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110章(1 / 1)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棠落珉刚刚说完这句话,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

“千松师弟,你在做甚么呢?到了上早课的时候了。”

一个青衣和尚冲他龇牙一笑,很是高兴快活的模样。

棠落珉垂了垂头,道:“没甚么,没甚么。”

然后跟在青衣和尚后面,一步一步向着寺庙走去。

可是,即便如此,棠落珉心中依旧在想,怎么可能呢?

明明他是重生一回的人,明明他知道那么多的事情,明明他重生后,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明明他已经想方设法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可是,为甚么他还是输了。

前世他懵懂出生,母后和棠落瑾虽然不对付,但冲突也不算太大。虽然他不明白为甚么他是被嫔妃抚养,而不是被母后抚养,父皇也不怎么喜欢他,可是,那时身为太子的棠落瑾很照顾他,常常来看他,教导他的功课和箭术、骑术等等,还会带着他玩。

一直等到天元三十二年,棠落瑾二十五岁,他十三岁那年,棠落瑾继位,做了皇帝,棠落珉高兴的去看母后——因为在他看来,父皇去世了,虽然该悲伤,但是,父皇去世了,也就意味着母后不必再变相幽禁了。他的胞兄新帝,定会把母后接出去,好好孝敬着。

可惜,棠落珉也就是那个时候,十三岁的不大不小的年纪,被彼时就有些疯魔的宁氏紧紧抱住,将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统统对着十三岁的棠落珉说了出来。

“……呵,一个假嫡子,一个赝品,凭什么让他来做皇帝?明明立储当以嫡长为尊,母后的珉儿,才是真真正正的嫡皇子,才是真真正正该做皇帝的人,凭甚只能做个闲王,而不能做这普天之下高高在上的皇帝?”

棠落珉彼时只傻傻地道:“可是、可是皇兄说了,要让儿子做贤能的王爷,为大棠为百姓做事,皇兄没有让儿子做一个富贵闲王,只白白吃皇家的饭,不做事情的啊!还有,母后,假嫡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那时候说了这番话后,宁氏抱着他就痛哭起来。

“我的儿!我好好的儿子,就被他们那些人,这么给白白教成傻子了!”宁氏痛哭之后,就道,“可是就算如此,就算我的儿是傻子,也是真真正正唯一的嫡子,比起那个棠落瑾,要更适合做那个位子!”

“珉儿,母后的好珉儿,”宁氏慈爱地看着他,抚.摸着他的脸颊,缓缓问道,“母后的好珉儿,告诉母后,你想不想要那个位置?要那个世间最高高在上的位置?”

饶是重生了一次,棠落珉依旧记得宁氏那时候语气和目光里的蛊惑。

想要么?

那样的高高在上的位置,那样的世间唯一的位置,那样的可以统治天下的位置……棠落珉想,大约这世间,只有傻子,才会不想要那个位置吧?

于是棠落珉当真点了头。

宁氏只笑:“这才是母后的好儿子!是宁家的血脉!”

之后的事情,棠落珉有些能记得清楚,有些,就记不太清楚了。

那个时候,父皇是活了五十多岁才离世的,棠落瑾是二十五岁的时候继承的皇位。

虽然那时也有不少人作乱,想要棠落瑾的位置坐不安稳,想要棠落瑾只做一个傀儡皇帝,可是,棠落瑾自幼就聪慧而强势,再加上他有军功在手,宁家彼时又一心护着他,宁君迟更是将棠落瑾放在了心尖上,自打从边境回来,棠落瑾登基,朝堂之上,但凡有棠落瑾不好开口的话,宁君迟都会代替棠落瑾开口。

棠落瑾竟也不反驳,等到了后来,竟以龙体欠安,信国公八字和帝皇相合,同住皇宫,可让帝皇身子大安为由,让宁君迟也住在了皇宫里,二人同进同出,好不自在。

至于母后……棠落珉一步一步爬着阶梯,他还记得,前世的时候,棠落瑾刚刚登基,棠落瑾那时还是当真把母后给接了出去的,给了母后太后之尊。只是那只是表面功夫而已,母后那时无论要给棠落瑾送人还是支使事情,棠落瑾俱都不会从命。

棠落珉苦笑。就算是不肯从命又如何呢?只要母后有表面上的荣光,不就够了么?

偏偏他那个时候,也被母后的话勾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自小就不算太笨,知道自己被封“顺王”和取名“珉”的含义,他那个时候想,自己既然是嫡次子,那么,被父皇如此告诫,倒也不怎么奇怪。大不了他乖一些,他那个哥哥素来喜欢他,必然也会对他好的。

然而如此种种,等到他知道棠落瑾并非是真正的嫡子时,却都改变了。

那个位置,该是他的!

正如母后所说,立储当立嫡长,他既是唯一的嫡子,凭什么父皇在知道真相之后,仍旧要立一个庶子为太子?凭什么他一个真正的嫡子,要被一个庶子压着?

棠落珉的心思开始浮起,宁氏和五公主俱都帮着他。甚至宁氏还找了几个舅舅来,说是想要帮他把皇位夺回来。

棠落珉至今记得,那个时候,几个舅舅知道真相之后的震惊。

母后彼时只对着三舅舅冷笑道:“君迟好本事,你原先不知他不是我的孩子,怎么能对他下得了手?还对他那般的喜欢?你……你就算有了这个心思,也不该任他那般对你予取予求!”

他的三舅舅听了,却是不恼,只云淡风轻道:“二姐错了,君迟从前,只是怀疑而已。然而二姐不提,小七不说,又对君迟……”宁君迟眼睛里透出温暖,“既是如此,那么,无论小七是不是君迟的外甥,君迟既喜欢了他,小七又不排斥君迟,那么,君迟为何不能任他对我,予取予求?”

“你糊涂!”

“哪里糊涂?”宁君迟皱眉道,“君迟一生,所求之事,不过二三。小七是君迟最心爱之人,让心爱之人快活,难道不该是君迟该做的?至于二姐所说,让小七‘退位让贤’一事……二姐,是在说笑么?二姐以为,新帝并非嫡子的事情曝露出来,头一个死的,会是谁?朝中大臣又不糊涂,新帝如今正值壮年,军功在手,手中兵权比之宁家并不少,且,比起宁家,新帝才是名正言顺能掌控大棠所有兵权之人。而顺王如今只有十三岁,他如何撑得起一个大棠?即便能勉强撑得起,那么,他又如何能斗得过新帝?新帝仁慈,却不软弱。”

“二姐和顺王,还是老实一些,好好过好如今的日子,莫要胡闹。否则的话……莫怪君迟先翻脸无情。”宁君迟道,“毕竟,君迟最心爱之人,便是小七。二姐和顺王要对付他……那便先对付我好了!”

棠落珉那时候和母后一样,只恨宁君迟心中重色,不在乎宁家和他们母子。可是,等到时间越久,棠落珉才越来越明白,宁君迟当年那样劝他们,才是真正的忠言逆耳。

然而宁君迟的话,棠落珉和宁氏俱都没有听,而是继续寻找支援。可是正如宁君迟所说,找甚么支援呢?世人都知道新帝的本事,知道只有新帝在,大棠才能安稳下来,若是让他这样的十三岁的孩童继位,那么,只怕诸多亲王都要开始闹事,大棠必然不会安稳。

就连外祖宁山和二舅舅、四舅舅,都不同意这件事情。

棠落珉和宁氏彼时只觉伤透了心。

可是,四舅舅虽不同意让新帝退位,他继位的事情,但却提出了另一个法子——棠落瑾和宁君迟既然忽又情愫,并且如今还想法子同进同出,而这些年来,棠落瑾做了多年太子,膝下一个儿女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棠落瑾喜欢宁君迟亦是喜欢的不得了,愿意为宁君迟不生子呢?

若是棠落瑾没有儿子,那,是不是可以立皇太弟?

棠落珉和皇后那时对这件事仍旧不满意,于是母子二人又悄悄做了诸多事情,险些害了棠落瑾生母贵太妃的性命,棠落瑾原本就不肯饶他们,只是介于初初登基,不好对“生母”太后和“胞弟”动手,这才由着他们猖狂了几日,待这次抓住把柄,就立刻又把宁氏关了起来,而棠落珉亦被变相的责罚了。

棠落珉和宁氏那时才同意了“皇太弟”一事。他们原以为,先前对付新帝的事情,宁君迟不同意便罢了,立皇太弟一事,对宁家大有好处,宁君迟不可能不同意,可是,等他们消息传出去,在朝堂上被提出时,头一个反对的就是宁君迟。

棠落瑾反倒不怎么开口,只任由他们争吵。

只等他们吵完,然后再处理国事,推行他的各种奇特新奇的想法。

朝臣虽然无奈,但棠落瑾这位皇帝太过强势,说一不二,推行的各种政策想法又的确是有道理有价值的,末了也只得乖乖听话。

而皇太弟的事情,棠落珉一直记得,棠落瑾也是记得的。

而棠落瑾到最后,也的确立了皇太弟。只不过,他立的是一个先帝在世时和宫女生的不起眼的皇子。那个皇子,身份并不高,聪明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可是,棠落瑾就是选中了他。

棠落珉彼时恨极了棠落瑾,一气之下,开始和原本就恨着宁家的安王联手,试图对棠落瑾出手——毕竟,那个时候,他也年有十六了,是个大人了。

可是,棠落珉后来想,棠落瑾那时候,大约就一直在等着他出手。一旦他出了手,棠落瑾就毫不犹豫的斩断了他的羽翼,将他幽禁起来,再不能出。

敲击木鱼的声音渐次响了起来,棠落珉在百佛寺待得久了,一面敲着木鱼,一面念着经文,脑袋里还能一面想着自己的事情。

他该怎么办?他还能反抗天命么?若是可以,他还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么?这一辈子,那个棠落瑾,还会和宁君迟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棠落珉慢慢想着,结束了今日的早课,然后就被一个小沙弥叫到一边,说是有人在百佛寺山腰的河边等着他,让他快些过去。

棠落珉道:“有人?是谁?”

小沙弥才八.九岁的模样,歪着头想了一会,道:“就是长安城那边的口音,然后人高马大的,我听着他身边的人还叫他世子甚么的……”

棠落珉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世子?定是四舅舅宁君榆来看他了!前世的时候,也只有四舅舅为他说了话,想要劝棠落瑾立他为皇太弟!

棠落珉立刻就往山腰的那个河边匆匆走去。

百叶大师和住持百林大师在远处眯着眼睛看着棠落珉的背影,各自念了一句佛号。

百林大师叹道:“杀孽一事,还是少造为妙。棠小施主如此,怕是不妥。”

百叶大师却道:“师兄过虑了。棠小施主既是天子,那么,便有天佑。小小杀孽,且杀的是该杀之人,自是无妨。更何况……”

更何况,这位棠落珉,年岁虽小,可是心思却深,脑袋里还有着“前世”的记忆。这样的人,莫说是帝王了,就是他们这样的一个寺庙的主持和长老,都不得不时刻警惕着这人,倒也难怪棠落瑾等了三年,终于打算要他的性命了。

百林大师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想到先帝一直寻找的那位老大夫……他叹一口气,道:“千松令其父寿命短了五载有余,其兄为父报仇,确实应该。罢罢罢,杀孽便杀孽罢,这世上,天子要杀人,你我岂能拦得住?师弟若还心中不适,便为千松多念几遍经文好了。”

天睿三年,六月。

福建传来消息,出家的顺王棠落珉,不慎溺死在山间的河水中。

死不瞑目。

来人战战兢兢的询问,顺王的尸首要如何处置,还要运回皇陵么?

棠落瑾听了,只淡淡道:“夏日炎热,长途跋涉的运来,十二皇弟的尸首怕是不能看了。还是就近埋在百佛寺弟子的陵墓里罢。左右,十二皇弟也是百佛寺的弟子,埋在那里也是应该的。”

来人听了,半句不敢反驳,立刻道:“陛下英明!”随即就忙不迭的跑了。

棠落瑾继位三年,龙威日盛。若是棠落珉死在他刚刚继位时,他若连让棠落珉进皇陵都不许,朝堂上必然是要吵疯了。可是现在,他继位有三年之久,朝臣早就知道了他这个皇帝的脾气,任是谁都不愿意为了一个被先帝发配的顺王,去触棠落瑾的霉头。

太皇太后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念了一遍地藏经,倒也罢了。

明水殿里,贤太妃听闻此事,痛哭一场,然后就梳妆打扮,戴了一只棠落珉生前送她的发簪,去见了宁氏。

珉儿死了,她不恨棠落瑾,只恨宁氏。

她不够聪明,不知道甚么嫡庶之事,她只知道,棠落瑾比珉儿大了这么多岁,先帝又素来宠着棠落瑾,让珉儿和他抢皇储的位置,根本就是妄想。

于是贤太妃和容太妃一样,教导珉儿时,都是让他努力做一个闲王或者贤王,莫要去争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偏偏,宁氏不是这样想。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教他要有野心,教他去抢那个位置,珉儿怎么会这么早就死了?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贤太妃当夜用一只簪子杀死了宁氏,接着用同一只簪子自尽而死。

天睿帝和太皇太后闻得此事,知晓此事不宜外传,只对外说贤太妃病逝。太皇太后原就打算让宁氏死,只是贤太妃比她手脚快了一步,且天睿帝彼时来了书信,她才没让宁氏立刻死。现在宁氏死了,她自然是安心了。

至于宁氏……一个冷宫的洒扫婆子死了,还需要对外有甚么交代么?

棠落瑾只让人悄悄把宁氏的尸体送到了宫中的一个角门处。至于谁后来把尸体带走了,他就不管了。

六月中旬,大棠将士在信国公的带领下,再次主动向突厥出击。

大棠这几年国泰民安,天睿帝严惩数个贪官污吏,使得百姓能安心干活和生活,每年能交到国库的粮食和银两也越来越多,因此边境出征之际,天睿帝对边境的供给一直不断。

天睿三年十二月,突厥边境传来捷报,大棠军大胜,突厥似有分裂的征兆。

天睿四年,二月。在大棠军的支持下,突厥分裂为东西突厥,势力越发衰微。

同月,天睿帝册封贵太妃沈氏之子昱王为皇太弟,贵太妃沈氏,晋封皇贵太妃。

天睿帝随即将皇太弟接到身边教养。

同月,册封蒋家女蒋氏为孝嘉敏皇后,移入皇陵。

朝堂上上奏让天睿帝娶妻纳妾生子的折子,终于逐渐消停下来。

罢了罢了,天睿帝太过强势,偏偏他强势的事情,还都是做了就对的,并且能让百姓受惠的事情,平常事情上,若是他们能说出来个一二三来,天睿帝也会采纳。且天睿帝一没有随便杀人的嗜好,二没有一掷千金的癖好,三也不是甚么昏君,不愿意生儿子就算了,反正那个皇太弟,的确是天资聪颖,而且……还看起来挺好骗的模样,天睿帝既封了皇太弟,那,他们就只好接着了!

太皇太后年岁越大,想的越开,见棠落瑾当真不愿意纳妃妾,便也不勉强了,只拉着棠落瑾道:“皇帝既然一心念着漪儿,哀家便也不说甚么了。只是啊,皇帝身边,总要有个人陪着才好啊。这人啊,年轻的时候还好,做什么事情,都不怕寂寞。可是一旦年纪大了,老了,就最怕寂寞了,皇帝啊,你不愿意娶妻倒也罢了,只是无论如何,身边总得有个人陪着才好啊。”尔后太皇太后还拍了拍棠落瑾的手,意味深长地道,“不拘是甚么人,只要皇帝喜欢,就带到宫里来,让他陪着皇帝罢。哀家年岁大了,只怕哪一日就瞧不见第二天的太阳了,总得有个人,替哀家来照顾皇帝的日常生活才好。”

太皇太后的意思,其实是在暗示棠落瑾,可以把宫外的清欢接进宫来。这些年来,棠落瑾身边一直没什么人,只每个月都会出宫去见一见清欢,太皇太后就琢磨着棠落瑾是喜欢清欢,只是碍于身份,实在不便接清欢入宫,才一直把人放在宫外。

可是这偌大的皇宫里,着实是太寂寞了。太皇太后寂寞的太久,知晓寂寞的苦闷,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该找个人来相伴,如此才好。

棠落瑾闻言,以为太皇太后看破了自己的心思,稍稍犹豫了一下,才道:“皇祖母当真不介意?”

太皇太后心下一叹,面上只笑眯眯的道:“只要能让小七高兴的,不论是谁,都能接到宫里来!谁要不愿意了,就让他来找哀家这个老太婆,哀家自有法子对付他!”

棠落瑾松了口气,唇角微微一扬,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

“如此,孙儿就放心去接信国公进宫了。”

太皇太后:“……”信国公?

天睿四年,三月二十六,万寿节。

棠落瑾孤零零地在最高的位置上坐了整整一日,等到月亮高升,他才悄然出宫,出了长安城,在北门门口等着。

快了。

他早就算好了日子,那个人,今日必会来的。

三年半了,他没有娶妻生子,所以,那个人,必然也还在原地等着他。

月儿高挂,直到黎明时,棠落瑾才瞧见了策马而来的那个人。

棠落瑾站在原地不动。

宁君迟一身玄衣,身上略有些狼狈,他翻身.下马,站到了距离棠落瑾三步远的地方。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所以,”宁君迟微微笑着,眼睛里满是温柔和宠溺,伸出手去,“陛下,可愿从此,与臣同寝同食,同榻而眠,相伴余生,再不分离片刻?”

棠落瑾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了宁君迟的手上,缓缓扬起唇角。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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