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呈秀一脸苦色垂手站在一旁,时不时伸手拭一下一直不停溢出的汗珠子。
在魏氏众多门下,崔呈秀一直是很受看重的几人之一,一向混得风生水起,包括他自已都没想到也有今天这样狼狈的时候。
站在魏忠贤身后的霍尘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心头苦里巴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崔呈秀如此,自已何尝不是如此?似乎谁碰到那个人都讨不了什么好去。
于是没露完整的笑消失了,他的手紧紧的捏了起来。
不怕,时间还长着呢,总有一天!
霍尘意白了一张脸,自已给自已打气。
“魏公,一定要救救门下啊——”
跪在地上的崔呈秀象条断了脊梁的狗。他不能不慌也不得不慌,自宁海王第一次出现在活人署,他就知道大事不妙。登位不久的皇帝年轻不代表好糊弄,更何况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三头六臂比别人多生了好几只眼的宁海王?
他不由自主抬起头看了一眼魏忠贤,心里瞬间有了决断:皇帝怎么对待他的有目共睹,若一旦事发,?他最多不过受几句呵斥,而自已赔上的也许也有一条命了。
想到这里,崔呈秀的心拔凉拔凉的。
他不是没有假想过宁海王随之而来的动作,但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只一天的功夫,就从天而降。
他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直接安排王师爷密切关注,他本人直接来见魏忠贤。
朱平安去了活人署,魏忠贤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他去那里干什么?”
问天问地问鬼神,谁知道呢?
崔呈秀嘴张了几下,愣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霍尘意轻轻提醒:“魏公,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出现在活人署,总不会无缘无故。”
崔呈秀很感激对方的解围,连忙说:“对对对,说的对极了。”
霍尘意心里在骂,脸上送过去一个笑容。
魏忠贤一拍桌案:“莫不是那个多嘴狗又告了黑状?不对,我没听到风声啊——”
“魏公,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的目的。”崔呈秀深深担忧,苦大仇恨的小声道:“如果让他察出来,那咱们可就被动了。”
所谓咱们,就是你和我,就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半是提醒,半是威胁。
霍尘意的嘴角忽然就弯了起来——这是在向某人表示世上不是有了共同利益,就能随意摆布他人的的态度么?
还真的能作死呢。
魏忠贤不说话了,耸拉在眼角的三角眉跳了一两下,“说的对,这事分两头准备,你回去准备一切事宜,如果发现不对,我和你说——”说招了下手,崔呈秀一脸受宠若惊凑过去,和魏忠贤咬开了耳朵。
很快,他一脸的惊喜就成了死灰,再然后,又变成了青紫。
最后,他都快哭出来了,浑身不自控的哆嗦个不停,好好一个人丢了二魂走了五魄一样。
“魏……魏公,真的走这一步么?”
“小崔啊,不是我说你,”魏忠贤声色不动的举起茶碗呷了一口:“你这些年跟着我钱没少拿,怎么这胆子越来越小了。”
崔呈秀兀自沉浸巨大震惊中没能回过神来:“可是,这样做——”
不等他说完,魏忠贤的脸已经沉了下来,手中茶碗轻轻放在几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怎么,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崔呈秀这才如梦初醒,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伏在地上:“属下一时走了神,怠慢了魏公,万死万死。”
魏忠贤不说话,就么那么盯着他,直到崔呈秀快吓尿了的时候,他才冷笑了一声。
“放心,活人署这件事解决不好,吃挂落的人不止你一个。”
“你尽管放手去做,有我在,天大的事也不必担心。”
崔呈秀不敢再说什么了,失魂落魄的走了。
霍尘意:“此人犹疑不定,必定坏事。”
魏忠贤哼了一声:“你太嫩了,小看他了。”
这话挺出霍尘意意料的,魏忠贤哼了一声:“自从入了这个宫,我一辈子就练这一双眼了,崔呈秀在活人署这么多年,什么事都出过了,可你知这京城大大小小的衙门,就真没接着几个告状索命的。”
“因为告状闹事的,没等走出二里路都会消失了。”
霍尘意眼底一亮:“这么说,活人署中有他的内线?”
魏忠贤转头看了他一眼:“总算聪明了一点。”
霍尘意:“魏公,崔呈秀会按您的意思去做么?”
“说不好。”魏忠贤果断下了评语。
霍尘意一步上前:“要不,我去!”
魏忠贤本来眯起来的眼忽然瞪大:“不行!”
霍尘意不敢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正在冷冷的盯着他,于是他低下了头,以示柔顺。
魏忠贤站了起来:“这事不忙插手,且等着看吧。”
这个时候,朱平安正和李老大、韩老二他们端着破碗喝酒。
周围一群人闻着肉味淌口水。
几杯酒下肚,每个人脸上都多了点红色。
“怪道小曹说你好——”一嘴油光光的韩老二冲着朱平安哈哈一笑:“殿下一来,又是酒又是肉,咱们都跟着沾上了光。”
有些人就是有这种本事,一开口就象一百年没刷牙,熏不死也能恶心死一片。
宋小宝瞬间就皱起了眉,就连李老大也重重看了他一眼。
“也不是白吃,”朱平安混不在意:“好说,我这次来是有个事问你们。”
李老大和韩老二很有默契的抬头看了眼对方。
“哎,那话怎么说来的,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殿下有什么话就说吧。”
朱平安笑了一笑:“在京城活人署的真正人数有多少?”
李老大和韩老二再次对视,这一次彼此眼底的嘲谑之色没了,换上来几分郑重。
韩老二干笑一声:“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的话没说完,朱平安已经截住了他的话头:“二当家的,我这个王爷虽然不值钱,你没必要拿一个理由敷衍我二次。”
韩老二啊了一声,下边的话就被涌上的来酒肉压住了。
朱平安似笑非笑望着李老大,后者的脸色很不好看:“殿下,你想知道些什么?”
“十三万的流民真的在崔呈秀手中少了一半么?”
李老大脸开始发黑了,韩老二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了。
“我想知道,那一半人那去了?”
李老大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四周一圈流口水的人全都精神起来,南宫英雄和宋小宝将朱平安护在正中,苏婉儿尖叫道:“怎么着,想动手?”
推开二人,朱平安拿过酒壶,不慌不忙给他们二个添满了酒:“其实我一直在想,崔呈秀为了银子,草芥人命的事肯定是有的,不过我不信他敢几万人几万人的灭了。这种情况下只有两个原因,如果不是死了,那就是这些人被转移了。”
“京城北去二百里莲花山,据说是紫阳真人得道之地,你如果去,就会发现五阳峰的顶上会多出一座雄伟道观。”李老大道:“——里边供的不是神仙菩萨,而是某人的生像。”
这叫生祠,不是大富大贵者不敢为之。敢这样做的,无一例外都是梦想着上得神佛眷佑,下得万家香火,众此延年益寿,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平安不说话了,跟他之前想的一样,果然有事的地方就有这位魏大太监。
不知什么时候,一群人已经逼了过来,将他们几个围了起来。
苏婉儿尖叫道:“你们想干嘛,要造反么?”
韩老二嘻嘻笑道:“大小姐,你还真说对啦。”
李老大厉声喝斥道:“闭上你的狗嘴,再多说一个字,宰了你。”
韩老二吓得一哆嗦,连个屁都不敢放。
“看这架式——”朱平安一动不动,“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已经早有准备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造反了吧?”
宋小宝拉了他一把:“喂,你疯了啊,心里知道就行了,少说几句不就行了。”
”造反怎么了——“李老大瞪大着眼盯着他:“造反也是你们逼的,你们去莲花山随便刨块地看看,看看下边有多少血有多少人骨头!”
李老大哼了一声:“早晚都是死,反正也没有活路了,造反没准还有条活路。”
话说这里就算是绝了,李老大掂了下手里那个碗,想摔没舍得下手。
伸手往桌上狠狠一拍:“把他们拿下,等下官兵们来了,有这位大佛在,怎么也能挡上一会。”
帐内的人轰然应了一声,倒也有几分威势。
“老大——”曹文诏从外头挤进来:“不要抓殿下,他和那些狗官不一样。”
韩老二早就看他不顺眼,抬起一脚将他绊了个跟头:“小曹,你再这样吃里扒外,我第一个收拾了你。”
看着在地上翻滚的曹文诏,李老大犹豫了最后一瞬,最终一咬牙:“拿下!违者格杀不论!”
崔呈秀带着人来的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手持乱七八武器的流民,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柴刀,还有的拿着板砖,看着着实好笑,可就是这样一支毫无战斗力的队伍,每个人眼底都闪着狼一样的光。
没人敢怀疑,下一秒这些人就会扑上来,用牙撕掉对手身上每一条肉。
“杀了崔阎王,给死去的兄弟们解恨!”韩老二的这一声吆喝就象一点火星,点燃了一个被火烤了很久的**桶,瞬间就炸了个天翻地复!
面对滚滚人潮,崔呈秀吓得差点尿出来。
真特么太可怕了——连动都没动就被吞没了。
《明末征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