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孔方的时候,文震孟说没有点感概是假的。
少时同窗,成年同门,今日同僚,论才不相上下,可如今自已跟在睿王身边,他屈居一隅,高下之差明显易见。造成这种境况,文震孟也没办法解释,只能说对方比自已少了一份运气。
“文起,居然是你?”
文起是文震孟的字,从孔方嘴里叫出来,一下就拉近了时光,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寒窗苦读的那个年代。
眼看两个抱在一起的人,朱平安眯起眼睛,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纵即逝。
“你怎么来啦!”
孔方拉着文震孟的手,直到进了客厅坐下,依旧不敢相信,张开嘴依旧还是这句话。
“这不是苏州最近太热闹了,我来看看你。”
孔方脸上喜悦的表情瞬间消失了,这才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朱平安与南宫英雄,“你看我,光顾得欢喜了,这两位是——”
文震孟哦了一声:“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
朱平安抢在他头里:“我叫朱平安,他叫南宫英雄。”
南宫英雄冲他抱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孔方怔了一下,这个叫南宫也就罢了,这位叫朱平安的看起来和人有些不一样,可具体那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文震孟拉了一他一下,“孔方,还不见过睿王殿下?”
孔方这才省悟过来,直接就跪在地上,“下官无礼冲撞殿下,死罪死罪。”
朱平安一把将他拉起来:“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
孔方讷讷站了起来,责怪的看了文震孟一眼,文震孟还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在得知朱平安一行人的来意后,孔方的表情可谓多彩多姿,从喜不自胜到忧思上脸不过一瞬之间。
朱平安:“孔大人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孔方明显犹豫了一下:“知道是知道一些,不过殿下敢不敢管?”
这话说得实在火辣,其中挑战之间更是显而易见。
朱平安乐了:“怎么,怕我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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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园林甲天下,其中以正德年间修制的补园最为著名。当地苏州人却知道,除了补园之外,还有一座怡院。名头虽远远不及补园,但论园中景致精雅,不逊当世任何一座名园。
毛一鹭头前带路,引着睿王一行人就进了怡园。
一路赏玩之后,郑斌带着一脸媚笑凑到睿王身边:“这园中景色清奇,不知殿下可满意?”
睿王点了点头,“久闻苏州园甲天下,以前不相信,今天亲眼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毛一鹭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喜欢就好。
游园之后就是接风洗尘的老套数,睿王酒到杯干,爽快之极,明显心情极为不错。
毛一鹭与郑斌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带着闲余人等悄悄的撤了。
等他们走干净之后,毛一鹭一声不吭的离席,来到睿王面前跪下。睿王放下了手中酒杯,似笑非笑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毛大人?”
毛一鹭二话不说,从袖中取出一卷不知是什么东西呈了上去:“下官不才,如蒙殿下成全,下官必永铭五内。”
睿王接了过来,随手展开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要将怡院送给我?”
修这样的一座园子,费银不下百万,这份礼送得真是太大了。
毛一鹭一脸的决然:“下官自知这一次罪责深重,只求殿下高抬贵手,给下官留一一线生机。”
睿王:“你这是想让我贪赃枉法?”
毛一鹭哆嗦了一下:“下官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一点小小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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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文震孟惊讶的看向孔方:“你的意思是,这一次周顺昌事件是有计划有预谋的?”
孔方情不自禁的望了朱平安一眼,发现对方正在望着自已,不由得心里突得跳了一下。
“孔大人若是知道些什么,就请说出来罢。”
孔方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走到朱平安肃然跪下。
“请睿王殿下彻察,下官怀疑这次的事别有妖人指使,若是不及早了找出来,等到他成了气候就大事已晚。”
朱平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孔大人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
孔方抽了一下:“回殿下,下官在苏州呆得时间不短了,此地民风纯朴,人心稳定,只为了一个周顺昌,怎么可能出现十几万人一齐行动的大事?”
对于他的说法,朱平安不置可否:“你即这样说,想必是知道一些了?”
孔方的眼皮抽了一下:“是!”
朱平安与文震孟交换了个眼神:“说?”
孔方:“毛一鹭!”
文震孟有些难以置信:“你确定?”
孔方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殿下面前,我那里敢说假话。”
“据下官了解,毛一鹭确实是这次事件罪魁祸首。”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朱平安:“毛一鹭在苏州呆了近二十年,搜刮民脂民膏无数,下官到任五年,已经接到十几次摊派。苏州百姓苦不堪言,怨气冲天。”
朱平安的脸色变得凝重:“没有人弹劾他?”
“有的是,”孔方摇头:“没有用,这位毛大人手腕通天,人送美称‘不倒翁’。”
“这样看来此人身后必定有人。”文震孟沉吟了一下:“京察六年一次,这位大人如此官评居然能平安无事,他身后之人必定来头非小。”
说到这里,三人都不做声了,心里都在猜这位毛大人到底是一派的人?
最后还是朱平安嗯了一声,“照你这么说,我好象有些明白了,百姓被这个贪官盘剥的够了,借着周顺昌的事爆发,是这个意思吧?按这个思路走的话,比起那些被打死的东厂的人,毛一鹭只是被逼进粪坑算是幸运之极了。”
孔方的神色动了一动,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样吧,咱们明天去见下那位毛大人。”他看了一眼孔方,笑道:“若他真是这样的人,我就代替皇上灭了他。”
他的笑话似乎一点也不好笑。
孔方震惊的抬起了头:“殿下千万不可!毛一鹭居心叵测,下官怕他狗急跳墙,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情。”
朱平安的脸色终于变了:“说清楚,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