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大娘子的风波(上)
既然已经定下了婚事,自然不能不报与翁翁并妈妈知道。于是李家一家子又雇了马车等回了相州乡下去了。
果不其然大娘子一家到家不久姑姊一家就来了,听说李小乙已经定下婚事时姑姊那张脸啊,黑得大娘子都不忍直视。大约是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竟叫顾娘子抢先定下了曹家娘子给弄没了罢。
妈妈也是不甚乐意的,奈何曹家是官身,想想来虽说不如自家娘子的小娘但好歹与自家孙男有益也就不甚在意了。
倒是姑姊,原本打算将大娘子订了自家二郎的,不成之下就想要将自家大娘嫁了李小乙,谁知竟还是不成。而且此时竟然连自己的娘娘都不支持自己了,最后不得不怒气冲冲的回了夫家。
告知了翁翁与妈妈之后这桩婚事也就应该筹办起来了。因着是李家小一辈第一件喜事故而一家人都十分热切。萧娘子想着自家二郎以后怕是不能越过大郎的规制所以也就盼着大郎的婚事越盛大越好。
倒是大娘子有不同的看法。这一日在众人又讨论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道:“别的且不论,奴奴只觉得莫不是要将嫂嫂娶到家中来?这样远的路程,也不知怎样呢,况且东京城的房子原是大哥同五郎住在一起的,如今娶了嫂嫂了,总不能叫嫂嫂家来反倒是没了住处罢?”
这下子一大家子都被问住了。可不是嘛,大家唯独忘了最为关乎小儿女日后生活的问题了。人家娘家人来一看,哟嗬你家连个像样的新房都备不起,可不是不好与亲家见面?
翁翁说道:“以大娘子来看应该如何是好?”
“要奴奴说话自然是要换个房子的好。如今李家好歹的也算是小有家财了,若是还一门心思的住着原来那个租来的一进小院,不说嫂嫂娘家了,就是旁人也该拿了李家当做那悭吝人家看待了。”大娘子看了看大家,见大家都没有反对的意思又接着说道,“若是换房子自然要换个大的,不若找了个三进的院子将翁翁并妈妈也接了东京城去奉养的好。”
虽然大娘子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的意思,原本奉养父母就是长子的责任,以往是李家大郎一家尚未在东京城站稳脚跟,如今既然新妇都娶得了自然奉养父母的责任也就无可推脱了。若是任由父母在相州乡下住着,只怕就要有人闲话李家夫妇不孝了。
顾娘子率先开口道:“大娘子的意思原也是奴的意思,姆姆代替着将奴照看了爷娘也尽了心如此长的时间,总不能叫姆姆一直忙下去。况且七郎如今已是六岁了正该好好管教一番的时候,若是爷娘随了奴夫妻去了东京城姆姆也好腾出手来管家理事。”
妈妈原是不想去东京城的,觉得人生地不熟的,有甚好去的呀,奈何转念间想起新妇如今竟然趁着自己不在就擅自将大郎的婚事决定了,日后还不越发的不得了?况且每每新妇从东京城带了家来的那些个饰物用具的总能够叫自己在一众老姊妹跟前大出风头,又有些个动摇。
翁翁倒是觉得去了东京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自家两个老东西不过是趁着牙口还好吃得动的吃两口罢了。哪个儿子那里不是待呢,更何况李家虽不是什么著姓大家但是也不能够乱了长幼尊卑。
思前想后之下翁翁还是决定搬至东京城与大儿夫妻同住。
翁翁与妈妈两人若是要搬至东京城常住自然大娘子提议的寻一个新房子的事情就得列上日程了。于是又派了大娘子阿爷去往东京城找房子。
临行钱大娘子对阿爷说到:“阿爷若是要去找房子自然是想着定要去找那牙行的,奴奴说的可对?”
阿爷点头道:“若是不去牙行难道还能够私自交易不成?”
大娘子见自家阿爷在东京城居住了这么些年且又与姜三郎等生意人交道了那些时候竟然还是不懂其中的窍门不由有些着急的道:“若是去了牙行那郑三哥又该作何想法?阿爷还是先去寻了郑三哥罢,开初就是郑三哥帮忙找了马行街的房子如今既是要搬家了自然还得要告知郑三哥一声才是。”
阿爷仿佛恍然大悟道:“还是大娘子思虑的周全,瞧瞧我这榆木脑袋!”
娘娘白了阿爷一眼说道:“若是靠着你,只怕早早的就被那姜三郎等人吃干抹净了罢。若不是大娘子之前哪一次又不是不被人坑了的?”
大娘子见自家爷娘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就调笑起来忙告退说:“奴奴还要去写一篇字呢,就不打扰阿爷并娘娘了。”说罢也不看自家娘娘被臊得通红的脸赶忙跑了出门。
阿爷去了东京城不到一个月就叫人传来消息说是已经由郑三哥的帮忙找了个适宜的房子,那房子就在马行街上,不过没有了临街的铺面罢了,是个三进院子且院中还有一棵桃树,正正应了“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意思。
大娘子不由意外到郑三哥竟然还是个知道些诗经典故的。只不知为何成了马行街上的帮闲?
这日阿爷又传信说是去街巷口请了几人杂货匠人来将房子加以翻新等,又命人采办了材料将预备给大郎做新房的房间好好打理一番。说是不几日传信来就可以举家上京了。
大娘子在东京城待得习惯了如今回到了家下不由十分无聊起来。每日里不是去到杨教书家看看书就是将女红针黹捡起来练习一番。也免了娘娘见日的就指谪自己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
大娘子不由想到难道自己日后就要过这样一日日拈针拿线灶上厨下的日子?越想越是觉得不寒而栗,竟把手指戳了将一块将将要绣好的帕子染上了颜色,不由得更加气恼。恨恨将那帕子扔了地上不止还狠狠的碾了几脚才罢休。
顾娘子原在一旁看着,如今见大娘子竟然发起火来不由得吃了一惊。自小大娘子就是个省心的孩子不说,还聪慧不已且又从不乱发脾气,不知这几日是怎的老是一副火大的模样。问她她又不说。
顾娘子再管不得其他了忙上前捡起那帕子道:“不过一个帕子罢了,奴当是甚么好东西也值得你这般生气?”
大娘子见娘娘将那帕子捡起来越发的恼火,遂一把抢了那帕子又扔回地上道:“原不是个什么东西,值得娘娘捡起来?扔了就是了。”
顾娘子见大娘子这般火气,遂问道:“也不知你这几日到底是发的什么疯,怎的见什么都不顺眼起来?”
大娘子顿了顿这才发觉自己最近的行为不大对劲,自己本来不是个冲动唉连发脾气的啊,更不用说是对着爷娘发火了更是绝无仅有的。如今怎么看谁都不顺眼起来?
思来想去之下总是被大娘子发觉了一些端倪。她不为别的,原是为了顾娘子一日日的女红针黹,操持家务,妇人的德行甚的发的火。
大娘子是什么人?在现代时候就是个女汉子,恨不得自己赚钱自己养家自己生孩子的主。如今穿越到了北宋什么都被拘束不说还要日日女红不离手,稍微多看点书都被说成是不务正业。尤其又有顾娘子这个娘娘时不时的在耳旁念叨,其实大娘子早就已经十分不满了。如今不过是见自家大哥成婚日近,自己的日后还未可知,于是就越发的烦躁起来。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无解的,如果不想日后天天操劳家务就只有不嫁人了,不嫁人的话又要面对自家娘娘的唠叨,还是不爽。大娘子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思来想去之下大娘子决定既然不能逃脱一辈子被困在家中的事实不如自己就打点小主意,改变一下操劳的方式罢。
偷偷的决定自己出嫁时一定要买上好大一拨人专门伺候自家人的起居吃食甚的之后大娘子就仿佛想开了一样。也不绣花了,也不下厨了,每日将自己养的跟大家闺秀一般只管看看书练练字,时不时的想起来了绣个帕子荷包扇袋的。
顾娘子先时是为自家大娘子总算是不再莫名其妙的发火而欣慰,不几日还未启程去往东京时她就发现了不对劲了。大娘子虽说是不发火了,可是她也不做女红针黹了啊,也对厨下诸事不感兴趣了。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顾娘子不得不问大娘子:“近日来观你竟然不肯很做女红了?可是又有了什么想法?且连厨下也不肯狠去了,这又是为了那般?”
大娘子抬眼看了娘娘一眼道:“奴奴不愿做了,就不做了啊。有了兴趣的时辰自然就去厨下忙活一番,不乐意了自然就不去了呗。”
顾娘子见自家大娘这般不上心的模样直气的肝都痛了狠狠的拿手指戳了大娘的额头道:“你不想做针黹就不做,不想下厨就不下?你以为你是哪家高门的小娘子呢?奴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怎的会让你生出这般想法来?”
大娘子皱了皱眉道:“娘娘,奴奴虽说不知别人家是怎样的,但是现今家中什么又缺了?家中又不指望奴奴的针黹换钱,也不指着奴奴做灶上娘子,奴奴如何要日日里将光阴虚耗于此?”
“你如今越发的能耐了,奴竟然说不过你,只去叫你妈妈与你说道!”顾娘子气极反笑一把拉了大娘就往妈妈房前行去。
“阿姑且看看你的大娘子罢。如今竟是针线不拿,灶下不去了。奴是管不了她了,还要阿姑好生教导她,莫要叫人家嫌弃李家没有教养就是天大的福分了。”顾娘子尚未走到妈妈门前就忍不住委屈的哭喊出来。
这一下不仅妈妈翁翁,连叔母也一并赶了出来问道:“这是怎的?怎么这样说话了?大娘子平日里就是个好的,能干出甚么事来?莫要委屈了她才是。”
妈妈也皱着眉头看着院子里的母女俩不语。
顾娘子道:“这大娘子不知哪里来的歪理,如今竟然久久不做针黹了,也不兴下厨了,还说什么又不指着她的针黹卖钱,也不盼着她做灶上娘子,何苦耗费了她的光阴。这般娘子,奴还有何话可说?”顾娘子哭天抹泪的告诉众人道。
大娘子虽是见娘娘这般心中不由的感到对不起娘娘的一番疼爱,但是要她妥协她也是绝对做不到的,干脆闭口不言的好。
反倒是平日里与两个新妇不甚对头的妈妈站在顾娘子那边道:“大娘可是说了那般的话?你是怎能有了这样想法的?”
大娘子见实在说不过去不得不开口道:“奴奴也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竟要娘娘和妈妈三堂会审了。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奴奴就是不愿做针黹,也不愿日日去厨下,本来又不是不会,家中也不是请不起女使厮儿,为何不请了人做反倒是要自家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