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郑芝虎伸手一抹眼泪,一挺身站了起来,冷笑道:“张大人,你是不是打着个灭口的主意?”
张之涣惊了一哆嗦,有点恼羞成怒道:“好好的,瞎说什么,本抚为什么要灭口!”
郑芝虎笑得有些瘆人:“没有这个想法最好,如果有,我保证大人一定会悔不当初的。”
敢威胁我?张之涣瞬间暴怒:去死吧!
不管他心里如何想,脸上却是丝毫不露:“不是我不救,而是自从睿王入驻濠境,广州、福建两地军政早就被他接手,我空为一地巡抚,却无兵可调,奈何?”
郑芝虎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大人别客气了,你手下豢养三千私兵,瞒得过别人却瞒不得我们兄弟。”
这话一说,张之涣脸皮瞬间急抽了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他手里确实有几十条船,平日假公济私,或是用来贩运私货得利或用来排除异已,说三千那是客气,一千多人是只多不少,这事很少人知道,却瞒不过黑吃黑的十八芝。
再次狠狠挫下了发痒的牙根,张之涣的眼底下死地的阴沉起来——
“哦,看我!”张之涣以手加额:“我都慌神了,连这个都忘啦!”
懒得看他演戏,郑芝虎冷笑连声:“现在想起来也不晚,请大人快发兵吧,我们十八芝的援军也正在赶过来,但远水不解近渴,我兄长的安危全系在你的身上。”
张之涣满口答应,却绝口不提要动兵的事。
郑芝虎耐心尽去,大声道:“张之涣,你别打错了主意,你以为我兄长出了事,你就能安全了么!”
“不可能的,别做梦了!”郑芝虎冷笑道:“这些年你与我们十八芝往来记录,都能写上好几本书了。你若是认为我们没长脑子想着落井下石。不错,这次十八芝是栽了,但我兄长不见得有事。不过你,一定会有事!”说完,硬梆梆的被这句话砸到发蒙的张之涣,大踏步转身就走。
“站住!”
张之涣一手捧着心口,一张老白脸涨得发紫,腾得一下站了起,咬牙切齿,凶相毕露:“你敢威胁我?”
“我说的是实话,没人威胁你。”郑芝虎毫不客气,悍然回击:“咱们干这一行,每天刀头舔血,脚踩钢丝,若是不留上几个心眼,遇上大人这样的只怕连骨头都不剩。”
二人斗鸡一样凝视良久,张之涣长长叹了口气,就象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的倒在座上。
他一点不认为郑芝虎是在吓唬他,以他对郑芝龙的了解,鱼死网破这种情况是百分百可能存在的。
“去,点兵,去北平港。”
在一直看得发愣的关群代回过了神:“姐夫,这么一来,咱们可就没有退路了。”
这话难得从糊涂了一辈子的他嘴里蹦出来,让张之涣很是感概了一下——原来猪也有开窍的时候啊。
可是猪都能想到的事他会想不想么?
张之涣臭着一张脸,说了句只有他才能听得懂的话:“你以为,现在这样,我们还有退路么?”
关群代愣了一下,智商又恢复到猪的水平了,“那好,我去点兵,****娘的!”
望着关群代远去的背影,张之涣苦笑了一下,转向郑芝虎:“你满意了么?”
郑芝虎脸色缓和了好多,拱了下手:“多谢大人仗义援手,这个情十八芝记下了。”
张之涣对十八芝不再抱什么指望了,闻言扯了下嘴角:“不必了,你回去吧,我随后带兵就到。”
郑芝虎没有动。
张之涣阴森森的笑了:“郑芝龙死了,我也活不了,这个道理我懂。”
郑芝虎满意地走了,剩下张之涣绿着一张脸,倒在椅子上不住的倒气。
一会儿关群代急匆匆的进来,带着一身杀气:“姐夫,都准备好了!”
张之涣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吧,咱们去北平港!”
北平港内,战斗已将近尾声。
关门打狗的效果是很明显的,谢长仪带船堵了后路,卢象升带人迎头痛击,十八芝那些登上货船抢的高兴的家伙,没怎么挣扎就被藏在船内的军兵几个对付一个,捆了一片。
有些个强悍的矢死反抗,举着大片刀就冲了过来,这次明军没客气,枪一举,几声巨响过后,全倒下了。不知是不是准头不够好,一般都是打在腿上,命是无碍的,苦头却是不少。
此时已经用不着千里眼了,郑芝龙白着一张脸,望着再次出现在船头的朱平安。
“殿下,真是好手段。”
“不是我有手段,而是你太过轻敌。”朱平安淡淡一笑:“你太轻敌了,忘了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下的明军已不是你印象中的明军了。”
是吧—郑芝龙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他放眼四下望了一眼,本来该羊一样的明军一个个如狼虎下山,而本来如狼似虎的十八芝兄弟却变成被捆了一地的羔羊。
“你赢了。”
天知道郑芝龙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苦得都快吐出来了。
他清楚的知道一件事,轻敌了,就必需为轻敌付出代价,所以他没打算再活着回去。
“不过,我想求你一件事。”
对方投来惊奇的眼光,郑芝龙第一次羞的恨不得一头撞死。
好在朱平安瞬间接上了话:“有话尽管说,法理之外,情理之中,我可以考虑。”
“我可以用一些秘密,来换一个人的命么?”
朱平安侧着头看着他,眼底有光隐隐变幻不定,似乎在考虑,在掂量。
郑芝龙果断亮出了筹码:“大明官员与十八芝有来往的官员名单,这个份量换一条人命,我认为你并不亏本。”
朱平安的神色动了一动,这些年海外诸寇屡次犯境,且屡屡得手,他早就有所怀疑其中必有里应外合的汉奸,如今自已接手海防,以前的局面不复存在,但这些通敌卖国的家伙让他们就此逍遥,便是对不住那些为国死难的民众与官兵!
“我答应了!”朱平安朗声答应:“不过,你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你。”
郑芝龙心花怒放,对于朱平安第一次真正的心生感激。
自已已经是瓮中之鳖,对方还肯答应,这一份人情就难得,起码他没有痛打落水狗。
他忽然想起了郑芝虎的话,自已是真的不该与这样的人对敌。
“这是当然。”郑芝龙纵声大笑:“求殿下放了我的兄弟郑芝虎,在十八芝他并不是核心成员,而我郑家就这么一点血脉,请您开恩。”说到这里,郑芝龙缓缓跪了下来,将手中剑双手举过头顶。
朱平安忍不住笑了起来:“郑芝虎,我没有看到他啊?”
郑芝龙啊了一声,一脸的惊诧:“不可能,如果没拿下他,你们的军队怎么可能进得来?”
对于他的置疑,朱平安但笑不语,眼底眉梢一闪而过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