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忌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身后。
他走了下来,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你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你杀了她,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
“看来你一直都知道。”我放下手,侧过头,刚好看到百无忌的侧脸,今天的他神情比平常正经了许多。
他摇头,回应道:“不知道。我知道这下面有秘密,知道那些孩子的‘死’,不是单纯的死亡……可是我不知道,还会有人为此而死在这。这里是挺凉的,应该,有不少冤魂吧?”
说完,他放下手,把刚刚瘫倒在地的王老太太扶起,“王奶……”
老太太看着百无忌,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应。
百无忌最终还是放手,视线转到老太太身后那些白毛虫卵上,“老哥,你要毁了这些卵吗?”
“对,要毁掉。”
“那你不如把上面的孩子也杀了吧。”
“你在强词夺理?”
“也不算,就是觉得不太公平。孩子就是虫卵,虫卵就是孩子,因为孩子长个人的模样,所以他们没有犯错,就不该死。可是这些虫卵呢,除了刚刚袭击你的,其余的,没破壳的,别说杀人了,骂人都没骂过,它们为什么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我走到百无忌身边,“说这样话的人,很招人烦。”
“那又如何,我又不为别人而活。”百无忌将视线转到我的脸上,“你还没回答我呢,公平吗?”
“公平?这类的问题,我也常问自己。但答案是,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公平不是天理,只是人的希望而已,而为了大多数人的公平,总要有人接受命运,也总要有人为此下手作恶。”说到这,我突然张开口!这一下百无忌措手不及,老太太也短暂走神,我的触须一条条精准的刺破地上未破壳的虫卵,将其全部打碎!
它们破裂,而后在内部接触空气的一瞬间,化为灰烬。
老太太的吼叫撕心裂肺,百无忌瞪大眼睛看着我。
而我,应该还是那副样子,就像那一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问百无忌:“你有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我也有,但你的眼睛说不定看得更加清晰。你三爷爷告诉你,只有你能解决这问题,你也发现了答案对吧?那些孩子不是什么诅咒,而是他们本就不是人类,消灭他们的诅咒,就是消灭他们。那天你能在集市中轻松制服实力还算不错的傻老七,想必也有特殊的方式,可以毁掉这里的所有孩子,我说的没错吧?可你等了十年也没有动手,理由就是纠结于你心中的‘公平’二字吧?不过你这一等,为此不知死了多少人。”
百无忌没有回答我,转身走了上去,打开了铁门,不知去向。
我一直在地窖守着那老太太,也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她才晃晃悠悠的爬起来,不甘心接受眼前的事实,但事实又无法改变。
她僵硬着走到我身边,与我擦肩时,我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是个矛盾的人,真的常问自己,那个百无忌刚刚问我的问题。我会痛恨别人作恶,可自己也会作恶。反正人就是这样,理总在自己口中。但也像百无忌说的,不是活给别人看,所以你没错,我也没错。”
“你还想问我什么?”她扭头看我。
“你说过,有三个孩子,他们卵中重生,并且没有死去。他们在哪?”
“我不会告诉你的。”她继续走,准备走上楼梯。
“没关系,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的确知道,因为这里的味道,我熟悉,所以我继续问道:“你说三个人,但至少两个已经不在这孤儿院。他们是一男一女吧?哦对,如果他们那天没有告诉我假名的话,是不是一个叫田振昊,一个叫关琦?”
老太太的步伐顿时僵住,她一点点回过身,看着我,下一刻,一把将我抓住,“你……你为什么……”
“那看来果然没错。”
“你……你杀了他们??”老太太近乎疯狂。
她的指甲,已经刺入了我的皮肉。
我没动,然后轻轻摇头,“没有,我们见过,一起走了一段路,不过现在他们失踪了,与我认识的静夜一起被一伙人掳走。”
“怎么会这样……”老太太松手,神情恍惚,“他们该很幸福的,已经活下来,已经可以正常的做人,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有麻烦找上他们?”
“你以为他们很幸福?”
“难道不是吗?”
“你以为复活后的吃人,只有一次就够了吗?你以为他们以后每天要吃些什么?而且你也不知道,他们甚至为此而吃过彼此。”
老太太表情麻木,“为什么……他们,他们走时已经恢复了理智,吃,吃什么都可以活下去……”
“其实田振昊对我说过很多谎话,但从大方向上看,虽然过程是假的,可结果却是真的。他的确因死而复生,成了虫。所以我想,吃人这件事他没必要说谎来骗我。”
“不会,不会的……”
“接受现实吧,会的。但这麻烦不是毫无解决的办法,把静夜交给我,别瞒我她的去向了。已经死了的孩子,我没办法,可那些活着的,他们还有机会。如果你真的爱他们,就相信我一次。”
“你会对静夜做什么?”
在老太太问我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彻底确定,静夜根本不是贪玩未归,一切都是这老太太的安排。
可我不能给她答案,于是我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你要做什么,你都不知道?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凭,我也想让这一切停止。静夜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她是一切的关键。”
“可你说你不知道。”
“……”我沉默,然后转身走上了楼梯,“那我就自己找,我也会找到她。”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你的灵魂之中,究竟装着什么秘密?”
她在背后对我提问,可我没有回答,直至我走到出口,老太太才不知为何理由,突然开口说道:“我会叫静夜回来。但是你得给我点时间,我去做点东西,静夜爱吃的东西。”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相信我。
其实大概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像求神拜佛一样,大多数人不知道神明究竟是否存在,可还是会有人求神庇佑。而痴迷神明庇佑之人,又大多过得并不如意。不如意,又无力改变,便希望有神明帮助。
也许她寄托希望与我,也如拜神一样。
实属无奈。
这之后,老太太说她已经发信息通知静夜,静夜很快回来,在这之前她要为静夜准备最爱吃的糕点。
糕点出炉,用了小三个小时的时间,出炉的糕点,荷花香飘散在整个厨房。
这味道似曾相识。
“古井镇,那地方有些方士传说,我早年也去过。那有道名糕点,很是美味,你在那长大,也许听过,它叫荷花糖糕。那是小静夜,最爱吃的东西。你学会了,常给她做。”
伴随着老太太的解释,我的记忆瞬间闪回!
古井镇,荷花糖糕,静夜的最爱。
对,她爱吃这东西,我还真的为她做过,只是做糕点我实在没有天分。但这糕点她的父亲……
“之前三个孩子,死而复生,除了田振昊和关琦,那第三个孩子在孤儿院的假名叫什么?”我问。
老太太回忆,接着摇头,“他对你而言,不算孩子。他是第一个死而复活的,有年头了,怎么也得十几年前了。他活了以后,就逃了,我当时没见着他,只知道死了人。说起他的假名,叫……叫申屠贤。”
申屠老板的名字,我不知道,但这相同姓氏,绝非巧合。
如果他也来自这孤儿院,那么一切就穿线了。
也许,我还能找到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两个静夜的原因。
“你为什么问起他?”老太太注意到我神情的古怪。
“我见过,不,是听过。他,就是在古井镇的静夜的父亲。”
“为什么会这样……等等,你说听过?”
“对,申屠老板已经死了。那是段悲惨的故事。我想知道申屠老板复活的时候,现在孤儿院的静夜,在什么地方?”
老太太神情恍惚,努力回忆,而后回应道:“应该,应该也没有活过来,还是颗卵,对,那时的静夜还没活,可也快了。”
“那当时的卵都在哪?”我又问。
“地下室,就是刚刚那地方。”
“还有什么人在那?申屠老板复活那天,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老太太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头,“没人了,这的孩子我都不允许他们到地窖,平常也上锁,他们进不去。没人会进去,没人的……”
老太太貌似不能给我答案。
而这事儿,我也真的没有遐想的余地。但静夜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老太太说,静夜不断重生复活,已经不知轮回了多少次。虽然现在的她,看起来对曾经一无所知,但那一段段记忆真的消失了吗?是否藏在脑海的深处?
若是如此,我能否用自己的能力,将她的记忆窥探呢?
但这些,只能在见到这里的静夜以后,再打算。而在此之前,我还有另外的问题,要问这老太太,“你印象中,有没有一本书,文字古怪,看起来都差不多,一堆弧线,方格,就像一盘打碎的迷宫拼图……”
中心迷宫的地图,是从申屠老板藏身的地洞找到的,若他来自于这孤儿院,那是否那本书原本就是这的?
这特殊的遗传虫毒,与王虫虫毒,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