商量……下、下回,有话直接说行不?”
“行,当然行。”赵红英一口答应,旋即才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就问毛头,“你刚才说,那女的说那男的,他哥是大队长?”
毛头想了想,立马往左边一蹦,一手叉腰一手翘起了兰花指,黑脑袋更是微微向□□斜了下,小下巴一扬:“‘你哥不是大队长吗?找他去啊!’”
那声音,就跟那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别提有多“美”了。
赵红霞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捂着脑门一叠声的讨饶:“我头疼,我眼睛疼,我心口疼……哎哟哟,姐哟,你赶紧带着你孙子走,走走走,我受不住了,我真受不住你这能耐的孙子!”
至于娘家那帮子蠢货究竟又干了什么蠢事儿,说真的,她完全不想知道。事实上,她跟赵红英一样,只拿赵满仓和赵建设当真正的亲人看。
事实上,赵红英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问还是要问的:“毛头,你还记得你在山上看到的那两人是谁吗?你认得不?”
“就是建跃叔!”毛头又蹦又跳的说着,“那个女知青我也认得的,她上回就在东边那块地头上摔了个大马趴,我爸还在旁边哈哈哈哈……笑得快抽过去了。”
懂了,啥都不用说了,赵红英彻底明白了。
女知青也就算了,横竖不关赵红英的事儿,至于那个赵建跃,倒还真是赵建设的弟,不过关系远了点儿,应该说两人的爹是隔房堂兄弟。可甭管关系再怎么远,算起来,的确是兄弟没错。
赵红英想了想,随后看向赵红霞:“这事儿我就不管了,你回头跟建设说一声,横竖建跃又没娶老婆,城里知青虽然不大靠谱,可抱也抱了,就这么凑合着过日子吧,也别嫌弃人家干不动活儿了。”
说完这话,赵红英就领着毛头回去了,只留下一脸血的赵红霞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这都叫啥事儿啊!!
本着不能一个人受苦的心态,赵红霞气哼哼的出了门,她打算找赵建跃爹妈去,也就是她娘家堂哥堂嫂。话说回来,这事儿还真就未必能成,兴许人家赵建跃是不会嫌弃,可女知青呢?真能看上这么个除了种地啥都不会的庄稼把式?
那可是大城市里来的知识分子啊!
赵红霞觉得,这事儿有些玄乎。
……
且不提赵家那头是如何一团乱,单说老宋家这边,等家里人陆续回来了,吃着晚饭,毛头又当众表演了一回。
就算已经瞧了两回,赵红英依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心胸气短……想打人。
宋卫国更是一个失手,筷子就“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嘴巴更是张得老大,半晌都始终保持着这副傻样儿。当然,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多少,只是这么一圈看下来,就数他最傻而已。
摸着良心说,宋卫国真的想不通,明明自己那么怂那么蠢,咋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呢?
此时,毛头正双手叉腰立在堂屋门口,黑乎乎的小脑袋高高扬起,一脸嘚瑟的样子,就好像在问:我能耐不?
能耐,确实能耐。
孩子们把小手都拍红了,就连张秀禾也忍不住夸了他一句:“人家说一遍你就记住了?真没看出来,毛头还挺聪明的。”
“是比他爹聪明。”赵红英随口应着,成功的堵住了宋卫国即将出口的话。想了想,她又叮嘱毛头,“这话在自家说说就好了,不准拿到外头去说。”
虽然赵红英觉得,能干出这种事儿来的,完全不需要顾忌对方的名声,可她懒得跟娘家那帮子蠢货搭上边,事实上她承认的娘家人只有她亲哥赵满仓和亲侄儿赵建设。
既然都不打算管闲事,那就得叫毛头悠着点儿,进门嘚瑟出门装怂。
毛头一脸“我很懂”的点了点头,回头就开始留意那些人迹罕至的林子、院前屋后的柴禾垛。他甚至还琢磨着,等秋收结束后,一定要耐着性子一个个翻麦垛,就不信寻不着好戏瞧。
而就在这时,赵家那头也闹腾开了,作为本生产队的大队长兼赵家最出息的子孙,赵建设成功的被坑了进去。
天知道这事儿该咋算,真要是两情相悦,那就赶紧摆酒结婚呢,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干啥?可赵建设显然不傻,那头赵建跃倒是个没脑子的,可他爹妈却是明白人。
赵家在第七生产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赵建跃这人吧,是没太大出息,就是个老实头,倒也有把子力气,赚的是整工分。他之所以一直没讨到媳妇儿,一个是年岁还不太大,再一个就是作为家里的独子,他爹妈想好好相看一下,既不能找太厉害的怕回头他叫媳妇儿压了去,又不能找太软弱的,俩软蛋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一拖二拖的,就拖到了赵建跃十九岁,冷不丁的,就闹出了这么个事儿。
回头,赵红霞就来老宋家说事儿了,她觉得不能叫她一个人糟心……哦不,是看戏。
去之前,赵红霞特地扒着院门瞧了一会儿,确定隔壁家的黑炭头跑出了家门,这才擦着冷汗走了进去:“姐!”
赵红英躺在屋檐下的藤椅上,一手揽着喜宝,一手拿着大蒲扇正扇着风。听到声儿,她抬起眼皮瞧了瞧:“哟,咋了?老赵家要办喜酒了?”
“做梦吧!”赵红霞自个儿从堂屋里搬了凳子出来,顺便也扒拉了把大蒲扇,先狠狠的扇了几下,去了去热意才说,“建跃那小子倒是乐意得很,他爹妈不同意,建设也坚决反对。”
“别光动嘴皮子啊,你倒是演一个呢。”
一听这话,赵红霞满脑子都是昨个儿那小黑孩儿连蹦带跳、连比带划,还自带配音的惊人演技,一时间也跟着黑了脸,啐道:“你当我是你家那个小黑炭吗?长得比人家城里的蜂窝煤还黑,没想到脑袋瓜子倒是挺灵光的,保不准你们家还能再出个初中生呢!”
“咋说话的?”赵红英不乐意了,拿大蒲扇指了指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喜宝,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家喜宝,将来可是要上大学的!”
“哟,那你可比建跃那小子还能做梦。得了得了,先说正事儿。我跟你说啊,建设说,来队上的那些知青迟早都是要回去的,咱们这破地儿根本就留不下人家。”赵红霞神神秘秘的凑到了赵红英耳边,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怀疑,“你说,这要是酒也摆了,洞房也入了,保不准回头连孩子都生了,这人还能回去?回啥回呢!”
赵红英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说:“那可不一定,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你要是问我,我倒是觉得建跃还是在咱们公社里寻个媳妇儿靠谱些。”
将心比心,她自个儿闺女好不容易念完了初中,也没的叫回乡下嫁个地里刨食的,人家本来就是城里的姑娘,现在是没法子,将来一定有了别的出路,谁能留得住?真要是有这个本事,赵建跃也不会一直高不成低不就了。
姐妹俩的意见虽然不统一,倒是也没闹出矛盾来。说白了,赵建跃他们家跟赵红英、赵红霞关系也不近,是算娘家人,也的确是沾亲带故的,仅此而已。
闲话家常而已,横竖赵家这头是男的在搞事,哪怕最后闹崩了,也不怕丢丑。
抱着这样的想法,姐妹俩倒是镇定得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期间,喜宝终于彻底败给了周公,从最初的眼睛一开一合,到后来彻底睡过去了,小胸脯微微颤抖着,时不时的砸吧下嘴巴,也不知道时不时梦里梦到了好吃的。
……
临近秋收,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赵建设虽然烦家里的那点破事儿,却更在意队上的情况。很快就做出了调整,让社员们提前上工,天刚破晓就下地,等日头升高了就回家歇着,下午太阳快落山了,再出来继续干活。
这么一来,倒是叫社员们稍微松快了点儿,可知青们那边却更难熬了。很多新来的知青都从未经历过农忙,被老知青一吓唬,加上最近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就忍不住心里直打鼓,还没秋收就已经先犯怵了。再一个,自打赵红英撂摊子不干后,他们煮饭就得靠自己了,可很多人连土灶都没用过,哪会干这些活儿,很是闹腾了几天后,弄得人人都吃不饱睡不好。
做饭那事还没了结,姚燕红的事儿就发了。
姚燕红就是曾经试图勾搭宋卫国,结果不幸抛媚眼给了瞎子看,在转移目标后又瞄准了赵建跃,最终勾搭成功的奇女子。
之所以说她是奇女子,还不是说她思想有多开放,而是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真的付出啥。想着宋卫国人老实,家里又有妻儿,就算真的给了她好处,她事后反悔也不怕宋卫国把事情捅破,毕竟人都要脸。至于赵建跃,她只知道这人是赵建设他堂弟,同样看起来挺老实的,想着叫人家摸一摸小手,搂一搂小腰,等事儿一成再来个抵死不认呗,横竖她以害羞为名,每次挑的地方都极为隐蔽。
想法很美好,却很不幸的被一群小孩崽子给破坏了。
更叫她没想到的是,赵建跃居然跑来知青点找她,虽然是叫她出去说话,可这一举动已经引起了其他知青的注意,她跟着走出知青点的时候,就觉得脸上一片臊红,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不是说好了叫你别来知青点找我吗?”姚燕红不想跟出来,可又不敢直言拒绝,事儿还没办妥不说,偷摸着牵个手搂个腰都能叫人发现,虽然对方只是一群孩子,可她时候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赵建跃当时那个眼神,应该是认识他们的。再转念一想,乡下地头跟城里又不一样,谁还不认识谁了。
当下,她一个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那天下午……那几个孩子是谁家的?”
“我姑家的。”赵建跃老老实实的回道,又问她,“我妈叫我来问问你,要不咱们摆酒结婚算了。你放心,只要咱俩结婚了,你不用下地干活,我养你。”
就算赵建跃不如赵建设那头日子过得红火,可养个人还是容易的。尤其他们队上,很多新嫁娘头一年都是不下地的,要是碰巧怀上了,更是能休息个一两年。再说了,就姚燕红这小身板,下不下地意义都不大,横竖也赚不了几个工分的。
可显然,姚燕红铁定不乐意。
“你就惯会哄人玩,上回答应过的事儿还没成,现在又哄我。”姚燕红故作赌气离开的模样,却不想被赵建跃一把拦了下来。生怕这一幕被人瞧见,姚燕红忙往旁边退了好几步,冲着他怒目而视。
赵建跃赶紧解释:“我听说,秋收过后咱们队上会造个小学,到时候要从你们知青点挑老师,你那么聪明,我叫我哥挑你?”
“你说的是真的?”姚燕红心动了,比起下地干活,当个小学老师显然要轻松多了。毕竟,他们离开大城市上山下乡,是绝不可能真的留下来吃白饭的。然而,结婚这事儿她却是从未考虑过的,最起码现在没想过。
“当然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那就再多等两天,大队长说了,秋收一结束,就该找人砍树挖泥盖小学了。”
盖小学这事儿是笃笃定的,绝对属实。然而,能不能把姚燕红安排到小学里,赵建跃心里完全没有底。他原本想的很好,等两人结婚了,叫他妈去赵建设那头哭一哭,到底是亲戚,怎么着也能给安排了。可他也没想到,这话赶话的,一不留神给说了出来。
姚燕红也很迟疑,考虑了一会儿后,她把手伸进了赵建跃那粗糙的大手里:“你瞧,来这里后我干了太多的活儿,手都变粗了。”
“好好,我瞧瞧……”赵建跃以为她这是答应了,顿时欣喜不已。赶忙顺着她的意思,先往柴禾垛后头躲了躲,又摸着那柔软的小手,心下暗自嘀咕,这不是挺嫩的吗?咋就粗了?话虽然如此,他终于不是宋卫国那傻子,没把这么蠢的问题问出口,而是摸着小手搂着小腰,着实亲热好一番,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
直到两人走得连影子都瞧不见了,柴禾垛底下才吭哧吭哧,外费劲儿的钻出了一个小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