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颖和奶奶起床下楼时,季洋早已经回房补眠。
季繁招呼祖孙二人用早点,张震山已经去部队了,只有张淮下来作陪。
季繁一边给人盛稀饭,一边道:“昨天晚上老二突然回来,也没跟我打个招呼,吵到你们了吧?”
罗婆婆道:“没有,没有。”
季繁道:“那就好。”
罗婆婆又说:“老二回来了啊,怎么不叫他下来吃早饭?”
家颖战战兢兢,竖起耳朵。
“大概昨晚太累了,又去睡了,别管他。”
家颖如释重负。
吃过早饭张震山还没回来,家颖扯着奶奶非要告辞,季繁哪敢挽留,忙瘟神一般叫司机送走了事。
奔驰一直开到出租屋的弄子口,他们住在城东的城中村,这房子是房东老板娘自建的。等那车走后,老板娘过来打听状况:“哪里来的大老板呀?”
罗婆婆不屑道:“什么老板不老板的,是我孙女婿家里的。”
家颖羞得想死,快步上了楼。
房东老板娘道:“孙女婿?你家小妹不是还在念高中吗?”
“高二了,过两年就高考。等高考完就把事情给定下来。老师们都说我那孙女婿能考清华,到时候小妹就跟他一块去。”
“哦呀,好福气!”
“那是,我这个孙女从小就听话懂事。不枉费她父母对她一番栽培!”
家颖扶着门框,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
等回到房间,家颖趴在床上,鸵鸟一般用被子蒙住头:季洋浑身□□的样子,就如同在她脑海里生了根,怎么都甩不掉。
家颖母女居住在一套简陋的两室一厅里,家颖房间门常年不关。罗婆婆后脚进了房,拍拍她翘在外面的屁股:“起来!”
“干嘛啊?”
“再跟我说说,你跟他们家老二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颖哀鸣一声,万分后悔把事情告诉奶奶,只好敷衍道:“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就那些了。”
罗婆婆知道自己孙女脸皮薄,关于小虎的婚事还得潜移默化,因此也不急着逼她,便好声好气道:“乖孙,不管你怎么得罪了他,一定是要和好的。你机灵点,自己找个机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虎是他亲哥,时常都得让着他;你拿了人家好几万的学费,将来考大学还得靠着人家,你就忍一忍。再怎么难,也没有你爸下井养活你们娘三那么难。”
家颖不说话。
“你倒是给我回个话啊?”
奶奶一开口,不见伤亡不罢休,家颖长叹一声阵亡:“唉——好。”
春节过后,张震山派张淮来拜年,还给罗婆婆送了年节礼物。秦淑凤一看见便统统扔了出去,最后罗婆婆差家豪捡回来,少不了把秦淑凤数落一顿:“死要面子活受罪还不是去外面替人洗衣服做饭!不开窍!”
末了奶奶又拉着家颖去张家回礼道谢,家颖死活都不肯再去了的,只有家豪陪着罗婆婆去了。
没过多久又要去学校补课,晚上收拾书包衣物,家颖想到学校就头疼。
可是到学校时,季洋早到了,仍旧跟他那帮狐朋狗友侵占教室一隅高谈阔论。
家颖只是专心低头默写单词。
谁知这一天过去,季洋都没出什么幺蛾子。并且第二天,第三天——很快,竟然过去了十来天。季洋没找家颖茬,自己又传了绯闻,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怀里便拥着个“粉红蝴蝶结”小妹妹在学校里招摇,同学们都说他是在气唐丽微。据说他们在西藏的时候闹掰了。王洪薇说,反正狗咬狗,一嘴毛。
家颖一直提心吊胆,谁知道她磨刀霍霍了半天,敌方半日不出兵。现在见敌方儿女情长打得火热,看样子是没时间理自己,家颖终于放下心来,毕竟还有那么多功课等着她去消化。
可家颖没逍遥几天,忽然学校里就把季洋父亲为她出学费这件事挖了出来,顺带竟然还流出了一个谣言:“张家颖是季洋父亲从乡下给季洋物色的童养媳!”
童养媳,家颖简直要疯掉,就算要是童养媳,那也应该是张淮的,跟季洋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趴在课桌上,额头不停撞击书桌。
“靠靠靠靠靠!”
王洪薇拍拍她:“你理他呢,气不到你他自然就散了。以不变应万变,小妹妹,淡定一点!”
“嗯,对!”
没过几天,教室门口一个粉嘟嘟的少女带着个伴探头探脑。
“这谁啊?”
“找土匪的。”
叫鸡公认识那女孩,上前招呼:“你不是一年级的文娱部长吗?怎么,来找季洋?”
那女孩娇娇怯怯,标准的娃娃音:“不是,我找季洋哥哥的老婆。”
叫鸡公嬉笑回头找唐丽薇:“唐丽薇,踢馆的来了。”
唐丽薇白眼一翻:“谁是他老婆。”
那女孩连连摆手:“不是的,我不是找这位唐姐姐,我是——我是找季洋哥哥的老婆,那个他爸爸给他定的‘童养媳’。”
叫鸡公拍桌砸凳狂笑起来:“‘童养媳’!哈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我知道,小妹妹我带你去。”
不多时那女孩便立在了家颖课桌前,她正低头算一道函数。
女孩怯声怯气道:“姐姐,您好,我是高一13班的童茜。”
家颖低头不答声。
“姐姐,你以后要嫁给季洋哥哥吗?”
家颖恍若未闻。
遭此冷遇,童茜眼眶里滢滢地储满了泪水,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我见犹怜。
过了一会,童茜忍着委屈耐着脾气:“姐姐,我真的很喜欢季洋哥哥,我想请求你把他让给我,拜托了!”说完在她课桌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王洪薇笑死了,这女孩是看日本漫画看傻了吗?
张家颖无奈道:“他不是我的,还轮不到我来让。”
“可是——”女孩泫然欲泣,“他说要跟我分手。因为他爸爸从小给他定了一个‘童养媳’,他说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
家颖又要抓狂了,什么叫“童养媳”,什么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把话说得这么暧昧,这人到底要不脸?
张家颖深吸一口气,强力按捺自己:“我跟季洋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想跟谁在一起,都跟我没关系。同样,他想跟你在一起,我也管不着。”
童茜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
“小妹妹,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做试卷,就不陪你聊了。”
童茜不肯动。
家颖叹口气,收拾了书本:“我先回宿舍了。”
好不容易逃脱包围。
没想到下午一来,课桌上竟然堆满了各种零食:蛋糕、巧克力、奶糖——下头压着一张花花绿绿的信纸:“姐姐,请你吃零食。”
家颖眼前浮现起那个粉红少女。
王洪薇笑死了:“曲线救国,这是打算贿赂你么?”
家颖找出一只塑料袋,将桌上零食一股脑扫进去,拎着便下了楼,不多时从高一年级的教室走出来,一个怯生生的少女跟出来:“姐姐,你不喜欢吃这些吗?”
家颖扶着额头,摇摇头,上了楼。
第二天早餐吃完回到教室,家颖课桌上堆满了各类水果,王洪薇捡起一只道:“喝,瞧,这还有标签,新西兰进口。”
家颖抱着那堆水果下了楼。
第三天,桌上出现了精致的笔记本,签字笔,芭比娃娃——竟然还有芭比娃娃——
家颖扫荡完东西下了楼,不多时就传来消息,娇滴滴小女孩被恶毒“童养媳”骂哭了。
家颖正襟危坐听老师解题,高三学校给换了一个数学老师,她觉得自己数学成绩有所回升,最近心情还不错。谁知上着课,忽然不知从哪传来一句:“季洋哥哥!”
叫鸡公踹一脚季洋:“土匪,你女人叫你!”
季洋往窗外扫,没瞧见童茜。
不多时,又传来一句:“季洋哥哥!”
这一声,全班都听见了,声音娇嫩,季洋惊疑回头,声源处竟然是张家颖的角落。
仿佛为了印证,立刻又是一声:“季洋哥哥,我喜欢你。”
家颖脸上血色急速退去,钻到桌底,并无异样。王洪薇提醒她瞧抽屉,她低头一看,里头搁着一只活生生的鹦鹉,张嘴又叫:“季洋哥——”
家颖忙捂住那畜生的嘴。
课堂被打断,老师耐性磨尽,将粉笔扔进盒里:“什么人?”
家颖数学不好,一向敬畏这老师,怯怯地把那小畜生捧上桌给老师检查。
“你们——”老师气得脸色发白,早就知道这帮奇葩学生的秉性,几乎每天都在刷新学校的下限,现在更是无法无天,上课竟然公然养鹦鹉。
家颖满脸通红,窘迫万分:“老师,这不是我养的。”
“那是谁的?”老师环顾四周,好一会儿,静悄悄无人认领。
老师威胁道:“没人认我就把它放了啊。”
仍旧无人吱声。
老师只能无奈道:“你把它先关起来。”
“我没有笼子。”
“那你先管好,不准她说话。”瞧那华丽的羽毛,估计品种不便宜,不知道是谁的,不能掐死也不能放了,又不能让它扰乱课堂,老师只能出此下策。
这鸟嘴也不能捂太久,担心闷死。可是松开她,叫她听人话,何其难。家颖小心松开鸟喙,叫王洪薇摁住脚,弯腰接下鞋带绑住鹦鹉,王洪薇与那鹦鹉对视警告道:“不许说话,不然炖了你!”
仿佛故意与她作对,那鹦鹉立刻回嘴:“张家颖,坏女人——”顿时同学们哄堂大笑,家颖又慌忙捏住鸟喙。
老师瞧了角落一眼,见她补救及时,也没再责备。
“没想道小畜生还认识你——”王洪薇小声道。
张家颖仿佛想起什么,往抽屉里一翻,果然躺着张小纸条,里面写着:“我把我最心爱的angel给你,你把季洋哥哥让给我好么?”
天!又是这个痴线少女。
王洪薇狂笑:“‘季洋哥哥’的品味就不能提高一点吗?”
因为这只鹦鹉,张家颖终于决定郑重与童茜谈一次。下午放学,她把童茜约到了学校凉亭里,严肃认真,赌咒发誓写保证,一定不会跟季洋结婚。看在她只差没哭着跪下来的诚恳态度上,童茜终于被打动,答应以后不再骚扰她。
晚自习一帮不良少年溜出去抽烟,蹲在小树林前的草坪上瞧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教学楼,几个人百无聊赖,扯草皮玩。
畜生抓起一把草扔到季洋身上,学着那鹦鹉叫声:“季洋哥哥,我喜欢你。”
季洋没理。
“季洋哥哥,我喜欢你。”又是一把草。
“□□妈,有病啊?”
“季洋哥哥最近战斗力不行了啊!”
叫鸡公拾起一根小树枝“咔擦”折断,叼着烟邪笑:“哪里不行?”
季洋斜睨叫鸡公:“怎么,你想试试?”
“滚你妈的蛋!”
畜生吃吃笑:“有一个人你绝对不行!”
季洋不搭理他。
田文栋立刻会意过来,邪笑:“张家颖!”
一阵吞云吐雾后季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不行?”
“老子让你死得心服口服。”那人从兜里掏出一张保证书,掸了掸,摆在草地上。
几个人举着打火机照明,季洋低头来一看。
娟秀的字迹写着:“我张家颖保证就算天底下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嫁给季洋。违者,天诛地灭,五雷轰顶!”
叫鸡公笑得抽筋:“土匪你完了,瞧瞧,还没结婚就已经给你写休书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