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走在江南水乡区的青石板路上，高辛心中没有了往日的平静祥和。
今天阳光明媚，恰好又是周六，大部分学生都外出游玩或者回家去了，留下来的占少数，但这一路走来，也遇到了十二三个。他们朝这里打量的时候，先是规避开了自己的目光，而后便紧盯着前面那位不放，接着仿佛突然被蛇咬了一样，争着抢着移回目光，低头走开。
咬他们的不是蛇，是龙。
这些学生没见过天竞，按照年轻人看人先看脸的习惯，肯定会先被他惊人的容貌摄住，但是第二眼，就不可能不看到那对小角…
昨天校长在全天纬范围内公布了真实身份，也就同时启动了中国区欺天计划。对学生来说，校长本就是权威、神秘的存在，再加上遗龙的身份和有点逻辑就能由此推出的能力者内战真相，这些学生心里对他会是什么感觉呢？不知道，不重要，除了参与，他们能有什么别的选择？不是每个人都有第二条路，那这唯一的一条，当然就是必走的路。
“阿辛，梵的那些生主怎么说？”天竞在前面看似悠闲但步步有力地走着，阳光照着小角、笼罩全身，确实舒服，不过也是时候做做正事了。
梵作为神话体系完备和能力者资源丰富的印度能力者组织，采用十一位生主组成的团体统领制，也因此对欺天计划的讨论历时良久。毕竟出席WAA大会谈的那位生主虽然答应加入，但最终仍要半数生主投票通过才能生效，这件事直到今晨才有了大进展。
“早上刚得到的消息，决定下午进行再一轮投票了，预计除了两个坚定反对的生主可能保持态度外，其他生主都会投赞成票，看时间也差不多开始了。”高辛还是像自动检索一样反应极快，但话语落下时，他发现天竞的步伐小了，这是要停下的意思，停在什么地方呢？
这一片的鸡冠刺桐长得很好，但还是掩不住那两座雕梁画栋、精心修建的楼阁，那远些的是锦瑟，所以近些的这个、校长停在它门前的这个…是青冥。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天竞低眸浅吟，从自己久远的记忆中唤醒这个句子。
高辛没说话，江南水乡区刚建成的时候，是校长为这些楼阁取下的名字。
沉吟片刻，天竞再度开口，“承家那里，有什么动作？”
“还没有反馈，还在宗祠附近，前天夜里承诺去东方家想见凌茗被东方立拒绝后，于昨天下午在向少牧、高闻的陪同下进入一家KTV，随后独自飞离。”自从副校长带回承家仍在考虑的消息后，校长就一直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但是高辛察觉得到，这一局面可能不会再维持下去了。
虽然是祖辈受神恩赐命中注定要救世的家族，虽然是七代降临本代觉醒后当世无双的家族，但是如果拒绝，依然是碾压。
“阿辛，我等不了太久。”
天竞抬头向天，任阳光射入他的眼睛，而一下不眨，下一秒，直接闪现进入青冥阁。
高辛给了艾塔一个消息，也赶紧让它开了门跟了进去。
那是…一片空荡…
沙发、冰箱、电视…大件的东西都在，然而也只有它们，整个青冥阁恍若从未有人住过，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呲！”很轻的一声响，但是高辛马上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二楼房间，尽数门洞大开，不论往哪一个看去，都是木头桌椅木板床，一件私人用品也没有留下，只有全套天纬配备，衣服、手机…整整齐齐叠放在桌上，显眼得像是讽刺。
天竞站在其中一间的桌子前，那张桌子原本的一个桌角已经消失，仔细寻找，只见满地的灰白齑粉。
手微微颤抖，太阳穴附近的血管不受控制地爆突几下。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回来，即便欺天计划发布了，再离开的向少牧也做齐了永远离开的准备。我本以为是纠缠几十年的往事和杀父之仇让你们对我如此敌视，我本以为必胜的欺天计划没可能拉不回你们…
原来你们一直不反馈是为了拖延时间，原来你们清扫一切去到宗祠是为了另寻出路，原来诸神殿任命代理是在交代后事，原来承诺一定要见凌茗是因为别有打算…
究竟为什么？你们承家还有什么理由？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作对？
“阿辛，动手吧。我们还是需要承家的，但一个傀儡，会更好。”
“是。”
高辛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出了门，天竞仿佛这才醒来一般，不可思议地举起自己的手，仔细端详，原来自己会为了那个七代一世的家族有这样的情绪啊…
恍惚间他的眼前飘过一个白发白须面无表情的老人，十六年前暗中运力对战时，他的智谋曾战胜过自己，十六年后，他又再次遇到了这样的对手。但是没关系，去年那个老人为当初曾出现过的胜利而还的血，今年这些人也一样会给的。
“我生即遗龙，尔等听我怒吼。”再次是那种语言，天竞吐音如颂。
不…不只是我…
再一个闪现，天竞消失。
幽深底下，微光闪烁，这里如此像他们诞生的地方——那一片死气的龙蛋所在，再加以技术部设置的重重关卡和超高权限，果然没有别的地方更令他满意了。
天竞没有克制自己的声音，一步步走到了乌木椅后，那亮红唐装上的赤龙就在他眼角飞舞。
“你还是更喜欢这里。”天竞搭在乌木椅上，看着艾塔主机插口处那张白卡。
“这里安静。”
“外面确实太喧闹。”
天竞感觉到手上的震动，注意力再度集中的时候天争和他的乌木椅已换了个方向，正对着他。
“发生了什么？”
天竞动动手指，取出自己的乌木椅坐下，那是同一棵树的两段材，连纹理都能对上，只不过自己这把，精雕细琢，巧夺天工。
“我对承家动手了。”
天争的身体微微一动，半晌没有答话。
“你信欺天计划吗？”天竞自顾自地接话。
“这个计划因我而起，由我计算，在目前的数据下，我信。”
“不在目前的数据下呢？”天竞稍稍抬头，看向艾塔主机的上部，那里没有光，漆黑一片，“你还记得我族的信仰吗？”
天争悄悄握紧了拳头，龙界正堂上悬挂的族规里说过，“提及我神，唯有我语。”可是他已经太久太久没在他面前说过了，甚至连那由龙语音律创作的校歌他都不唱，他竭力在躲避这个身份，从一切的角度实施。
“我知道你没有忘，可是我忘了。”天竞起身，收回乌木椅，“欺天计划，这是我如今的信仰。”
天竞仍然闪现，离开这里，那是和天争差不多性质的空间能力，距离一旦拉开，他也不知道天竞是去了哪里。
突然地，他紧紧握拳，手指插进肉里，小臂贴紧扶手，双眼紧闭，想要拼命摆脱什么，几秒后，一切归于平静，他转回来面对艾塔主机，打开自己的权限界面，完成了一系列操作。
一条消息已经传到了，这是一条通知承家天竞对他们采取了强制行动的消息，没可能会泄漏，因为这张白卡和那张黑卡拥有全天纬至高的权限，而艾塔主机…这样的东西，即便是现在，没有超凡脱俗的能力辅助，也不可能建成。那边的那个孩子，虽然没什么其它本事，但确实是全天纬唯一一个能偷盗艾塔数据库的人，其实不是艾塔放水，他们真的拦不住他——如果没有那层空间能力的话。
“天竞发现承家反抗意思，开始运行强制获取傀儡计划，现在和你们彻底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