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和杜钦几个结识了,苟参自然就和他们站在了一起,一百多人瞬间就分隔成了三个队伍,一个一个的开始了射艺竞赛。
杜钦个头略矮些,站在苟参的前面,他回头看着苟参说:“我的斤两我知道,他们几个也清楚,我待会就是做做样子,二百步,我无论如何是射不中靶心的,只是希望待诏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起码,要赛过那边那个阴阳割昏晓的贱人。”
杜钦嘴里的那个贱人就是申公权。
申公权这时正在另外一边的队伍里,眼睛朝着苟参这边不停的瞪,而谷永几个也和杜钦同仇敌忾,一起的对着申公权挤眼撇嘴,脸上都带着不屑的表情,这样就让两列的人都互相观看,不知出了什么事。
这时,申公权后面的一个青年转过头,看看杜钦几个,脸上带着笑,对每一个人都很友好的样子,等他看到了苟参后,又点点头,抱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苟参见状,也回礼,这青年接着又对杜钦、杜邺、刘歆、谷永、扬雄施礼。
杜钦虽然不想理睬此人,但是大庭广众的也不能忽视,就不耐的拱了一下手,然后扭过头嘴唇不动,用喉音说道:“假惺惺的,我最看不起这样衣冠楚楚的仁义君子。”
“和他的老子一样虚伪!”
这个对着苟参几个微笑彬彬有礼的,就是太子太傅的儿子萧育。
尽管申公权有些讨厌,但是不得不说,他还是很聪明的,起码他懂得依傍大树好乘凉,他的父亲申不同结交萧望之,他就和萧育交好。
申不同如今已近被贬回家乡,而申公权还年轻,此会能参加比赛。又和萧育结伴,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必多说。
还有,当初在长安酒楼申公权蹿捣让富平候张勃的儿子张临出面找苟参、杨恽几个的麻烦,他自己却躲在一边看热闹。就很能说明这人心胸如何。
苟参总是觉得,刘询不让萧望之接替邴吉丞相的班,而让他做了太子太傅,就是在为太子今后安排班底。
太子今后登基做了天子,能不善待自己的老师?
因此,萧望之在今后几十年里,在大汉朝,应该还是一帆风顺的,所以申公权这会和他老爹一样将萧育巴结的很紧,他以为自己就能狐假虎威了。
狐假虎威也罢。申公权今天有些大意,他看到了苟参就像报复,但是事情总是和设想的有偏差,申公权今天倒霉就倒霉在他没想到好端端的就惹到了杜钦一帮子人。
塞翁失马。
现在已近开始了比试,虽然还没轮到苟参。但是也不便随意的说话走动,因此和萧育点头示意后,苟参就和杜钦几个站在了一起。
金马门这里的场地何其的宽阔,三个队伍中间距离有十几步远,杜钦这会又偏过头开始了嘀咕:“苟参兄,你说这世上有完人否?”
苟参一愣,轻声说:“完人?圣人也不能说自己是完人的。”
“完^美的人么。也许有,但是我倒是没见过。”
杜钦听苟参这样一说,点头说:“着啊!人生在世怎么能没有缺点呢?一个人长的外表俊秀,性格又好,对人文质彬彬,礼贤下士。善待朋友,知书达礼,几乎无所不能,一辈子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自得其乐的样子。此类人,我觉得不是心怀叵测的骗子,就是阴险狡诈的奸贼!”
杜钦是有感而发,谷永在杜钦前面就说:“你又在诽谤人了。”
“什么诽谤?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就是瞧不惯那种彬彬有礼中带来的居高临下和馈赠似的大度与亲和,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每次见到他就想要骂人。”
杜钦说着就呸了一下,嘴里来了一句“丢你老母”。
“丢你老母?”这个杜钦真是率性而为,口无遮拦了。
苟参恍然知道杜钦在说谁,这时,轮到谷永竞试了,杜钦才不情愿的扭过头。
杜邺站在苟参的身后,轻声的问到:“苟兄,金马门那里,是不是非常拘束而无趣?”
杜邺这会为何问这个?
苟参点头说:“也不能说无趣,反正,我觉得很不适合我……也许,我这人有些不适应那里的环境吧,在那里呆了十多日,就像在牢里坐了十年似的。”
杜钦听了就笑:“这可真是度日如年了。”
杜邺听了给扬雄说:“看看,苟兄做过县令的,你我哪里能如他,他都觉得金马门待诏不好干,我们刚才没去文选,是正确的。”
扬雄听了,半天回答说:“那我……安心做……羽……林郎……就是。”
扬雄的意思就是自己武力不行了,苟参回头看着扬雄说:“我刚才说的只是一己之见,不能以偏概全,金马门待诏总是比羽林郎秩奉多,况且从金马门那里出来的贤才也不少,几位兄台且不可因为苟参一时胡言乱语就耽搁了。”
这时杜钦回头笑:“苟兄别往心里去,他们几个没人想去做待诏的,要去,刚才那黑大汉叫文选时就出列了。”
“嘿嘿,其实……”杜钦低声说:“我们商量好了一起弄个黄门郎干干的。”
黄门郎和金马门待诏秩奉一样,可是两者一个可以在未央宫行走,一个却在宫闱外等着天子问询召唤,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依照杜钦、刘歆几个的家世背景,做黄门郎也不是什么难事。
“哦,不过刘子骏除外,他是要当宗政的,我们不能扰了人家的锦绣前程。”
刘歆的父亲刘向是如今刘氏一族的宗政,杜钦这就是在打趣他,刘歆“去”了一声,伸手从苟参背后一捅杜钦:“赶紧准备,护羌校尉就看你了!”
“嗯,我做护羌校尉,你,乌孙公主夫婿是也。”
杜钦说完,脸上一本正经的往前走了几步。再也不回头看刘歆几个,杜邺就说了一句:“装模作样。”
这时,场地里忽然传出一声“好!”
这声音是从申公权那一队传过来的,只见此时萧育在拉弓射箭。苟参看他气势沉稳,竟然将六石弓拉的圆满了,“嗖”的一声,弦松箭疾,正中靶心!
周围又是一阵叫好,萧育回头对着大家微笑,看起来真是非常谦和。
这时萧育对负责监理的卫士说:“劳驾将七石弓拿来,如今靶子在二百步开外,这六石弓有些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还箭箭命中?刘歆和杜邺几个互相对了一个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自喻。
刚才三个队已经有很多人被淘汰了。二百步外能十发十中的也不过三俩人,大家看到萧育这样勇武,对人和蔼可亲,加上萧育的父亲又是太傅,于是都环绕站在一边看他射箭。
而萧育拿了卫士送过来的七石弓。果真的就将弓拉开,又是一箭射出,依旧的不离靶心。
杜钦就冷哼一声,再也不看萧育那边,申公权正巧就示威似的对着这边扬了一下下巴。
苟参看着申公权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人很无趣,浅俗之极。犹如跳梁小丑,根本不足为虑。
谷永这时将弓拉开,瞄了一瞄,又将弓放下,回头对着杜钦说:“子夏,你说我这箭能否射中?”
杜钦问:“中者如何?不中。又如何?”
“射中了,你请我喝酒,射不中,你请我喝酒。”
“滚!”
谷永一耸肩,也不管杜钦咬牙切齿。嘿嘿一笑,重新开弓射箭,竟然中了。
杜钦猛地大声叫了起来:“好啊!中了!噢!”
刘歆杜邺几个心有灵犀,跟着鼓掌为谷永叫好,竟然将萧育那边的叫好声给压了下去,谷永回头看看自己这些朋友,无奈的耸耸肩,叹了一口气,苟参看了微微一笑。
这时谷永问监理的卫士说:“这射箭竞赛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吧?”
那卫士也是聪明人,知道这些公子都是家世渊源的,再说此次能来复选的,哪一个被保荐的人没有一点能力后台?就算最次,这些人今后和自己也同是羽林郎了,难免碰面,于是就客气的回答:“这个倒是没有,不知有何疑问?”
谷永就郑重的说:“那好,这一箭记下,其余的九箭,我歇息歇息,明日再来。”
那卫士一听就愕然,杜钦捂住嘴笑:“谷永,真亏你能想得出,如果人人如同你一般,明日复明日的,待到秋季这场比试都完不成,就算陛下会等你,那个千娇百媚的乌孙公主可等不及了。”
苟参不禁莞尔,谷永叹气说:“等不及也要等,早知早上多吃点东西了,如今空腹,力不从心,唉,时运不济啊……”
谷永说着话,伸手再次拉弓射箭,这下其余的九箭连续发出,但是总共只中了七箭。
谷永将弓双手递给杜钦说:“完了,我完蛋了,心慌慌兮涕泪涟涟——如今羽林卫谷永只有恭请护羌杜校尉一鸣惊人!”
谷永这句话是玩笑也不算玩笑,杜钦一握住弓后的表现却真很是不一般,他立即变得不苟言笑,片刻间一箭接着一箭,箭如流星,竟然十箭全中。
别人还没怎样,谷永杜邺几个早就大声叫好,呼喝连连,引得场中的人不停的观望。
刚才嬉皮笑脸的,这会杜钦胜出了他倒是满脸严肃,站在一边也不说话,这时,苟参才注意到杜钦的手指上有着厚厚的一层茧子,眼见这都是平时苦练磨砺出来的,如今的成就绝非一日之功。
杜钦和刘歆这一干人在大汉国都是非富即贵,如今让苟参看来,这个杜钦真是一个玩笑中不放弃做正经事情的人,性格洒脱,但是贵有坚持,他射艺这样好,可能跟他眼睛有些疾病有关,知道自己的弱项在何处,就加倍的在别的地方努力弥补欠缺。
此时参选的人已经快要赛完,加上萧育杜钦,已经有了六名胜出人选。
苟参看过去,萧育依旧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和身边的人不知在攀谈什么。
朱博在远处暗地里一直在注意苟参,他见到苟参很快的和杜钦一伙人熟络,想了一下就传令下去,让已经胜出的人到自己这边来。
金马门这里属于未央宫重地,天子身边平时自然是严禁刀兵的,如今复选射艺,周遭就五步三岗的站了许多禁卫兵士,朱博伟岸的身躯在众多的卫士中十分显眼,他在注视苟参,苟参也将朱博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里。
终于轮到了苟参比试,扬雄几个看着苟参按步照班的拿箭、拉弓、射出、中靶,动作既不快也不慢,也讲不出他是比别人能力高超还是不如其余已经胜出的人,更像是在完成一件例如吃饭穿衣普通的事情。
苟参也十箭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