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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遇见你,真是我这辈子的麻烦。(1 / 1)

玄黑色的底色,赤金粉描摹而成的两个字,映在她的瞳孔里,不经意的就翻起了滔天的回忆。

那一年,她还年幼。却也知道自己的父王遇到了怎样的大麻烦,敌人的大军压在京城之外,京官畏惧,早已不知踪迹,京城依靠皇宫的侍卫苦苦支撑,眼见得是全城皆要沦为敌手,父王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摸样,将子女招进大殿,和他们做了一场严肃的诀别。

她那时候还小,但也听懂了父王话里的意思,他是要她们在人生的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尊严,国可以灭,但王族的尊严不可以随意抛弃。她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具体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回到后宫之后,她看见母亲抱着自己的小哥哥一个劲儿的啼哭,甚至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对她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随后,北冥国最小的公主悄悄登上了城墙,便看到护城河对面的军队,铠然如层层密林,黑压压的一片透着无限的压迫之力,就是这些人,要来抢她的父王母后,是他们,让母后伤心落泪,让父王做出那样让人摧心的最后诀别!

心中的恨不经意的就涌了上来,小公主一身白衣,身高只到城墙外沿的高度,不过这些并不阻碍她接下来的行动,轻轻摘下背上的金弓和银色小箭,极其熟练的一搭,轻轻闭起一只眼睛,视线里忽而就闯进了一个半大的孩子,那孩子一脸的稚气,却一身铠羽,金属泛着冰冷的光,映衬的他尚稚嫩的脸更加冷峻沉稳。很不巧的,那个孩子刚好在她的银色小箭所能及的范围之内,那么……小公主的唇角扬起一个冷傲的弧度,手指微微放松,箭过如同流星般,拖着长长的银色光芒向他疾奔而去。

那孩子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反手一拨,小箭微微偏离了心脏的位置,却也刺进了他的胸膛,然而,男孩子锐利的视线也透过重重的人群和城墙,直接和她,四目相对。年幼的公主似乎呆住了,她看见许多的血从他的胸膛喷涌而出,吓得闭上了眼睛。但她一刻也没敢耽搁,央求师傅快马带她到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那个地方,也如同今日所见的这般辉煌,只是,他的门上写的不是钟府,而是……丞相府。

直到今天,她犹然记得自己是如何在那样一个雨夜,跪在他的府门前,放弃了父王刚刚嘱咐过的尊严,那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她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弱女,为了家人,为了她的子民,抛弃所有。

多少年后的今天,她终于明白,自己当初并不是为了抛弃尊严而抛弃,而是,她已经落魄到一无所有,只剩尊严。

夜风吹起,面上觉得凉凉的,若溪伸手摸了一把,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泪湿满面。原来伤在深处的伤是那么的难以愈合,明明觉得已经忘记,却在不经意触碰的时候,疼痛难耐。

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摸上自己腰间的针囊,哀伤的眸子里忽而盛满了危险的光芒。足尖一挑,飞身跃上屋檐,从高处看,晚间的钟府也并未放松警惕,要不是她早已用麻阵麻翻了大门口的守卫,估计此时早已被人擒住。

府内的格局和北冥的时候差不多,向北是主屋,向西是奴仆房,在屋檐上静静看个明白,若溪第三次问自己,今天是不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若溪迅速向下翻去一个倒挂金钩垂在窗外,用双脚勾住屋檐上探出的瓦片。指尖沾了点唾沫,悄无声息的点开窗户纸,向内看去。

久未见面的丞相钟覃似乎在这十几年间迅速的衰老,两鬓白发丛生,连胡须中都夹杂了银白色的须,瞧他的神色,若溪觉得这个人已然是宿疾在身,病在腠理。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背对着她,若溪看不清脸孔,不能判断此人的身份。

距离如此之近,于是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到了若溪的耳朵里。

“钟爷,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一年,您如何就不能放下?”

“报应啊,凌霜,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颜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是钟家的未来当家,老天却夺取了他的眼睛,让他一辈子不能视物。我……”钟覃的肩膀来回抖动,看样子似乎是哭了起来,那人又安慰他道,“世上诸事哪里有那么多顺心?钟爷您切莫要再自责,若不是您,北冥焉有后嗣?”

“话虽如此,但……我也只能是落一声骂名,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能理解我内心的苦?”钟覃越说越激动,最后匍匐在桌案上,“到了地下,又如何能同列祖列宗交代?”

“这次我们的计划如果能够成功,一切便都会不同了,我们就不必再依附……”

屋里的人继续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若溪听不大清楚,忽而,东屋有些动静,灯光一闪,出来一个人,若溪慌忙提起一口气,重新返回屋顶,趴在冰凉的瓦上,挪开一点屋瓦,却发现瓦片之下竟然还有一层钢板似的东西,冷笑连连,暗道钟覃老贼好生怕死,防范做的如此周到。

她看不到屋内的情形,却能看到东屋出来的人,黑夜下,她的视线变得更加清楚,那个人,如同从前一样,缓带青袍,衣冠楚楚,只是那对让她迷恋的眼眸再也不能睁开。

再也不敢看第二眼似的,若溪慌忙避开视线,居高临下再次环视整间钟府,默默将地形记在心里,正要离去之时,便听到临街传来快速而有节奏的鞋底敲打在板石上的声音,听声音,靴子不是一般百姓的穿戴的那种,而是……衙门里捕快们才会穿的那种厚底官靴。

声音越来越近,若溪心里一惊,难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发觉?摸进针囊抽出一把银针若溪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

谁料,那声音却从她身边经过,火把高举的人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抬头,更别提发现房上还有这么个大活人了。

“一群饭桶。”若溪在心里暗暗说着,一边施展轻功,身形一展便从钟府上空离开。黑色的夜幕成了她最好的掩饰,一身墨黑的夜行服让她和背后的苍穹合为一体。

这些人看打扮又不像官府中的差役,他们随身带着的武器比一般的牙差更优良,看样子每个人都是身手不凡的大内高手一般。

若溪想了想,不打算惹祸上身,也对这些人为何深夜匆忙奔跑不敢兴趣,垫步拧腰便要转身离去。忽然,若溪发觉脑后生风,下意识向下矮腰卸去后背来人一击的力量,她刚躲开这一击,后面的人第二下又到,这一次他却是从若溪的左侧伸出手掌,蓦地,一个冰凉的硬物顶在了若溪的肋下,伴着生硬的口吻,“不想死就别声张。”

若溪苦笑了下,没有答话,听着那些人渐渐离去,声音越来越远,四周重新变得安静,她才听见身后的人粗重的呼吸,以及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气。

“别想耍花样,告诉我,怎么能离开这里?”明明气力越来越不济,却还要强撑着说话,若溪在心里佩服这个人的意志,不过这个人的声音很是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身后的人轻轻咳了一声,抓住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若溪腰上微微用力,错开匕首的尖锐部分转过身,面对着他,一看不仅哑然失笑。

这个人她是认得的,正是街上才刚刚见过一次的那对夫妻中的男子。和刚刚的戏谑神态不同,此刻的男子腰间有着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因为没有经过处理,而继续在流血,和她僵持的功夫,已经滴落在地上许多。

怎么才一会儿不见,他就成了这副样子?若溪看着那人惊呆的神情,深感好笑,拨开他捏得无力的匕首,“还能走么?”

那人点了点头。

“那么,就跟我来吧。”

那人未动,反而向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信你?”

若溪凝眉想了想,歪着头瞧着地上的血迹,如果这个人继续跟着她的话,对方已经会根据血迹追到他,追到他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一定会顺便这发现她的踪迹。这可就不大好了。“嗯,大概是你我有缘吧。”

做坏事都在同一块地盘,真是大大的缘分。

那人显然也陷入了自我交战之中,末了抬起头忽然卡住若溪的脖颈,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就顺着喉咙咽了下去,若溪顾不上其他一掌拍开他,自己咳嗽起来,“你……你给我吃的什么?”

被推倒在地的男子吃力的坐起来,一对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她,如刀刻般的脸孔上带出得意的笑,“我家乡的一种毒药,如果没有我的解药,你七天以后就会很难看的死掉。”

若溪砸吧了下嘴,药味还残留着,大概是附子,断魂草之类的东西。他见若溪犹豫,以为她害怕,便跟着说,“只要你救了我,我就肯定会给你解药。”

解药?哼,若溪冷笑,“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一种人是天生百毒不侵的?”

那人瞬间哑然,他显然没有想到天底下真的会有这样的人,竟然又真的会给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遇见,就在他感叹命运不济的时候,已经远去的人声忽然又返了回来,并伴着人大声的呼喝,“快,这边有血迹!”

若溪揉了揉额头,一手夹起地上的男子,往地上啐了一口,“遇见你,真是我这辈子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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