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给朕看看。[燃^文^书库][].[774][buy].[com]”
二人目光交汇,从朱平安这个角度很清楚的看到天启先是惊诧,然后眼红了,视线变得柔和。
他心里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反正挺感动的。
“起来,这些年你受苦了。”
朱平安嗓子好象堵上了两把草,进宫前司礼太监教的那些应对礼仪全都忘了干净。
“你身边有父皇的遗诏,呈上来给朕看看。”
到了要验明真身时刻,朱平安居然有点小紧张。
如果是假的——他都不敢想了。即便是真的,自已的日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好过。
魏忠贤使了一个眼色,殿角伺候的一个小黄门跑了过来,将朱平安掏出来的遗诏和龙凤呈祥一并呈上去了。
魏忠贤侍立在天启身后,静静的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朱平安。
乾清宫气氛变得极为压抑,安静得可以听到来很多人怦怦心跳的声音。
天启帝迟迟没有动手,不过也没有假手于人,片刻后亲自拿过了那道遗诏,在火上来回烤了三遍,等火漆变软,用案上小银刀剔开封口,缓缓的展了开来。
这一刻,殿内鸦雀无声!
片刻后,年轻的天启帝脸色变得相当复杂,然后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那是压抑既久后的释放,也是如释重负的解放。
当然,里边还好多种意思,只有他自个能知道了。
魏忠贤的脸颊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如果天启帝不是笑而是冷哼,那么跪在下边的这个少年,此刻无声无息的从此消失人间。
“你叫什么名字?”
朱平安抬起头,望着那个亲自走下龙椅,向着自已伸出一只手的少年天子。
从他的眼底,他找到了此人一生极难流露出的一丝温情。
寡人的秘密就在一个寡字,大位之旁肯定不允许让任何人打地铺的。
朱平安顺着他的手势站了起来,“我叫朱平安。”
“平安是福啊——”天启帝哈哈一笑:“自太祖建国,分封各子全国为王,稳固国基,并钦定家谱,以五行“木火土金水”五德循环往复交替命名,至朕这一辈,当以木德传世。”
朱平安:“我不懂。”
天启帝拉着他的手,有意无意的翻了过来。从他的掌心,清楚的看到了一点红痣。
天启帝叹了口气,这下没错啦。
“这些年你流落宫外,吃了不少苦,不是朕不友悌,而实在是不知道。”天启帝叹了口气:“其实朕在宫中,过得并不见得有多开心。”
魏忠贤面色一变,上前轻轻提醒道:“陛下,慎言。”口气略带嗔怪,更多的是关心。
天启帝摆了摆手,不在意的笑笑:“大伴不必担心,朕与他一母同胞,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这些话和别人或有忌讳,与他无妨。”
魏忠贤低下了头,眼底有异光一闪而过。
看这意思,天启帝是认了这个兄弟?
看来大明朝从此真的要添一位凤子龙孙了,他知道皇帝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天启帝从小在孤独中长大,最亲的人只有一个老太监和一个奶娘,总算登了基成了帝,手执生杀脚踏四海,忽然中蹦出来一个同胞兄弟——哪怕两人不在一起长大,谈不上什么情分,但渴望亲情的天启帝,将他心底那点无处安放的亲情毫不客报地倾泻到对方身上。
没被人当成假货拉出去咯嚓,朱平安挺高兴的,同样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兴奋的情份。在这皇城帝都,恩仇都是隐蔽的,心里事只有自已知道,面子上谁和谁都是一团和睦欢喜。
“来来,朕给你想个名字,改日祭告天地祖庙后,再迁入族谱。”
朱平安这次没能由着他,脚步停了下来:“皇——皇兄!”
皇兄一叫出口,二人齐齐一震,各自心头俱生异感,就象断了很久的血脉忽然就联了起来。
朱平安:“不用给我再起什么名字了,我就叫朱平安。”
魏忠贤端了一晚上的心忽然就舒坦了!
不入族谱,便算不得名正言顺。
名不正言不顺,就不怕风云再起。
天启帝自然懂得朱平安的意思,先前若只有一分感动,现下已经生出大半:“不行,这太委屈你了,朕心里不安。”
朱平安:“不安的是我,我没读过什么书,也做不来什么大事。来宫里只是为了见皇兄一面,知道这世上我从此不是独孤一个,这一点就足够啦,至于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天启帝这下真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认真的看着朱平安,胸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翻滚来去。
魏忠贤急步上前:“陛下,这事缓缓再议,来日方长。”
这一句话说得正是时候,皇帝与魏忠贤目光对上,泪痕未干的与不动声色的,他们只交换了一下视线,很快地就有了某种默契。
“传旨,封朱平安为宁海王。”
单字为亲王,双字为郡王,也有可能为异姓王。
一个宁海王,机智巧妙,既能对群臣有个交待,也对自已良心有了交待。
谁说天启帝昏庸的,朱平安一定会拿大耳括抽他。
不过这正好合了朱平安的心意,比起祭天祭祖闹个惊天动地,他更喜欢这种方式。
彼此两便,最好不过。
当朱平安跟着内侍出去后,天启帝的目光再次落到案上那道遗旨上,上边朱笔清楚明白的写着:赐皇二子名为枃,望尔无忧无愁,一世平安。
除非之外,什么也没有。可就这几个字,一片**子之心跃然纸上。
无忧无愁,一世平安?天启帝的眼睛忽然就红了。
魏忠贤担心的凑了上来:“陛下?”
天启帝在他面前是无所顾忌的,狠狠抽了下鼻子:“大伴,父皇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过。”说完一拍桌子:“来人,朕要去工房。”
天启帝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好的时候,都会去工房。
剩下的事情,自然就全归魏忠贤料理了。
魏忠贤看着那个枃字,真心话,他不认识,可是不知怎么的一颗心不明原因地狂跳起来。
不过不要紧,他的养心殿有一群认识这个字的人。
枃为梳丝之器,乱世如乱丝,梳理可清。
正在吃茶的魏忠贤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这个字起得挺有意思,很有深度啊。
当天启二年的夏天正式来临的时候,大明朝廷多出一位不伦不类的宁海王。
朝堂上以叶向高为首的朝臣们对于这个结果并不太满意,还是新科上任的宁海王亲自造访叶府之后,朝堂上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朱平安日子过得很无聊,这种日子只过了几天,他就烦了。
他来工房找天启帝,开门见山:“皇兄,我想回明水去。”
天启帝愣了:“回去做什么?”
等他将自已的想法说了出来,天启帝不同意:“胡闹,你现在是天潢贵胄,再回那种地方成何体统?”
朱平安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头一脸的木屑,心道,你这又是成何体统呢?
天启帝难得脸红了一红:“这么着吧,等你成年加冠的时候,朕把那里给你当封地好不好?”
成年要二十岁,还得等四年,怎么算都觉得时间太久远:“皇兄,我来京城就是认亲来的,认完了我就回去了。”
听他说的真情流露,天启帝一时间倒说不出什么来了。
“你我兄弟刚相认,朕不可能这么快就放你走了,多陪朕几年再说。”
他用亲情打动人,对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朱平安瞬间就没招了。
“这么着吧,我给你找个师傅,他的学问极好,也是朕的老师。”见朱平安垂头丧气,天启心里头有些不落忍:“你跟着他好好学。”
天启帝明显对兄弟的事是放在心上了,第二天一大早,小太监就来报:“殿下,孙大人在门外求见。”
得知来人大名叫孙承宗的时候,朱平安瞬间也是醉了。
这个人的身上有着诸多的头衔,每个都是金光闪闪,夺人眼目——他被人称为明末最伟大的战略家、一代雄才怒尔哈赤的克星、当今皇帝的老师、京城的保护者,他的功绩名彪史册,永垂不朽。
“微臣见过殿下。”做为一个有抱负有胸襟的人,孙承宗对于外头关于这位从天降下的皇子的流言并不多信,就冲着天启帝钦点自已来做他的老师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位在当今心上的份量很重。
“孙师傅快起来,我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礼数这个东西。”
外人都传宁海王少年好玩,看来传言属实,没等孙承宗感叹完,一只手就把他拉了起来,
当他抬头对上朱平安的目光,不由得就是一愣!对方目光清澈,好像幽静深泉又象浩瀚星海,似乎让人看一眼就能沉在里面。孙承宗怔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一句话,眼正心则正,这样的人若是平常人,自已孙字倒过写!
有了孙承宗,朱平安的日子过得果然充实。说是教导他读书,那就是走个幌子。别看孙承宗只是礼部右侍郎,官职不大也没实权,却是当今朝野公认的皇帝公认心尖三人组之一。
这三个人依次排下来就是孙承宗、客氏、魏忠贤。
当然在很多人的眼里,这个排名位置可能要换一换,可朱平安不这么认为。
他那位木匠兄长,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就是提拔和任用了孙承宗。
对于孙承宗这位老师,朱平安是从心往外尊敬的,因为他值得。他留下的功课,他也尽力去完成,虽然勉为其难,那些弯来扭去的字他最多认得一半。
时间一长,孙承宗也看出来了。名师就是名师,也很快就改变了策略。再来授课的时候,他不再讲那些诸子百家,而是直接将自已的几十年游历四方的见闻讲给他听。他拉着朱平安经历了一遍他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从他从秀才到举人的蹰踌满志,再去边线目睹战争的破坏,聆听百姓无奈的哀嚎,体会众生无助的痛苦——
朱平安很认真的听,他明白这位孙老师的苦心。
做为一个王爷,没有必要学富五车,但一定要知道民之疾苦。
如果有可能,朱平安很想和这个人多相处一阵子,多学一点东西。
可是他知道孙承宗要去辽东了,从此大明朝的历史上,孙承宗三个字,将成为一个永远抹不掉的名字。
《明末征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