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逍遥游》
“你就是无忧道长所说的‘太虚道长’?”云儿激动地问道。
“正是贫道。”
“那你肯定知道无稽崖在哪里喽?”
“正是贫道下处。”
“那——”云儿还想多言,白胡子道士作势打住了他。
“云儿小友言语果似连珠而发,莫再多言,随我去罢。”
这时东方已经大白,月亮已经隐匿起来。老道一声尖锐口哨划破了泛鱼肚白的晨曦,旋即一只大白鹤盘旋飞往下来。
三人随太虚道长跃到白鹤身上,随即那只白鹤便轻悠飞向西南。脚下已经是万丈高空,头顶随处可见朵朵白云,云儿瞬间觉得自己也变作了那仙风道骨。
“道长,还有多久方能到达?”得听问道。
“快了。你看,”太虚道长指着前下方的一座小溪说,“越过这个小溪,我们就到了。”
“道长,不就是已经到了么?”云儿准备眺望无稽崖。
“非也,还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是越过小溪就到得么?”唐言不解地问道。
“此话不假,但是渡过这条小溪要得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渡过这溪水?”三人惊诧地问道。
“没错。这条小溪并不普通,此溪乃是‘木落溪’,上古星辰水禾陨落而生。此溪水质甚密,凡叶俗枝皆不能浮,连发丝落入水中都要下坠溪底。溪深千丈,入水则毙命。”
“这么诡异?”云儿好像不相信似的问道。
“哈哈,自是当然。云儿小友不信,可以跳将下去一试深浅。”太虚道长打趣说。
“哈哈!”得听跟唐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云儿斜睨了一下太虚道长,嘴里不知叽里咕噜些什么。
“已经渡过木落溪了,将达无稽崖了。你们站稳。”太虚道长提醒说。
只有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大白鹤从云霄直刺而下,没多时就落到地上。四周尽是轻松翠柏,鸟语花香,数不尽的风光,好不热闹。
白鹤振翅飞走了。
云儿望到西面四角亭中坐着一个和蔼慈祥的和尚,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慧空方丈。云儿鼻子一酸,两行眼泪旋即流出,他飞奔向亭中时,却是因为情绪激动而脚软跌在地上。
“师傅!”得听也热泪滚滚的叫道。
很多日日夜夜云儿跟得听都在思念着慧空,想着他的每一点每一滴,密密麻麻,剪不断,理还乱,无数踽踽独行的夜晚,涌上他们心头的都是悲伤。
“师傅!师傅!”云儿爬起来又重新向四角亭中跑去。
“师傅,我跟得听好想你!”云儿哭诉说。这时得听也已经飞跑了过来。
“师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得听不解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呀!”慧空语重心长地说。他把云儿扶了起来。
“云儿,你还记得初冬的那场法事么?其实秀苮村本无妖精作乱,是你师叔施法而致,他在修炼‘邪佛’。这个云儿你自是懂的。”
说到‘邪佛’,云儿马上想到了白发老者那晚的梦境结界。
慧空接着说:“得听,你还记得我交给你大师兄结果丢失的那件物事么?那正是一本原来修佛洞里的邪佛典籍,叫《灭世经》。我原本交给得心要他下山送与无定师太的,没想到你师叔探得此消息便盗获了它。”
云儿得听二人还想继续问下去,不料在一旁的唐言问道:“大师傅,您方才所说的无定师太是?”
“正是你师傅无定师太呀!”慧空说道。
“无定师太是我灵岩寺同宗师妹,她在山下修行,故未得说与你们知道。”
“师傅,那大佛殿里您被刺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也是真的。是你师叔干的。他想杀掉我做灵岩寺主持好继续修行邪佛。”
“那您——”
“释门佛家修佛者有三种境界:第一种境界为肉身;第二种境界为灵身;第三种境界为无身。我已经修行习佛多年,故已练至第二境。你师叔杀掉的只是我的肉身,我的灵身并没有毁掉。”
“那您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要多亏了太虚道长的白鹤呀,把我接到这天上人间的无稽崖来。”
“师傅,您老倒清闲得在这里享福,每日跟太虚道长吃茶,可是苦了徒儿们。”云儿佯装生气地说。
“你呀!”慧空敲着云儿的脑袋说。
“师傅,那灵岩寺怎么办呢?”得听问道。
“你且不必担心,有你大师兄在。”
“可大师兄不是慧静那魔头的对手,万一他——”云儿因为对师叔慧静恨之入骨所以就直呼其名并且夸张地加以修饰了“魔头”两字。
“这你们都自不必担心,都有其缘,缘起缘灭,各有定数。”这时太虚道长踱步进来宽解道。
“师傅既然你比慧静厉害,为何还被他刺杀了肉身?”云儿不解。
“慧静虽然修炼邪佛,但这毕竟不是他所愿,他亦是被强迫所为。我也不想断他后路,况他杀不了我,所以只得如此。”
“这又是为何啊?师傅,他要杀你,你为何还仁慈与他?”
“你慧静师叔其实——”
太虚道长使眼色打住了慧空方丈,慧空方丈明白,不再作声。
“天机不可泄露,若要说破时,万事又堪嗟!”太虚一声长叹。
“哼,又是你这个牛鼻子老道从中作梗!”云儿心里愤愤地想道。
“哈哈,老道多言,惹得云儿小友不高兴了!”太虚捋着胡子说道。
“道长说哪里话,云儿岂敢嗔怪道长,没有的事罢了!”云儿没好气地说道。
“是么?可能是我老了,两耳昏聩罢,竟然听到有人骂我‘臭鼻子老道’!哈哈哈哈!”
云儿十分诧异,他竟然也会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之事,不免羞愧,脸色羞赧。
“云儿,莫无理,还不快向太虚道长赔礼?”慧空说道。
“是,师傅。道长云儿赔礼了。”说着唱了一个深深的喏。
“师傅,我还有一事不明,就是——”
“梦境结界和白发老者?哈哈哈哈,莫再多想,这都是缘分。若要多想时,恐怕又要劳神费力,何苦呢?世间有那么多不解之事,哪的一一去探寻得尽?”
云儿知道再也无处可问,待要问时却也问不出什么来。
“奔袭了这么许久,你们吃点斋饭歇息罢!”太虚说着,双手一摊,眼前即刻多出来了许多美味素肴馔。
三人劳累了这么久又加上受到许多惊吓,狼吞虎咽之后,各自被安排了房间睡下了。
“他不会还要继续索寻罢?”慧空方丈说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他索寻了几世,焉有不继续下去之理?”
“哎,究竟是看不开呀!”
“哈哈,慧空,咱俩是化外之人,你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操着劳什子心呢?”
“哈哈哈哈,这倒也是。吃茶去。”
二人又去吃茶。
东厢里唐言先是累得睡稳了一觉,没到一个时辰就又醒来,开始辗转反侧。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如何是好,云儿跟得听既然已经到无稽崖寻见师傅了,自是留在这里一辈子修佛了,可是她的家在何处,又复该去哪里寻一个栖身之所呢?这着实让她伤心起来,又想到昔日跟无定师太在山上的种种快乐,不禁暗自抹起眼泪来。
云儿跟得听已经醒来散步了。他们踱到唐言栖身的东厢,发现房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就知道她还在睡着。
二人去了外面,到处走走,发现这无稽崖竟是世外桃源一般,根本与世隔绝。
“倒也真的是一个好所在!”得听说道。
“是啊,这个道士真会享受,如此这般仙境世间难寻啊!”
“怎么不见一个弟子呢?”得听突然问道。
“对呀,怎么都没有看见一个弟子呢?难道这道士不收徒弟么?”云儿附和。
四周都是鸟语虫鸣,溪水汩汩,空林传响,确实没有一个弟子的踪迹。
“云儿,在灵岩寺我就说我们好像深处梦境结界一般,待得一路走来发生了这恁多稀奇古怪之事,我觉得我们似乎就活在梦境结界里。只是,这是一个大的梦境结界,大到一直到我们死去。”得听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的也对,本来人生在世就是生死一场。”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活在一个大的梦境结界里!”得听加重语气说道。
“你这样说来,确实。我一直不甚清楚在青云峰所发生之事,最重要的是我到底从何而来,关于我的一切我想明白。”
“你要不要继续修佛呀?”得听忽然换了一个问题。
“要,而且我还想习道,像那个臭鼻子老道一样,弄个会舞剑的纸人,骑个会驼人的白鹤。”
“你还要习道呀?确实够贪心的。”
“这有什么?我就要会法术,可以做得许多事情,从此可以无忧矣!”
“又在做白日梦!”
“你个小和尚晓得些什么?我将来肯定比那个臭鼻子老道厉害!”
“咳咳!”远处飘来了师傅和仙风道骨的太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