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正午已过多时,但阳光未见疲软,照在满街坊的杨柳叶上。红玉跟着白瑛,两人气氛紧张,一前一后的穿行在坊巷里。
坐在树荫下纳鞋底的张氏看见了白瑛,招呼她,“哟,韩家的,这要往哪去呀?”张氏把手上的绣针往头发上蓖了蓖,“中午那会,我可算是瞧见你家男人了,不愧是当兵为将的,那个骨架好的哟,英武堂堂,你倒是好福气呢。”
“哪里,老韩跟我一样,都是粗人。”白瑛心里乱糟糟一片,猛然听到旁人夸自己男人,心里总算愉悦了些,却又端着不肯露出喜色。
“往后这日子可是好过了哟。”张氏把针线篮子往脚边一放,瞧见了白瑛身后的红玉,笑了,“这…这小娘子可是哪位?面生得紧。”
话出一口,后面的红玉便把那张氏的语气揣摩得清楚,对方摆明了是要寻好戏的调子。红玉不意外,从她早上入门,到九思寻来,今日韩家之事,闹腾不完,动静不小,街坊四邻怕是早就听了清楚,想来现在就是等在这里,想掺一脚热闹。
可白瑛琢磨不到张氏的幸灾乐祸,老实的面上一冷,漠然语气,“老韩怕家里缺人手,带了个奴婢回来帮把手。”边说,边睨了眼红玉,“也是贱命,以前在京口勾栏里营生的,你要喜欢,不如让她跟了你家。”
红玉已经习惯了白瑛说话难听,她默不作声,低着头,有一绺发垂下,她就盯住那发梢上的粥粒子,熬得烂烂的,带点特有的米黄。有从树叶中筛下来的零碎光线,落了点在她手背上,脸上的粥糊糊已经干了,脸颊绷得有些紧。
她扯了扯嘴角,带起一阵面皮的撕扯,便听见那张氏惊咦的声音,“奴婢?哎哟,哪门子奴婢要让你这个当主子来拎菜篮子?”
白瑛脸上难看,捏着菜篮子的手一紧,她硬生生的被堵了一口气,却好似左右都发作不得。
张氏打量完了梁红玉,继续念叨着,“还是那京口勾栏里的?哎哟,这样的娘子家,我家可不敢要!”说着,连摆了几下手。
瞧着对方心里生出的鄙夷,白瑛心思复杂,这人好歹是进了她白氏的家门,被人这般说,她心里微微膈应,但晓得其她人也一样对着小娘皮嫌弃不已,不被她魅惑,她又心里舒畅。
白瑛和张氏三言两语说了起来,无非是拐着弯给梁红玉难堪。
红玉咬咬内唇,看着透着叶子筛下来的阳光,但到底是树荫底下,似乎连石头都是冰冷冷的,没有甚温度。
张氏听得高兴,拿起身旁搁着的斗碗,吸了口里面的米糊糊,这才又捡了针线篮子,绾了几把线,嘴里却嘟囔了几句,“我瞧着长得倒也是标致……”
估摸着是实在忍不住,张氏转瞬便换了兴奋神秘的语气,斜眼看着白瑛,“老韩家的,你搬来的晚,是不知道,那镇安坊里头的李师师,也是这营生的,啧啧,把男人迷得七晕八素,我隔老远看过一眼,跟你这家这奴婢一样,水灵的哟……”
张氏意犹未尽,完全看不见白瑛已有所思,迅速铁青的脸色。
她左右侧头看了下周遭,拉低了声音,“我可听说,这陛下,也被那娘子迷得服服帖帖,还不要说你家男人,威武堂堂的,怕是也遭不住这样水嫩的小娘子,韩家的,我看你呀……”
张氏鞋垫也不纳了,捏着线,用一副情哀悯的表情望着白瑛,鬼祟又压抑。
白瑛不吭声,面色惨白。
红玉低眉瞥见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哆嗦,她心里只道,这样的日子算是没完没了了,愁人得很。
她晓得白瑛又开始气得不行了,她也气。张氏斜着一张吊三角眼,时不时的打量着红玉,鄙夷、嫌恶,偏巧又笑得鬼祟,让红玉觉得泛呕。
红玉到底是清白儿女出身,因为有所图,受白瑛刁难也就忍了,凭什么要这等妇人也赶着趟子的来侮辱她,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老鼠窝,浑身鸡皮疙瘩压不住的厌恶。
“夫人。”她定了定神,她三步上前,赶在白瑛手上的菜篮子脱手掉落前,接了过来,红玉认真道,“这柳荫下酸臭味太重,夫人还是走远些,仔细着,莫被这倚风做邪给坏了身子。”
说完,梁红玉很自然的,把手里捏着的菜篮子,往张氏头上一扣。张氏呆愣尖叫的当口,她又微微弯腰,端了张氏身旁装米糊糊的斗碗,掂了掂。
她听着张氏的叫骂实在不入耳,也不耽搁,再利落的抽了张氏头上的菜篮子,冲着张氏笑,紧接着,将斗碗精准的扣到张氏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