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犹支着沉重的腰身,笨拙的挪了进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在发酒疯的勒代木,再向我道:“娘,我爹叫你回去呢。”
我讪讪笑了笑:“我在你这将就一宿啊。”
阿犹不高兴了:“您还是回去吧,别逼我用强。”
我撩起一只眼皮看她:“没大没小,你们该睡觉就睡觉,我作为长辈还能偷看么?”
小侍见阿犹向床边走去,便赶紧颠颠的问安告退了。阿犹坐在床边,沉吟一下,咕哝道:“有两个侍女要去给我爹铺床,我爹正犹豫要不要让她们铺。”
我淡定的站起身来,透过镂空的窗花向外望了望,确实见两个穿着甚是凉爽的侍女,裹胸外面一件薄薄的外衫都不舍得穿。这比灵竭魔窟处的还凉爽,那处起码是若隐若现,这处完全是请君看个够的节奏。我低低道了一句:“这大冷天,也不怕露在外面的肚子着了凉,真是不懂养生。”
后,我就走了出去。
出门只见孩儿他爹正在院中的一颗农业科普书上说是棕榈树的树旁望着我,我回给他一个微笑,就到了那两个侍女跟前。
侍女向我行了礼,我一挥手,免了她们继续弯着的水蛇腰。
侍女还是恭谨有礼的,见了我有话要对她们说,都勉强收回在奕陆神君处的视线,对我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模样。
略略思量一刻,找了个凡间女子都很重视的事作为切入点,我才起了话头:“二位姑娘貌美如花,身姿翩翩,真是赛过西施貂蝉啊!”
语毕,再观她们的样子就知,我这般话她们理解个模模糊糊。我又用了个他们这里夸人的方式再次夸赞她们:“二位姑娘今晚真是比天上明亮的月轮还耀眼,比城外的耶顿河还美丽,比丘国所有年轻的男子都不会迟疑爱上二位姑娘的。”
她们听懂了,并且很高兴。
“可是,可是……”我话语犹豫起来。
其中一个侍女忍不住问道:“夫人,我们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我摆手否定,做难于启齿的痛苦状。
另一个侍女道:“夫人,有什么请尽管说,我们一定改正。”
等来了称心如意的话,我点头道:“二位姑娘身上九十九处都很好,只是,有一处瑕丝把姑娘们身上的九十九处美丽都遮盖住了。”
她们皆是一头雾水,我继续做为她们设身处地状侃侃道:“二位姑娘的衣着在比丘国虽然是上筹,但以我多年游历四方,参览列国流行趋势的眼光来看,二位姑娘身上的衣服绝对是一个败笔,会大大折损二位那无人可比的美貌气质。”
她们二人都做出不可置信状,我就对她们细细剖析开来:“一个人衣着如何,第一入别人眼的便是颜色,颜色搭配得当,整个人的气质才会被很好的衬托,美丽才会被更好的展示出来。这几年东土各地流行的颜色可谓五花八门,异彩纷呈,很难觅到其中规律,掌控住潮流的最前沿。但经过我的仔细研究发现,这些流行色中都有一必不可少的颜色,无论别的颜色是否流行,这种颜色始终处于受炙热追捧,被一众新潮女子趋之若鹜的不败地位。”
她们二人都做出急不可耐知道答案状,我娓娓道来:“这种颜色就是黑色。”
看她们不是很理解,我便举例说明道:“若是某地流行白色衣衫,那定会有女子搭配黑靴穿着,整体效果就会给人一种洒脱飘逸之感;若某地流行红色罗裙,那定会有女子搭配黑色主基调的外衫或在直接在裙上系黑束腰,总体便会呈现出妩媚妖娆之意;若某地流行粉绿等嫩色,那不用言说,必回有大批女子在这嫩色衣裙上点缀黑色,以给人活泼但且稳重的印象。所以说,无论其他流行颜色如何变化,黑色都千万年无人能撼动的走在流行的最前沿,黑色才是永恒的潮流。”
说完我看了看统一着金色抹胸的这两个侍女,她们都露出了羞愧且心服口服的神色。我调转话风,再道:“但一个人的衣着品味并非只体现在颜色搭配上,还有一更为重要的因素决定着个人魅力。”
两个侍女都急迫的渴望着我的下文,我严肃道:“衣着样式也很重要。”
她们二人纷纷点头,给了我极大认同,并有一敏而好学,不耻上问道:“那夫人,什么样的衣服才是好的呢?”
还想继续夸夸其谈的信口开河,但奕陆神君向我们处潇洒的踱了过来。他这一来不要紧,把我刚刚好不容易营造的潮流时装发布会氛围给破坏的一干二净,而后两个侍女不约而同的对着奕陆神君扭着柳条腰来,大片大片的红心洒落一地,差点把我给埋上。
若是我不在此处,不顶着他夫人的名号,那两个侍女一定都成功的把自己缠在奕陆神君身上了。忽然就觉出自己很多余,于此不禁心里泛起酸来,又想了想泛酸的原因,定是因为妒忌奕陆神君抢了我的风头。
我不善的眼风刮向奕陆神君,他不以为然风雅的一扇折扇,便扇走了不善,只留一地红心。一本正经道:“二位姑娘可否听听我对衣着的看法?”
两个侍女哪管奕陆神君说什么看法不看法的,卯足了劲儿的点头道好。给我感觉是她们二人上一刻听见奕陆神君说出的话是:二位姑娘咱们屋里一谈,或僻静草丛树后一谈可好。
奕陆神君道:“我私觉夜行衣乃是这世间最神秘,最百变,最实用,也最能衬托气质的。”
闻此,我不禁做不可置信状,且久久不能把睁圆的眼睛和长大的嘴巴管理回正常尺寸。怎会有人登上我那思绪的高岭,窃取我智慧开出的花?奕陆神君这个结论和我那时想继续向两个侍女推荐的,不谋而合!
他怎就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何物?
难道他刚刚用了天庭禁法,读心术?
不对,他喜欢夜行衣这事我早该想到,上次在凡间的时候,他一直极力的让我穿,不过后来因为我自己的审美太正常等种种原因,他未得逞。却不想他喜欢夜行衣喜欢到这么个癫狂的地步,走到哪哪,跟人推荐到哪哪。
奕陆神君神色间掩盖不住的得意和那两个侍女莫名而来的欢喜,都将我陷入了一无是处的境地。他定是知道我心里和他有相同的谋划,他先比我说出来,让我落了下风,才那样看着我,向我寻衅的。她们一定是觉得那曾经属于我,后又被奕陆神君说出的想法很是称心,很是不俗,才不管不顾的娇笑着。
这个话头是我引起的,当然要结束在我手里,为了掌控住全局,我需要一个比夜行衣还精妙的说辞。
于是本仙子低头动起脑筋开来。不多刻,又想到一提议,只觉妙极:那便是宜室宜家,出得厅堂,下的厨房,在重要场合无需更换,在闲暇时间不会束缚,领导来了不必惊慌,幼子下学不急奔忙的——道服。
若是黑色道服,就更是优中之优了。
抬头刚想说出这一鸣能惊醒宫内所有梦中人的终极创意,院中却只剩我与奕陆神君二人,两个侍女不知去向。
我已猜到她们是去扫荡所有成衣铺,购买夜行衣去了,还是忍不住泄气问出口:“她们呢?”
奕陆神君伸手拉着我慢慢走,道:“等你要跟她们周旋完不知还要何时。”
此话的博大精深被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了。
不愧是神君,人性弱点,就好比花痴,利用的这般流畅。撇嘴的同时细想开来,夜行衣要是由我说出来还得绕个三五圈,绝不是两句话就能直白道出的。可再一想,我也不赶时间,为何要早早就和侍女们结束谈话呢?
然后,我和奕陆神君就现在了寝房门前,我心惊肉跳。
寻犹兽为了省时,我在天庭的生物钟就没调到和凡间的同步。这段时间没顾上睡不睡,而且也不觉出什么困意。再说天庭现在也就刚擦黑,离休息还尚早了些。
然,眼下的处境,摆明了是要我做出个睡觉的形容来。
在没有困意的时候睡觉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略略定心忍耐也可睡得着。但,要我与一曾和自己欲念纠缠的男子同床共枕,这确定不是一番提前的天劫?
奕陆神君坐在圆桌前轻轻抿了一口茶,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放下了。
我又一个心惊肉跳。
他如此也是打算略略睡上一睡,想起喝茶提神才放下的吧。
月上中天,稀星缭乱,初冬的夜渐渐驱走了白日的温暖,比丘国虽不落雪,寒冷依旧凭空而来。况且我穿又的很是单薄。
今夜注定在王宫内的一切都要以群居形式存在,就像那分居已久,今日又在一起的犹兽和勒代木;就像国王和那夜夜在一起的,一个两个或更多的美人们;就像那为了节省资源,三五被安排在一起居住的侍女们。就连树上的鸟儿们都因为初冬风冷,在树上的窝里抱做一团。
思踱完以上一段话,我发现了这些举例中有一惊人的共同点:如果王宫内基础设施差些,房间冷些的话,那么大家就是都抱在一起了。
为了让大家抱的更理所应当,房内设计着实的很人性化,冷气频频从镂花窗外吹进来。
我在想我是要求同存异,宁可冻死也不抱不远处的奕陆神君,还是顺应当下时代潮流,跟奕陆神君在床上只是抱抱。
奕陆神君却不等做完取舍,就站到了我跟前。
不自主向后退了一步,只是这一步退到半步的时候就遇到了门的阻碍,我便抵上了门,动弹不得。
抬头就和他的眼睛对起视来,半晌后他突然出手拉我。
我想,他若拉我,我从了,那他定会觉得我是允许的,而接下来他搞不好会做些别的,我搞不好也会同意。这不是一步步的向邪念妥协了?所以,他拉我,这让我妥协的第一步,我断不能顺从。
挣脱开他的手,将手背到背后,藏了起来。
他又开始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再次伸出手,等着我主动把手交出去。
我不住的摇头,否定他的这种行为,却看他眉头皱了皱起来。
让人不理解的是,他那眉头只皱了一下便松开,脸上蒙了层浅浅的笑意,也不知是为何。
我被他这笑晃的没了清明,忽而一下,他就把我抱了起来。
额头上的一把筋不禁跳了跳,本趴在他肩头,可我们这去处分明是床上,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便支起胳膊正视他。
他见了我脸上的疑惑,话语说的极是温和:“我去办些事,明天就回来了。”
我的困惑并未消解,他又道:“你刚刚堵在门口,让我怎么出去?”
如此让我紧提的一颗心唰的就落了地,后又被弹了起来。原是我想多了,做多了,最后又自己被自己的那些念头给唬住,反倒让他觉出我舍不得他走的那般意境,这遭情况,我该如何是好?
沉溺在这离奇的气氛里就等同我默认了刚才的行为,舍不得他走一般。我想该是从他怀里跳下来,然后一身正气,泰然自若,发自肺腑的告诉他,他想干嘛干嘛去,想找哪个侍女宫娥或仙子娱乐身心,共度春宵都可以,我绝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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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低头,就见奕陆神君枕着一只手,勾我魂魄的在笑着。
生活处处充满磨难,可甚不公的是,若是我在做一件坏事,那磨难磨难也是情有可原的。问题是我做的是一件与他人利益,天庭威信全然无关的事,为何要还要让我受这般磨难?
而那磨难就开始于我想从他怀里跳到地上。
刚刚发生那般电闪雷鸣的情况,我高低有些跟不上反应,现在才腾出思虑来回想一遍:我推拒他,他不放开,我便向上支了支腿,想着拉缝隙就好挣脱了。也怪我心急,没顾虑缓缓而治一法,且也忘了搔痒痒同样能达到效果。我抬腿时用力过了猛。结果的确是和奕陆神君已分开,但整个人顿就向后仰了去……
那一瞬灵台上还不慌不忙翻出个顾虑:在床沿上磕这一下必定会落下腰间盘突出的毛病,实是有些代价惨重。
顾虑中的突出没来得急突出,我眼睛都没眨,却依旧不知是怎么个情形。只一刹,奕陆神君和我就掉了个个,他跌在床上,而我跌在他身上。
腰间盘没突出,我们俩此时的姿势倒是很突出。此刻怎地就这么正好骑在他腰上了?
再多歪歪一想,这不正是某本春宫里的一个经典画面?
我霎时觉悟,还不如让腰间盘突出那般爽烈的疼痛来的好,起码那处个能探明病因的疑难杂症,两贴膏药就能好个七八,而这处却是个无法言说的尴尬,十贴膏药全大方的贴脸上也不见得缓解。
奕陆神君照旧似笑非笑把我望着,他这是要看我如何把脸变成多种颜色么?
我已知先从他身上下来才是解了这尴尬的上上策,奈何后知后觉的觉出膝盖有些麻,准是刚刚磕的。回头便去查看受伤情况,也正好能避避些洒在四围的粉色浓烟。
还好情况不大坏,稍稍安定一下就能恢复,从前一直良好的感觉自己挺安康的,最近才发现原来是这般的弱不禁风,一个凡间的床竟能把我伤害至这等地步……
不待这思绪思透澈,又是没眨眼间,我跟奕陆神君再次上下颠倒了。
从没见他笑的如此诡异,他一挑嘴角,飘飘然道:“手别乱摸了。”
我硬邦邦的答:“哦。”
没想到他还挺小气挺不友爱的,我不过是随意找了个支点撑着自己,便就近利用了他胸膛。他屡次揩我油我都没不乐意,这算不得揩油的行举他却不让了,实乃我从前高看了他。
夹在他和床之间做馅饼馅状良久,他也一直没将眼神从我脸上移到别处。如窗外明月般的眼睛里似着了火,烧的我脸上滚烫,心内一阵乱舞。扯耳细听,心头的鼓点儿于屋里某个地方都生了回声,且回声来势汹汹,大有将我原装心跳声比下去的意思,真是怪异。
眼下情况实是乱的很,却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接下来该做何事才妥当,这还不如就刚刚寻个机会老实睡着了,睡了就没这些个恼事。
此番上下下上的一折腾反倒是不冷了,不冷且还热的很,我捋捋心神提点了奕陆神君一下:“我要睡觉了啊。”
遂就闭上了眼睛。我想他那般聪敏,最近又难得的规矩,定能想到一个女子要睡下了,他是该谨守礼教,果断保持距离,不再打扰才是。
未料他迟迟没有个动静,随之这脸上的热气也越发加剧。我自觉从闭眼不视那刻起,心中清明已占了主导地位,断没由来脸上再热上一热,而这重重逼近的热是为何缘由?
虽想睁开眼睛探看探看周遭是怎个情况,却怕再见他那脸又失了理智,脸红不止,邪念横行,于此便纠结开来。我一直在极力按捺住极想睁开的眼睛,眼珠不满在眼眶里打起转来。最后终是没忍住,我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那脸上的热一瞬就退了个干干净净,冷风丝丝的有些个凉。
再去寻奕陆神君,他已经凛然立在圆桌前,刚好遮住了桌上燃的繁盛的三嘴金油灯。我一下有了个错觉,觉得他那身后的光亮好似神光,**非常。
他轻咳了一声,望一眼撑着手臂坐起来的我,就转头盯起别处来,却是与我交代道:“青棠,我回天庭办件事明天即归,这屋子我已设了结界,有歹念的人靠近不得,你安心在这。”
我颇顺从的点头,又提议道:“神君用个什么法子让着屋子暖和些吧。”
接着赧然补充道:“神君和神君的袍子除外。”
他是为何自不必说。而且上次因他的袍子,于我便多生许多事端。我虽不惧怕离奇的后事,却也不能在事不找人的情况下人找事。他那袍子无疑是祸事的开端。
他刺眼的笑了笑,没见着使了个什么法术,整个屋内就已温暖似春。
这不过是个既短暂的离别,今晚走了明日就回来,就和睡一觉醒了再见他也无甚差别。若是我贪睡些,哪怕他回来了,我也不一定醒着。想此我就不打算和他来个冗长的告别,兀自抻开被子,背对着他身形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