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琳红着脸道谢,“祖父您太好了。
这晚裴家合家团聚,在小花厅摆了两桌酒,既是为欢迎裴琳回家,也是祝贺他中了解元。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裴家兄弟举杯畅饮,孩子们在地上嬉笑玩耍,一团和乐。
“小八你再娶个媳妇儿,咱家便完美无缺了。”裴三爷品尝着甘醇的葡萄酒,发起了感慨。
“就是。”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鉴于裴家很可能是每房三个儿子,故此子嗣的事没人担心,只要把媳妇儿娶回家,就算大功告成。孩子么,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孩子娘都娶回家了,孩子还会远么?
“孩儿一定尽力,尽力。”裴琳赶忙表决心。
“娶媳妇儿这事,不急。”裴阁老慢条斯理的开了口,“琳儿你先到明水县给陶大人做好幕僚,这才是要紧的。”
“爹您说的太对了。男人么,增长见闻,磨练身心,建功立业,立身扬名,才是正事。”裴三爷一本正经的附合。
裴琳大概是喝酒太多,明显是醉了,满脸通红,跟块大红布似的。
这彤后,裴家所有的人都知道有个叫明水的小县,明水的县令是陶铭,陶大人。陶大人是位清正爱民的好官,政绩卓著,小八对他极为敬仰,以至于要投到他县衙之中做幕僚,好学习一二……
县令,裴三爷又不是没做过。玖宁街放着身为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的裴阁老,翰林院资深侍讲裴大爷,曾和父亲一样担任过姑苏太守、深得百姓爱戴的裴二爷,曾任地方官多年的裴三爷,裴琳却要跟一位偏僻小县的县令学习去,这其中的原由,真是发人深思。
“这位陶大人一定太出色了。”裴琳的哥哥们均作此想。
“要不,就是这位陶大人有位宝贝女儿,女儿实在太出色了。”他们又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哥哥们都很好奇小八在明水究竟遇到了什么,不过,他们明着问也好,旁敲侧击也好,裴琳只是笑,死活不肯说实话。别说哥哥们了,就连裴三爷和徐氏想问明水的详情,裴琳也是咬紧牙关,坚决不说。
“小八很可能是在明水丢人了。”徐氏下了断语。
“丢人没有,不知道。反正丢魂了。”裴三爷对小儿子表示鄙夷。
门房先生是和裴琳一路同行的,裴琳还带了两个贴身服侍的小厮。裴三爷很想问问他们在明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徐氏嗤之以鼻,“咱儿子的事,冲着儿子问不出来,问别人,颜面尽失。”裴三爷冲妻子伸出大拇指,“娘子说的对极了,咱不能这么丢人!”
知道八哥回家,命小内侍送了新鲜果子、鱼虾、陈年佳酿、美味点心等玖宁街,“太子妃殿下说,这些个都是八爷爱吃的,是她的心意。若八爷空了,请到东宫坐坐,看看小外甥。”小内侍满脸陪笑的说道。
送走小内侍,徐氏笑咪咪说道:“娘正好要去陪你妹妹说说话,便带你一起去吧。”裴琳弱弱的抗议,“我都多大了,还要您带着?娘您在家歇着吧,我一个人去看看妹妹。”徐氏乐了乐,“成,你长大了,不用娘带着,自己去吧。”慷慨大方的同意了。
“咱们就要知道真相了。”徐氏冲裴三爷眨眨眼。
裴三爷会意的笑,“那是自然。”
裴家会有问不出来的事么?当然不会。小八在爹娘、哥哥们面前嘴硬,妹妹一问,他肯定抵挡不住,会一五一十的交代。
“……八哥,她漂亮么?是哪种类型的漂亮?”东宫偏殿,坐在临窗大炕上,一边香甜的吃着小胡桃,一边好奇的问着裴琳。
裴琳拿着个小钳子夹开小胡桃,细心剥开,放到面前的小盘子里,“她不施脂粉,脸蛋莹润光洁,是那种天生丽质的美女,无需雕饰。八哥见到她的那天,秋光烂漫,景色宜人,她穿一身浅黄衣衫站在花圃前,当真是人淡如菊……”
明水县好像一个世外桃源似的,这里不只普通百姓安居乐业,还设有养济院和慈幼局,收容无依无靠的老人和孤儿。裴琳初到明水,惊讶于这个地方民风的朴素淳厚,曾亲至养济院、慈幼局参观,捐献财物——养济院、慈幼局中老人儿童数量众多,只凭明水县的财力要养起来是很吃力的,对外接受捐助。
裴琳在养济院中看到数十位年迈的老人在晒太阳,这些老人有些神智还清醒,有些已经糊涂了。照看他们的是几位健壮农妇,每天要为他们煮饭、洗衣,非常尽心,非常辛苦。“谁没个老了的时候呢?再说,县令大人给工钱的。”农妇黑红脸庞上,满是憨厚的笑容。
“世外桃源,世外桃源。”裴琳大为感慨。
就在那个时候,裴琳耳中听到一管悦耳好听的声音,好像山间快活流过的泉水般甘甜清洌。那声音听到耳中,裴琳醉了。
他不由自主循着声音走了过去。穿过一个月亮门,走到了养济院旁边的慈幼局,收养孤儿的地方。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正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儿在看花,小女孩儿不过两三岁,明显是慈幼局中收养的孤女,少女荆钗布裙,容颜如画,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裴琳怔怔站在那里,竟没意识到见了陌生少女,应该避嫌。少女过了一会儿才觉察到不对,转过头看向裴琳。她的目光如寒星般明亮,如宝石般璀璨,裴琳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傻了,不会动了……
“然后呢?”津津有味的问道。
“然后,八哥就赖在明水不肯走。因为八哥把身上所有的财物都捐了,没钱住客栈,便向陶大人求助,陶大人留我在县衙住了一阵子。”裴琳提起自己的无赖行径,红了脸。
“门房爷爷也没带钱么。”很懵懂的样子。
“有,我不许他露出来。”裴琳低声告诉妹妹。
用崇拜的、热烈的目光看着裴琳,“八哥你好聪明,好狡猾!”
你有决心,有行动力,一定能抱得美人归的。八哥,我对你有信心!
“再然后呢?”接着又问。
“再然后,我看看日子,不敢不回京过年,便依依不舍的辞别陶大人,上了路。”裴琳沮丧说道。
快活的笑起来。八哥你要是敢不回京过年,祖父不得抽你啊?算你聪明!
“八哥你真打算去给陶大人做幕僚?”问起裴琳今后的打算。
裴琳颇为踌躇,“陶大人只有一子一女,都宝贝的紧。咱家和他素无来往,八哥怕冒冒失失提亲,陶大人会不答应。你说,八哥给陶大人做幕僚,时日久了,陶大人知道八哥的人品德行,到时咱们再提亲,是不是把握大一些?”
认真的点头,“八哥想的周到极了!”
裴琳很是欣慰,“妹妹这么说,八哥心里就更有底了。我明年便上明水去,好好表现上一年半年的,便拜托爹娘去提亲。”
裴琳容光焕发的走了。
倚在炕上,笑靥如花。八哥,前面七个哥哥加起来,也没你娶个媳妇儿费事呀,要赶到明水给陶大人做幕僚!
傅姆柔声提醒,“殿下您不好大笑的,您怀着小皇孙呢。”笑咪咪点头,“知道,若不是因为怀着他,我这会儿早笑的肚子疼了。”
八哥,你真可乐。
“什么事这么高兴?”皇太子抱着小正正回来了,笑着问她。
父子二人穿着同色同款的青色绣九飞龙袍服,一大一小,相映成趣。
小正正委屈的看着,一幅要告状的模样。忙拍拍自己身边,“儿子,坐到娘身边。”皇太子依言把小正正放下,得意的微笑,“他不是说走路累了么?十哥特地去接他的,还特地抱着他回来。”小正正,这下子你没的抱怨了吧?
小正正在身边坐好,控诉的指指他爹,“要走路,不许走路。”温柔的问他,“是你要走路,爹爹不许你走路么?儿子,爹爹是怕你累到了呀。”小正正更委屈了,“不,要走路。”
皇太子在他身边坐下,笑着哄他,“乖,明天让你自己走,爹说什么也不抱你了。”一边哄着儿子,一边伸出手掌,绕过儿子,和妻子的小手握在一起。
和他执手相握,四目相对,满腹柔情。
小正正更不乐意了,更加坚持,“要走路。”皇太子无奈,“儿子,爹把你抱下来,你在地上走两圈,好不好?”小正正很坚决的摇摇头。
还是更了解小正正,她柔声询问,“儿子,让你爹爹抱你出去,再坐上车,再从车上下来,你自己走回来,好不好?”小正正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嗯。”
“这臭小子。”皇太子晕。
最后还是皇太子把他又抱出去,坐上车,再从车上把他抱下来,让他自己一路走回来,他才算满意了。
再次回到身边时,他小脸柔和多了,时不时快活的笑。不过,若他爹坐的和太近,他是不依的,一定会用尽吃奶的力气把他爹推开,自己坐过去。
皇太子哼了一声,“小正正,等你一到六岁,爹就把你分出去,你到自己的东宫去住,不许烦着爹和娘。”
皇太孙居住的宫殿也叫东宫,小正正是受过册封的,随时可以自己单独住到东宫去,可以有自己的属僚。
“不去。”小正正坐在身边,一脸淡定的告诉他爹。
“到了六岁,你就得去,不去不行。”皇太子含笑糊弄他。
小正正垂下眼帘,认真的思索着什么。他眼睫毛很长,乌黑而弯曲,微微上翘,非常**,看着深思的小正正,觉得真是可爱极了。儿子你在想什么呀,是要驳斥你爹爹么?
“不长大!”小正正想了想,干脆的说道。
到了年龄就要搬出去对不对?那我不长大好了——
儿子你可爱的要命!和皇太子心都酥了,温柔看着小正正,眼中泪花闪动——
托皇太子打听明水县令陶铭,家庭、功名、仕途、儿女、妻子,事无大小巨细,都要知道。皇太子慨然答应,“小师妹的事,便是十哥的事,十哥一准儿替你打听的清清楚楚。”
陶铭这个人好像没什么可打听的事。他自己父母早亡,由父亲的朋友资助完成了学业,二十岁那个考上了进士,之后便到小小的明水县做了县令,直到如今。那时明水因为赋税收不上来,属于小县,他是从七品,如今明水赋税丰足,属大县了,他是正七品。
妻子褚氏,京师人氏,自他得中进士后便许亲,之后随他来了这偏僻之地,二十多年不曾回过京城。平时和京城没有来往,娘家应该没什么亲人。
儿子陶松,十八岁,性情温文,喜爱读书,没有纨绔习气。女儿陶柯,十五岁,活泼开朗,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陶铭容貌只是清秀,妻子褚氏却生的极为美貌。陶家一儿一女长的都像娘,儿子英俊,女儿光丽。
“极好。”听了这些,很满意。
八哥是小儿子,他的妻子只要身家清白、和他情投意合便足够了,不需要显赫的家世。
次年三月,通州码头。一辆不起眼儿的官船在码头靠了岸,从船上走下一对中年夫妻、风度翩翩的少年、身姿窈窕的少女,和一名仆从,一个婆子,两名婢女。这拨人衣饰朴素,走在人来人往的通州码头,丝毫不引人注目。不过,那位太太,和那位姑娘身姿都很美,引人瑕思。
一位身材挺拨、面目温文的年轻人迎上来见礼,客气的说了半晌话。之后,这拨人和年轻人一起上车,到一个幽静雅洁的四合院前,车子停下了,车上的人相依下了车。
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前,拱手相迎,“是陶大人么?犬子在明水之时,多蒙您照看,感激不尽。这可是巧了,某有两位同年进京述职,特地来迎他们的,便包下了这个院子。他们没带家眷,这院子也住不了,陶大人若不嫌弃,请屈尊一晚,大家热闹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