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那个少年(1 / 1)

曲聆和萧峰成亲没多久,便离开了上京。

曲聆本身只是被太后收为义女,身上有个端瑞公主的称号。公主这一称号虽然听着好听,可实际上在上京算不得什么,真正让人侧目的,其实是她楚王妃的身份。

萧峰身为楚王,官居南院大王,掌契丹六院部兵马。不但燕云十六州属他管辖,连西京道大同府一带,中京道大定府一带,也俱奉他号令。手握如此军国重权,整个上京内的官员们,哪个敢不掂量着点?

原先刚到上京的时候,萧峰还可以借口要筹备婚事,推辞了许多部族族长的参见。如今婚礼已过,那些先前被萧峰拒绝的辽国境内的部族族长、各宫卫的军官、辽国各个属国的使节,如同闻到花香的蜜蜂一样,见天扎堆的往楚王府跑。这些官场的老油条子们,得知萧峰初为南院大王,虽然暂时摸不清他的来头,不过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是以他们在拜访萧峰的时候,无不送上金银珠宝珍奇玩物,以便讨好接纳。

搞的萧峰一天到晚会晤宾客,接见属官的时候,眼睛所见,俱是金银钱财,耳中所听,俱是阿谀奉承之言。他本就是一个江湖中人,平日里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一多,也不由得烦闷。

正好此时耶律洪基召见萧峰,直言:兄弟你是南院大王,理应坐镇南京。先前因为大婚和熟悉辽国军臣,已经耽误了一个多月了,现在无论如何,也要前往南京了。

其实耶律洪基会这么匆忙的遣萧峰回南京也是逼不得已。就他个人而言,他其实是相当喜欢自己这个义弟的。为人耿直豪爽,又勇武过人。无论是脾气还是本领,都相当的对他的胃口。可惜先前楚王父子叛乱,他们两个一死了之,但却留了一地的烂摊子等着他来收拾。

耶律重元乃先皇兴宗的同母胞弟,二人从小便关系密切。可是他们的母亲萧耨斤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无论是大儿子宗真还是小儿子重元,在她眼里从来都是谋取权利的工具。可以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将两人当作儿子看待过。是以年幼的两兄弟,只能在宫中相互扶持,胡舔伤口。等到圣宗驾崩以后,身为太子的宗真顺利继位。原本满心欢喜,以为这下终于不用再受制于人的宗真发现,自己实在太傻太天真。因为他的母亲不但私藏诏书,自立为太后,更加以他年纪太过幼小,难当大任为由,光明正大的窃取了军国重权。天知道那时候的宗真已经十六岁了,以契丹人的习俗来看,十六岁早已是成年人了。

可惜萧耨斤权势滔天,任耶律宗真和耶律重元再有满心的不甘,也只能避其锋芒。

成为皇太后以后,萧耨斤的权力欲更是膨胀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她甚至派人监视宗真,将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这样的行为更加让宗真难以接受。

萧耨斤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知道一旦宗真亲政以后,自己的权利势必会遭到剥夺。于是她与萧孝先兄弟密谋,企图废掉宗真,让自己的小儿子重元继位。可惜她没有想到,多年来的漠视与冷眼,早就将她的小儿子重元推到了宗真一方。在知道了母后的阴谋以后,重元毫不犹豫的就告诉了自己的皇帝哥哥。

虽然自从登基以来,就一直是母后手中的傀儡,可即便如此,宗真依然不甘被废。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夺回权力。这时候萧耨斤还不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还一如既往的享受着权力带给她的美妙。于是在宗真的雷霆一击之时,萧耨斤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便节节败退,最后被自己从来都瞧不起的儿子耶律宗真软禁了起来。

事后论功行赏之时,耶律重元的功劳自然当属第一。如果当时他哪怕有一丁点的不臣之心,恐怕这皇帝就由不得耶律宗真来做了。是以宗真十分的感激重元,不但封他为皇太弟,还让他任北院枢密使,南京留守等职。更赐以金券、四顶帽及二色袍,让他可免拜皇帝,一时之间成为宗室中最高优待。

可惜宗真驾崩以后,皇位并没有落在重元身上,反而传给了自己的儿子耶律洪基。自此重元便一直心怀愤恨。虽然耶律洪基也加封他为皇太叔,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惜此时的重元再也不相信什么皇太弟皇太叔,什么恩宠荣耀,全都是假的。只要那皇位上一天坐着耶律洪基,自己就永远也不可能当上皇帝!

因此耶律重元联合他的儿子耶律涅鲁古,时不时就给耶律洪基找不痛快,时刻准备着将他赶下皇位。

原本耶律洪基是按照先皇的政策,对二人多加安抚。可惜此时二人再也看不上那点所谓的高官厚爵,金银财宝。如果能当上皇帝,那这些官职就毫无意义了。因而耶律洪基将他们的官职加封的越高,赐下的钱财越多,就越方便他们收买人心。

二人一个是皇太叔,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个是楚王,任知南院枢密使,俱是位高权重,收买的官员不计其数。终于在今年趁着耶律洪基北上行猎期间,召集大军五十万,起兵反叛。

如今虽然叛乱已被镇压,但是南京却急需人坐镇。

当日他封萧峰为楚王,居南院大王,固然是论功行赏,可也表明如今朝中无人可用的困窘之地。不是没有可以担当南院大王的人选,只可惜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信任。比起在朝中盘根错节各有牵连的王公大臣,他更加信任这个从南朝回来的前丐帮帮主,他的义弟萧峰。

至少就目前看来,他并没有发现萧峰对权利有什么过重的野心。

因此仓促催萧峰南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边耶律洪基还在为义弟刚成亲不久,自己就催他南下而过意不去,那边萧峰可是欢欣鼓舞,欣然接受。他早就受够了这上京中没完没了的拜见。得到旨意的当晚,就开开心心的回去,跟曲聆打包行李,第二天就轻车从简的南下了。至于剩下那些行李,就只有劳烦他的属官,慢慢送到南京了。

到了南京以后,虽然每日也有许多公务,可是没两天,萧峰就发现南院枢密使耶律莫哥精明强干,处理政务很有一套,干脆就把工作全部甩手给他。

面对着欲哭无泪的耶律莫哥,被曲聆带坏了的萧峰豪不愧疚,表示自己这是物尽其才。

自此每天都有大把时间空闲下来的萧峰,就时不时带着曲聆在燕京城中闲逛,或者在王府内互相切磋武艺。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曲聆闲着无聊便邀萧峰同她一起出城打猎,久居王府也自觉烦闷的萧峰当即与曲聆一拍即,当即命属官准备马匹。原本按照他的想法,他和曲聆二人准备好马匹弓箭,就可以出城了。可他们二人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南京道最高权力人,一个是皇太后的义女端瑞公主。哪个侍卫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放二人单独出城啊?虽然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家的王爷和王妃武功高强,别说他们几个了,就是再来几十个他们,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拗不过这些侍卫,萧峰只好随便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跟着自己二人出城打猎。

一行人出了城便向南行进,差不多跑了三十余里才停下来。

这里是燕京郊外,曲聆一眼望去天高地广,只觉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一种洗涤。她身姿挺拔的骑在马上,爽朗笑道:“峰哥,这里草地辽阔,想来一定有很多猎物,你敢不敢同我比一比?”

萧峰一听,来了兴致:“怎么不敢,你说罢,要如何比?”

“我们两分头行动,我去这边,”曲聆手握马鞭朝南一指,“你去另一边,天黑前咱们在此汇合,看谁打的猎物多,谁就赢,怎么样?”

萧峰闻言哈哈大笑:“好,依你!”

曲聆见萧峰答得这么爽快,思及他于万军之中一箭射杀耶律涅鲁古的骇人箭术,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再开口:“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什么话?”

“这猎物也有大小之分,强弱之别。如果我猎到了一只老虎,你猎到了两只羚羊,那我岂不是输的很亏?所以我们来算分。”

萧峰与曲聆相处多时,见她笑得眼角都上挑起来,就知道她肯定还有后招。不过他并不计较,反而兴致勃勃的问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那我们怎么算?”

“唔,老虎我们由大到小来看,一只熊算九分,虎算七分,狼算五分,羚羊一类算三分,兔子野鸡算一分。其他没说到的动物,挨近前面的哪种就算几分,如何?”

萧峰点点头,“合理。”见曲聆面上得意,又不免大笑起来:“但是聆妹,你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没说。”

“何事?”

“哈哈,这打赌怎么能没有彩头呢?赢了的人能有什么奖励?输了的人又该当如何?”

“呃……这样,上次我去城里给东城区开酒肆的老大爷治病,他送了我三坛去年酿造的高粱酒。这酒当时拿回来的时候,咱俩就一人分了一坛,如今还剩下一坛。这高粱酒你喜欢,我也喜欢,两个人若是分着喝,喝到嘴里的份就太少了,一点也不够味。今天谁若赢了,那剩下的高粱酒就归谁,另一个人绝对不许抢!不过谁要是输了,那就穿着百子千孙衣,学赵钱孙一样倒着骑驴,在燕京城里游览一圈,你说如何?”

“好吧,好吧,都依你!”萧峰觉得这个赌约也颇有趣,当即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如此,二人便分作两头,骑马飞奔而去。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曲聆总觉得自己出来好像没多久,太阳却都快要下山了。她手持弯弓,一箭射出,正中一只羚羊。

她抬头望望天色,思忖着等侍卫将这只羚羊提回来,便可以转到回程了。

骑在马上等待的时候,她漫无目的的四下环顾,随意打量。

突然,只听南边马蹄声响,一大队人马从那个方向驰来。曲聆差异的向南遥望,见这队人俱是辽国官兵。他们打着旗帜,喧哗欢喜,马后用绳子拴着许多俘虏,好似从哪里打了胜仗一般。

萧峰如今虽然贵为南院大王,却从没有官场上老油条子的习性。一般而言,若有什么大事,萧峰从来都不瞒着她。反而会特意知会她一声,让她早作准备。是以她心中纳闷,最近没听说哪里有打仗啊,那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曲聆见他们往东行去,似乎要从东边回城,偏头向身边跟随的侍卫问道:“你去问问,他们是哪一队的人?这是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侍卫点头应是,便一抖缰绳,向那队人马急驰而去。只见他挨到那队人马,说了几句话以后,马上的官兵立刻下马,快步走到曲聆身前,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王妃,王妃千岁!”

曲聆微一摆手,道:“免礼。”

等众人直起身后,曲聆才发现这队官兵站在一起,密密麻麻,大概有七八百人之多。他们的马上放满了衣帛财物,而牵着的俘虏也有七八百人。他们大多是年轻女子,也有少许年轻男子,都穿着宋人服饰,俱是缩在一堆,哭哭啼啼。

曲聆见状,眉头一皱,心下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当日她与萧峰在雁门关的时候,也见过宋朝官兵俘虏契丹人民,如今又见到辽国人俘虏汉人。这期间的颠倒轮回,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她与萧峰在辽国多时,已经略微知道了一些辽国的军情。辽国朝廷对军队不供粮草,也无饷银。官兵一应所需,都是从敌人手里抢夺而来。因此他们每日都要派出部队去大宋、西夏、高丽等各邻国百姓抢劫,名为“打草谷”。其实质而言,就是有组织有规划的强盗罢了。

其实不单契丹人如此,应该说所有的草原民族,都是如此。昔年的匈奴,唐朝时的突厥人,与契丹人的做法并无两样。皆因草原广博,将士远征不易,粮草供应不便。为了作战迅猛,他们向来都不带粮草辎重。

果然,那队官兵的队长说道:“王妃娘娘,今日轮到我们黑拉笃队出来打草谷,托您的鸿福,收成着实不错。”见曲聆眉头紧皱,以为她是烦闷这帮宋人总是哭哭啼啼,十分闹心。手中鞭子一甩,劈头盖脸的向身边的几人打去:“哭哭哭,哭什么哭?你们这帮宋猪,有幸得见王妃娘娘的尊容,还不赶紧下跪谢恩,竟然还敢哭?!”

这官兵可没有怜香惜玉一说,几鞭子下去,就狠狠的抽了好几个年轻的姑娘。其中一人的衣服自肩膀被抽破,雪白圆润的肩头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面前。女子又羞又疼,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还要忍着疼痛努力的拿破碎的衣物遮掩自己的肩膀。而另外几人,一个年轻娇美的女子脸上被抽了一鞭,直接将脸抽破了相。还有一人也被抽到了脸,却没前一人好运。鞭子甩到她这里的时候,刚好抽到了她的眼睛,只见黑红的血液从她捂住的眼窝的地方不住的渗出,恐怕那只眼睛,就这么毁了。

曲聆自忖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可是看到这样凄惨的场面,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悯。“算啦算啦,不要打了,你这几鞭子下去,他们就哭的更大声了。”

队长点头称是。

“你们都是从哪里打来的草谷,这燕云十六州,可都是我大辽的领土,难道你们是在领土中向汉人劫掠?”曲聆会问这话,完全是因为燕云十六州虽然隶属辽国,可实际上在这里居住的并不仅仅是契丹人,更多的还是汉人。由于辽国的许多土地原本属于中原,因而在夺取了这些土地以后,为了统治当地的汉人,自辽太宗起,就采取了“因俗而治”的统治方针。实行分治汉人和契丹人,南北两面官的两院制。

萧峰官居南院大王,自然就是坐镇南京一带。若是在他辖下有官兵劫掠南朝百姓,无疑是在他脸上甩了几个响亮的巴掌。

“回禀王妃娘娘,我们并不曾向我大辽境内的汉人劫掠。今次我们是在涿州境外大宋的地界打的草谷。自从大王来后,属下不敢再在本州就近收取粮草。”

“自大王来后?那也就是说在王爷没来之前,你们确实会劫掠燕云十六州境内的汉人了?”

“是。”

“以前怎样我不管,可是你回去禀告一声,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去向境内的百姓打草谷。虽然他们是汉人,可他们也同时是我大辽的百姓。正是为了治理汉人,我大辽才有南北一说。若是你们总是劫掠境内的汉人,难保这些汉人不会因此反叛。若真的叛乱由此而起,我想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听了曲聆的话,一众官兵俱是低下了头。

先前回话的队长也觉得心中懊恼,怨念自己怎么就实话实说了。他小心翼翼的抬头,见曲聆面无表情,不禁心中惴惴。转头向身后的官兵喝道:“大伙把最好的金银财宝,统统献出来,请王妃先捡用。”众人应是,便将劫掠而来的金银首饰全部堆在一张毛毯上,等待着曲聆先行选取。

曲聆看看地上散乱的首饰,再看看窝在一边,不敢再大声哭泣,只能小声啜泣的汉人,心中不禁长叹一声。

“你们今日打来的草谷,都送给我成不成?”见众人闻言一怔,曲聆不免又补上一句:“当然,我不会白叫你们忙活一天,却什么也捞不着。凡是献了俘虏的官兵,回头都去王府领赏吧!”

“我们诚心诚意献给王妃,并不用赏赐。”

曲聆微微一笑:“你们不必说这些,叫你们去便去吧,难道我楚王府还会差你们这么一点赏赐吗?”

众人躬身道谢,队长问道:“属下观王妃娘娘的行止,应该是出来行猎。娘娘要这么多俘虏,是想要让他们当活靶吗?可惜今天抓的大多都是娘们,跑不快,下次给娘娘抓些精壮的宋猪来。”说完行了一礼,便领兵离去了。

见他们走的远了,曲聆才骑马走近人群,冲马前的人问道:“你们都是哪里人?”

少女立刻跪下哭诉:“小女子是张家村人氏,求王妃娘娘开恩,放小女子回家去与父母团聚,娘娘的大恩大德,小女子必当铭记于心。”

随着少女的哭诉,数百名俘虏俱都跪了下来,俱都求情。唯独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立其中,背脊挺拔。

曲聆招来身边的侍卫,让他们为这些人松绑,各自捡了财物,便回家去。

至于这个少年,曲聆骑着马踱步向前,来到他的面前:“小弟弟,你家在哪里?刚才所有人都下跪,你为何不跪?”

“我才不会给契丹人下跪!”少年身形削瘦,却站得挺直,听到曲聆的问话,便高高扬起了头,一脸厌恶的说:“你们契丹人狼子野心,夺我大宋土地,劫我大宋百姓,我怎么可能给你下跪!”

“臭小子不想活了!”曲聆还没生气,她身边跟着的一个侍卫倒是忍不住,拳头一挥,便想要给这不识好歹的臭小子一个教训。

少年紧紧的闭上眼睛,准备硬抗这一记拳头。可是等了老半天,都没等来这一拳,便忍不住睁开眼。

这一睁开却吓了一大跳,只见一张美若天仙艳若桃李的脸庞,凑在他的面前。“你这是做什么?哪有女人这样靠近男人的?真是不知羞耻。”

曲聆噗嗤一笑:“男人?你的毛长齐了吗?就敢自称男人?是男人还会怕拳头怕得闭上眼睛?你可知道刚才要不是我挡住了那一下,你保准被打的脑袋开花。”

“你!”少年气结,一张脸涨的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曲聆笑着说道,“你瞧你,你明明连拳头都怕,刚才却敢这么和我说话。想来你是瞧出了我并不会对你怎样,才敢如此放肆是不是?”

“你胡说!”

“我胡说?别告诉我连拳头都怕的人,会不怕死。”曲聆打趣道。

“……”少年气的直哆嗦,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曲聆瞧他这摸样,不禁暗自检讨:好像自己确实是逗弄太过了。

想想自己曾经养的那只小狗,每次被自己逗弄生气了,都是怎么安抚的呢?

曲聆试探性的伸出手来,温柔的拍了拍少年的头,闻言安抚:“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刚才是在逗你玩呢。你先前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呢?”

温暖柔软的手第一下接触到自己的头时,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当第二下第三下的时候,才彻底反应过来。

我这是被人拍了脑袋吗?

一瞬间过往的记忆涌上脑海。自他有记忆起,便没见过妈妈的面。听大伯说,妈妈在生自己的时候,就难产而亡了。妈妈去后,爹爹也没有续弦,是以从小到大,他都不知道有妈妈,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因为爹爹只有自己一个儿子,大伯自己也没有孩子,所以他们二人都把心血放在了自己的身上。爹爹很是严厉,每次见到自己,都只会督促自己练功。大伯倒是对自己要温和一点,不过最多也就是在自己功夫练得不错的时候,拍拍自己的脑袋,以示鼓励。

可是这样的拍脑袋,却与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

轻轻的,柔柔的,软软的,暖暖的。

像一片羽毛,又像一抹温暖的阳光。

少年偷偷拿眼角瞥了曲聆一眼。曲聆今天为了方便打猎,并没有穿衣饰繁复的王妃装束,也没有穿轻飘飘的五毒装备。而是穿的仓库里收集的散件。这套衣服穿在成女身上,既不妨碍行动,又相当温柔婉约。被这套外观一衬,原本略带侵略性的容颜,也柔和了下来。

难道妈妈……就是这样的感觉?

也幸好曲聆不知道少年心中的想法,否则她绝对不会这么好言好语的同他说话。不,别说说话了,她不一个糊他一脸[蝎心]就是好的了。

回过神来以后,少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怎么就把面前的人想做了妈妈呢?明明她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来岁,最多大自己几岁罢了。

“我叫游坦之,原本家住蜀中。”

“什么?你说你叫游坦之?!聚贤庄游氏双雄的后人游坦之?!”曲聆闻言一震,控制不住的惊道。

为什么她会遇见游坦之?这个天龙中的最悲催的男炮灰,没有之一。

原著里确实是阿紫和萧峰出来打猎的时候,遇见了他。可是那时候明明是冬天啊!

曲聆抬头看看周围的景物,如今草长莺飞,明明是炎炎夏季啊!

一瞬间,曲聆仿佛听到了命运恶意的嘲笑声。

游坦之,这个可悲而可叹的男人。

身为游氏双雄的儿子,聚贤庄的少庄主,游坦之在武林之中也算得上有名的武二代了。可惜世事难料,一朝之间,爹爹和伯父相继死去,只留下了年仅十余岁的他孤苦伶仃。聚贤庄毁了,亲人死了,自己到处流浪,流浪到宋辽边界的时候,还被打草谷的辽兵抓做了俘虏。

好容易脱离了辽兵,却又发现救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大仇人。报仇不成,又被阿紫借萧峰的手捉了回去。为了活命,被阿紫生生的在脸上铸了一个铁头套。可怜游坦之到死都不知道,当初他以为的救命恩人,进而爱上的女子,才是害得他毁容的罪魁祸首。

因为爱上阿紫,甚至还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送给她。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的一腔真情在阿紫的眼中,却什么都不是。到最后的时候,阿紫宁愿把眼睛挖出来,也不愿意欠游坦之什么。看到这里,不免让人唏嘘,何为天意弄人。

不过如今游坦之遇见的不是萧峰,不是阿紫,而是自己。没有《易筋经》,没有阿紫的铁头套,没有阿紫用来练神木王鼎的各种毒虫,游坦之就不会是那个武功高强的铁丑了。没有遇见阿紫,他便不会一腔情义全都错付了。至少他不用挖出自己的眼睛,去祈求一份从来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想到书中游坦之的一生,曲聆不禁心生恻隐。她从怀里捞出一个金丝钱袋,里面装着几片金叶子,几锭碎银子,和几十枚铜钱。

游坦之呆呆的任由曲聆牵起自己的手,看她将钱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曲聆难得发了一次善心,说道:“我曾经去过聚贤庄,可能你并不认识我罢。”这倒是实话。当初萧峰带着曲聆去聚贤庄求医的时候,曲聆是一身苗疆女子的打扮。那时候她身受重伤,脸色苍白,形容枯槁,与现在的样子大相径庭。而且当日血战的时候,未免意外,游氏双雄一早就让他乖乖的呆在屋内。若不是最后看见父亲和伯父死去,想来他也并不会出来。

“游氏双雄……说来也算与我有旧,如今看见你,大家也并不算毫无干系。你既然讨厌契丹人,那你还是回大宋好好生活吧。这钱袋里的欠足够你回到大宋了。”

见游坦之并没有反驳自己的好意,曲聆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不禁语重心长的说道:“年纪轻轻就一个人行走江湖,以后你还是长点心为好。今日你遇见我,可以说契丹人如何如何不好。左右我不是契丹人,你这么说我也无所谓。可若下一次你再遇见契丹人,却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了。”

“你不是契丹人?那他们为什么叫你王妃?”游坦之握着曲聆赠送的钱袋,半是好奇,半是窃喜的问道。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窃喜些什么。

曲聆不轻不重的在游坦之脑门上敲了一下,“刚才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听见这一句?我虽然不是契丹人,可我的丈夫是契丹人。”

“你已经成亲了啊!”游坦之有些失落的问道。

又是一个响栗,“废话,没有王爷,哪里来的王妃啊?好啦好啦,天都要黑了,你还是赶紧走吧。”

曲聆说完,便翻身上马,也不等与游坦之告别,便风驰电掣的骑马离去。

“虽然身为王妃,可没想到她人还挺好的嘛!不过想来以后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游坦之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钱袋,却见前方不远处曲聆离去的路上有一块白色的绸布。不免心中好奇,将它捡了起来。

因为天色已经擦黑,游坦之也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些什么。只好先将它收起来,等有机会的时候再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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