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儿进了门，又出了门，众人总算是瞧出白瑛的不对劲了。
红玉眉心微动。
白瑛扯着韩世忠的手，看着他，她这一生的天与地，英武堂堂，一双眼睛晶亮有神，棱角分明，怎么看，都是好看的。她抬起了半边手，似乎想摸了摸他这个顶天立地的夫君的眉棱骨，可是手伸到半路，又停了下来。
在众人的注目下，白瑛生硬的缩了自己的手，落回她自个儿丛生皱纹的眼角。
“瑛儿……”韩世忠语气喑哑，本就僵硬的表情，不自在起来，他生出了手足无措之感，一时不知拿她该怎么办。
白瑛一把抓住韩世忠暂时无处安放的手，慢慢的拉到自己面前，握得稳稳的，她甚至都能感觉到，韩世忠那温热肌肤之下，封腾的血液，白瑛慢慢的把头埋进韩世忠的一双大手掌之中。
众人一愣，接着默契的别开视线，各自脚下辗转，阁内气氛不明。
韩世忠稳住她，想着抽手出来，又觉不妥，不抽手，场合又不对劲，他不自觉的蹙眉，稍一犹疑，便感觉到掌心里传来的温热又潮湿的感觉。
白瑛在哭？
白瑛好似根本察觉不到周围的人，她只顾着拉扯着韩世忠，埋着头，语气嗡嗡然，她叫他，“韩世忠，我好苦啊。”无声的眼泪水被韩世忠的大手掌兜住，韩世忠反应不及，眼角一跳，一个字都发不出声，白瑛又叫他，“韩世忠，我……这辈子跟了你，好苦啊。”
嘴一开，所有的怨气和委屈都上来了，白瑛花了好大力气，忍住她呜咽出声的痛苦。
韩世忠浑身一震，拘束之气一下散了干净，反敛了一身凝重，掌心里一片滚烫，他双眸一低，定定的望着白瑛头顶的发髻，和那根粗糙的木簪。
红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抿唇，再猛眨了眨眼，眼角有些许的水汽，竟也散不开去，她再度调开视线，却撞上了赵氏探寻的目光。
赵氏身姿曼妙，到底是年纪小，一时不察，竟在这个关卡开了口，她看着红玉，“你……”话音有些突兀。
本敛气不自在的众人皆像是泄了好长一口气，齐齐朝她看过来。
红玉迅速敛神，面无表情。
赵氏的声音也惊了韩世忠和白瑛，白瑛哆嗦了一下身子，松开韩世忠的手，抬手横抹一把眼角的泪水，语气找不见柔弱，粗粝的嗓子，“饼也散了，我该回去了。”
韩世忠喉头紧，张嘴一声，“也行，我去给你找辆马车。”
两人离阁，刘锜等人也讪讪然散了，回到外间。红玉跟着掀帘出去的时候，脚步一顿，转了身子，到沈氏跟前，躬身，“刘夫人，马夫人，今日之事，实属抱歉。”
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一句花哨的话都说不出来，敛眉垂首，“今日之事，皆是由奴婢引起的，此番冲撞，我家夫人并没存恶心，奴婢恳请刘夫人马夫人多担待，切莫介怀，奴婢……奴婢实属抱歉。”
红玉看蕊儿，蕊儿身上还挂了一身茶水沫子，“蕊儿妹妹，今日是奴婢对不住你，万万请见谅。”她再低了低头，并未等任何的回应，躬身退出了阁子。
蕊儿跛了一只脚，一动就钻心的疼，她瞧着红玉出去，张了张嘴，“呀……”瞧着人走没了，只得转向沈氏，娇俏的眉心一皱，“夫人……”
沈氏截了她的话，叹息一声，“今日之事休再多言，你若是有这婢子半分的仪度，事情都不至于闹成这样。你脚上的伤，回去找李大夫好好给瞧瞧。”不知怎地，沈氏有些怅然，看着地上没有扫干净的月团碎屑，她重新挽回赵氏的手，坐回席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赵氏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