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
——《潮州韩文公庙碑》
且说云儿自经历了那个梦境结界后,功力日盛,慧空方丈很是欣慰。转眼已是几个月后,已近初冬,不几日就是慧静师叔的法事。
那日慧静领了几个弟子,收拾了一堆法器,往山下秀苮村而来。依秀苮村风俗,每年初冬便要举办法事以祈风顺。云儿第一次下山,难得见到许多风物人情,高兴得很。一路上云儿不住眼地看,老老幼幼,男男女女,嘻嘻哈哈,一通愉悦。
“云儿,莫淘气,别跑远了。”
“知道了师叔!”云儿已经走到了斜对过的糖人摊上。
“云儿,快到了,你要跟上。”
“哦,来了!”
拐角复往街里走了十步有余,便是张府。这张府乃是秀苮村有名的大户人家,张老爷宅心仁厚,每每荒年救济同乡,一应出钱出力之事他都乐善好施。
“慧静大师,自上次法事之后,许久不曾见了。”张老爷拱手说道。
“张老爷,有礼了。”慧静回礼道。
“张老爷。”众弟子齐声说道。
“快请进罢!”
云儿跟随众人进了张府,被安排在西厢房住下。明日正午开始法事,一连三天。三天里的法事祭祀之费加上斋饭由张府供应。
云儿好容易下得一次山,倒是乐得自在。张府宽大明亮,府中遍布花木,倒也不失为一个开心清静之所。
翌日,一大清早慧静师叔便叫众人来到了街头高筑木台,将近正午时分一切安排妥当。云儿因为是俗家弟子,所以只负责打打杂,看着众师兄弟唱班。
慧静带着众弟子围着木台一齐念经敲打法器,围观的村民都虔诚的双手合十参拜着。约莫一个时辰,忽然狂风大起,头上黑云密布。
“不好!”慧静师叔说道。他加快了手中念珠的转动。
“师叔。”众弟子不安地叫道。
“嗖”的一声,慧静手中的念珠飞了出去,直刺黑云,顿时金光大生,笼罩了黑云,不一会儿黑云渐渐地散去。
一众村民见状都飞散回家,只剩下了这些和尚和张老爷。云儿亦未曾见过这阵势,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
“大师,这是何故?”张老爷慌张问道。
慧静用衣袖拂了一下汗道:“近来村里可有什么怪异发生?”
“西边古井井水变得浑浊了。”
“西边可是连着桂阴山?”
“是的。”
“怕是西边山怪作恶罢。”慧静说道。他吩咐众弟子收拾了东西,待到明日再来。他自叫了云儿跟他一起去了西边古井。
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异样,这让云儿十分紧张。
“云儿,要你带来的卍花伏妖袋呢?”
“在这里呢师叔。”云儿拍拍腰间说道。
“你且跟定我,我看这里妖气甚重。”
云儿默默地尾随着慧静师叔,不时四处观望着周遭。将近古井时,突然井水开始外溢,一会儿工夫古井已然变成了一个大喷泉。慧静赶忙将手中的念珠再一次抛出扔到了井口之上,只见念珠时上时下,忽大忽小,散发着阵阵金光。慧静赶忙将手一挥,一个夜叉状的青面獠牙之兽从井口飞了出来。
云儿正待害怕之时,慧静师叔说道:“卍花伏妖袋!”
云儿赶忙将布袋扔向了那个青面獠牙兽,布袋张开了大口,把那个青兽竟然活活吸了进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扎紧袋口!”
云儿赶忙跑过去把那袋口系紧。那个青兽在伏妖袋里不老实,来来回回折腾着。慧静赶忙诵了一段清心咒,眼看着伏妖袋里渐渐平静下来。
“师叔,难道这就是那个作怪的家伙吗?”
“不只是它,我看桂阴山上妖气笼罩,怕是山妖成群了。”
“那怎么办啊?”
“姑且先把这一只收下,对其他也是一种震慑罢。佛云慈悲为怀。”
二人返回张府,把一干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与了众人。
张老爷道:“多亏慧静大师在,否则秀苮村可就遭劫了。”
“桂阴山上最近山妖甚多,张老爷你要小心点。”
“可是为什么一下会——”
“可能是最近——”,慧静转了一下念珠说道,“将近冬月,晦气渐重罢。”
云儿跟众师兄回西厢房歇了。他们不住问方才云儿所经历之事。
“那个青兽长什么样子?”
“那个布口袋真的这么神奇吗?”
云儿被问的心烦,索性用被子蒙住了头。他仔细心想今天发生之事,觉得那么奇诡,那只青兽的眼睛,四处闪耀的金光,都是那么熟悉,似曾相识。
翌日正午,法事照旧进行。慧静把装有那个青兽的伏妖袋放在香案上开始超度。刚开始伏妖袋周围黑气不断散发着,当慧静念完一段《金刚经》后,伏妖袋黑气散尽,袋中也开始平静下来。
这时秀苮村村民皆跪倒在地叩拜说:“烦劳大师及众位师傅将桂阴山上的一干妖怪全都收下罢!”
“麻烦慧静大师了。”张老爷亦说道。
“众位施主,我看桂阴山虽妖气甚重,但人妖两道不相干,我不妨它,它亦无碍我。昨日我收下这一只在水中作恶的青兽好好将它超度了便是看在它尚未为害人间的份上。天上万物,各有其存在之理,佛云慈悲为怀,万生平等,你们就放心好了。”
“既如此,那就听从慧静大师的。列位同乡请起罢。”张老爷说道。
他们这一番话全被一个站在塔尖上的女子听到了。那女子嘴角上弯,轻轻一笑,吹奏起了笛曲。笛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欢快,时而愤怒,宁静时如娇花映水,行动处似芭蕉打雨。
众人沉浸在这诡秘的笛声中,恍若梦境一般。
“不好,是摄魂曲!”慧静说道。他赶忙往四下张望着,就在亥时方向的塔尖上站着一个紫衣女子在吹奏笛曲。
摄魂曲为幽兰族的巫术之一,听到此曲者会心魂迷窍,六神无主,随着笛声的情趣而变化着情感。
一眨眼的功夫慧静已经站在塔尖上了。云儿在下面观望着。
“姑娘缘何吹奏摄魂曲,莫非是幽兰族人?”
紫衣女子不说话,继续吹奏着笛子。
“既如此,得罪了。”慧静一招上善若水直取紫衣女子手中的笛子。眼见得慧静掌风所及,手指将待触到笛子之时,紫衣女子脚下忽若生风,轻轻一闪就躲过了慧静的那一掌。慧静顺势将掌风劈下,直取紫衣女子中路,那女子却凌空一跃,忽地退到几步开外。慧静正待发力追击,不料那女子却跳下塔楼,直冲云儿飞将过来。
慧静大吃一惊,再要追时却究是慢了一步。云儿眼见得紫衣女子冲他飞将过来,却要跑时,料也躲不开她的犀利武功,索性使出浑身之力打出来了一招苦海无边,眼见得跟前这个后生小子竟也有如此功力,紫衣女子先是吃了一惊后草草躲开,待得云儿再次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腾挪到了云儿身后。云儿避之不及,被女子在背后击了一掌,不料云儿毫发无伤,紫衣女子竟然吐了一口鲜血,又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不见了。
众村民都没有见过此等情景,都吓了一跳。慧静见云儿没有被紫衣女子击伤反倒击伤了紫衣女子也不禁吃了一大惊。待得跳到塔下想要问云儿情况时,云儿突然晕倒在地上。众师兄弟赶忙上前搀扶,今日法事且到此为止。慧静觉得紫衣女子大有来头,遂决定暂先住在张府,等查明情况再说。张老爷也担心山后妖怪,遂十分感谢慧静。
这里云儿昏迷了一个时辰,慧静亲自为他把脉,见没有内伤只是惊吓过度昏厥了过去遂放心下来。慧静正在思考那紫衣女子的下落,突然想起了云儿那一招,似曾相识却又完全不知道出自哪路功夫,如果是金刚手印,但他知道金刚手印里分明没有那一招,可是如果不是,那有又为何步法身形皆像金刚手印。
正在犹豫徘徊之时,云儿已经醒来。
“师叔,我怎么在这里?刚才......”
慧静作势打住了云儿,云儿也便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做法事。”
慧静出了房门径自朝着东厢房去了。云儿思考着今日的紫衣女子和那诡秘但又婉转曲折的摄魂曲,虽说这摄魂曲能摄人心魄,但是云儿竟然听出来了忧伤和思念,那种笛声低沉缠绵,伤人心思,不自觉云儿也落下泪来。他觉得那个紫衣女子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有一种感觉,他和那女子似曾相识却又不记得了。
云儿理了一下前额的头发,摸摸自己的额头,竟然在发烫。怪不得在想那个袭击自己的坏婆娘,原来是发热了,倒觉得像患了相思病。不过云儿转念一想,连慧静师叔一招都拿不下的敌人竟然被自己一掌击伤了,也不禁兴高采烈起来。
大千世界真的是无巧不能成书,有许多事都说不清道不明,就像云儿隐隐感觉与那个紫衣女子的亲近,没准儿是真的罢!
云儿又躺在了床上,窗外月光皎洁,所有的蠢蠢欲动都浸溺在黑油油的夜色里,唯清幽之月与平静之息交互演绎着安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