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孬正与陈颖行欢,突觉一阵剧痛,便连忙穿了衣服回去。让武大郎请来大夫看视,大夫仔细把看了一回,将手锊着胡须说道:“此乃花柳病是也!古书略有记载:起初时会红肿、发痒及轻微刺痛,日久便会化脓,以致小便不畅。并伴有头痛发热、食欲不振等症候!”武孬乞求道:“大夫,救俺。。。救俺!”大夫将头摇了摇,继续说道:“此病自古有之,只因病例不多,发病多半出于烟花柳巷,故而至今尚无疗治之法!”武孬听罢,宛若晴天霹雳,哭喊道:“大夫,活神仙,你且想法子救俺一救!”大夫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医道尚浅,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背起药箱匆匆离去了。
武孬看见大夫走了,不觉失声痛哭道:“想俺平日里只为贪图一时之欢,却不想染上这种恶疾!俺命休矣。。。俺命休矣!”一边哭一边将手捶打床沿,不觉心灰意冷,只感浑身发冷,额头汗粒直冒。武大郎在一旁,吓的半死,看见武孬直恁地流汗,便去端来冷水,拧了干来给武孬敷上。武孬顿时觉得如针刺骨,撒手撤去汗巾,口里没气地喃喃骂道:“狗娃子,就盼着老子死哩!老子死了你落的逍遥快活!看俺这般冷,还拿凉水来浸,岂不要俺老命!”武大郎听得武孬说冷,便走去里房,连连抱出了几床棉被,都给武孬盖上了,武孬仍旧抱作一团,冷的发颤。武孬说道:“赶怕是俺受了风寒,你且再去请大夫来!”武大郎听罢,牵着武松便径直去请大夫。等到了大夫家,大夫一看是武大郎,心里暗想道:“这厮有来请俺作甚?死到临头却也没半点消停!俺只推故不去便了!”还没等武大郎开口,只听大夫说道:“大郎啊!俺正要外出医人性命,你来做甚?”武大郎说道:“俺爹爹在家感觉寒冷,盖了四床棉被也不管用,只喊叫得冷,额头上却直冒着汗!”大夫说道:“这是你爹患的恶疾发作了!俺急待出门,你快些回去吧!”说罢将武大郎、武松送出了门去。
武大郎回到家,告知武孬倍细,武孬大骂道:“甚嘛鸟大夫,平日只会说嘴,哪有甚真医术!快去请你叔伯来!俺有话要说!”武大郎便又急忙跑去找来了大伯伯,待到大伯伯走到门口就听到武孬嘶叫,心中便有了几分猜疑,待进了屋去,看见武孬在床上直翻滚。武孬看见大伯伯来了,吃力的说道:“大哥,俺今染上了恶疾,还劳烦大哥去邻村请来大夫看视!”大伯伯一脸疑惑道:“缘何不请本村大夫?也方便不是!”武大郎说道:“大夫说爹爹患的是甚花柳病,救不得!”大伯伯一听,面色惨然,说道:“哎!那可是不治之症!”武孬痛哭道:“还请大哥可怜则个!好歹请邻村大夫来看视!”大伯伯应允,便出了门去。转了两个弯子,心里寻思道:“平日你在村里时,俺也不能够去找陈颖,如今你若死了,倒落的方便!”说罢自回家去了。
眼看天已晚了,仍不见大夫来,武孬躺在床上左右翻滚,疼痛难忍。武大郎和武松走去厨房熬了些米粥。待熬的熟了,满满盛了一碗,来到武孬床前,武大郎低声说道:“爹,喝些米粥吧?”武孬听罢,一边哀叫,一边大骂道:“狗娃子,眼看你老子痛的没命了,还喝米粥,你早晚非作死俺不可!”说罢又哀叫不断。武大郎也不敢再多言,将米粥端去了厨房,又给武松盛了一碗,两个捧着饭碗坐在火门前喝粥。
吃过晚饭,武大郎收拾停当,便让武松先睡去了,看着武松睡的熟了,方才走去武孬房里。武大郎拿来一个木凳,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武孬哀叫挣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武孬微弱的说道:“狗娃子,快扶俺去小解!”武大郎忙站起身来,给武孬穿上鞋子,搀这武孬出了房门。武孬撒完一泡尿,倒觉得舒畅了许多,疼痛也稍稍减了,不觉口干舌燥,又骂道:“狗娃子,还不快去给俺倒杯水来!你直恁地要渴死老子!”武大郎唯唯诺诺,走去端来一杯热水,递给武孬。武孬渴的急了,端起来便喝,却不曾想这水竟恁般烫口,慌忙吐了出来,只觉舌头好似没了知觉,将碗放在桌上,指着武大郎便骂道:“狗娃子,都恁般大的人了,还是如老母猪般蠢!”说罢弯腰拾起一只鞋子,朝着武大郎头上狠狠砸去,武大郎慌忙躲闪,只额头被那鞋底擦去了一块皮,鲜血瞬间流了出来,直流到眼睛里,蜇的正将不开眼睛,一边将手揉搓眼睛,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走去厨房,一边喊道:“娘。。。娘。。。!你在哪。。。你在哪?”武松正睡的香,却被这哭声吵了醒,仔细听时,是武大郎在哭,武孬迷迷糊糊说到:“是俺哥哥在哭?俺哥哥咋哭了?”说罢下了床穿上鞋子,走出了房门,正看见武大郎在厨房门口一边哭,一边洗脸,武松走上前问道:“哥哥,你哭作甚哩?”武大郎将汗巾擦了擦额头,哭着说到:“咱爹把俺的头砸的流血了!”说罢又是呜呜直哭。武松关心的说道:“哥哥,别哭了!别哭了!等俺长大了学了武功,谁敢打你俺就打他!”说罢从武大郎手里拿过汗巾,帮武大郎轻轻的擦拭额头,一边擦一边说到:“不流血了,一会就好了!”武松拉住武大郎的手,说到:“哥哥,外面寒冷,咱快去屋里睡觉吧!”武大郎这才止住哭声,和武松一起回屋睡觉。一夜晚景提过。
一连过了十数日,武孬的病情却不见好转,前两日还是剧痛难忍,后两日便又瘙痒无比,如此反反复复,每日只在床上打滚叫痛,吵得村里庄户人人不得安宁。武九叔离武孬家近,夜夜难以入眠,这会正和老婆子叙着闲话。武九叔道:“你听,武孬那厮恁般嘶叫,就似杀猪也是一般!”老婆子在一旁说到:“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武孬那厮成日里不务正业,好吃懒做,爱赌喜嫖,这下得了这等恶疾,这都是老天有眼啊!”武九叔说道:“照此这般,敢怕是活不过年关了!”老婆子在一旁插话道:“今年是闰月,定是老天爷说武孬那厮混球,特地里不让他过了这个新年!”两人一递一句闲叙不提。
须臾已到了年底,家家户户忙着置办过年物资。武大郎和武松两个在院落里晒太阳,武大郎说道:“二弟,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武松说道:“咱娘咋还不会来呢?”武大郎看着武松半晌说不出话来。武松继续说道:“去年过年,咱娘还给咱俩一人买一朵头花,还有肉吃!”武大郎不觉眼睛湿润,说道:“二弟,咱娘再也不会来了!”武松疑惑的看着武大郎说道:“凭甚便说咱娘不回家了?”武大郎擦了擦眼泪说道:“咱娘死了!死了的人就是鬼,就不能回家来了!”武松说道:“咱娘不是在南地麦田里睡觉吗?俺看她躺在黑床里,还穿着漂亮衣服!”武大郎说道:“二弟,咱娘那是死了!你不记得咱爷奶都死了,就再没有回家吗?”武松听罢,突然放声哭将起来,口里喊叫道:“俺要娘。。。俺要娘。。。娘。。。娘。。。”武大郎走去抱住武松,两个抱着一团,痛哭泪流。
却说武孬整日躺着床上,依然没了说话的气力,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只武大郎在旁伺候。这几日,恶疾越发的重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嗓音也都发不出声来,时不时重重的呼一口起气,两眼如晒枯的葡萄,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前几日还能喝些汤水,现在连滴水都不曾进了。至晚,武大郎和武松守在床边,只听武孬微弱的哀叫声,两眼睁的滚圆,将手四处抓挠。武大郎吓的浑身发抖,不敢去看,抱着武松,两眼紧闭。
又过了几天,是日正好是十二月二十八,武大郎一早醒来,看看旁边武松还正睡的熟落,又转眼看看武孬,武孬哀叫挣扎了一夜,这会两眼紧闭,看见胸前棉被还略微动弹,便放了心下,轻轻抱起武松,欲将他放到西房里睡,刚抱起武松便醒了。看见武松醒来,武大郎将他抱出了屋外,说道:“二弟,明天就过年了,以前咱娘在时,这个时候就该做白面馒头了,咱家里虽然有面,只是俺不会做!”武松笑着说道:“你看咱娘怎做的,你也那样做便是了!”武大郎微微一笑说道:“还是弟弟聪明!好歹也做一回看看!”武松拍着手,跳着说道:“哦。。。哦!有白面馒头吃喽。。。有馒头吃喽!”两人欢喜了一回。武大郎说道:“先熬些米粥吧?咱爹一夜不曾睡着,这会刚刚睡下,敢怕是饿了!”说罢刷锅淘米,盖上锅盖,燃着了火便让武松坐在旁边帮着烧火。武大郎说道:“二弟,你慢慢烧火,俺且和面去!”武松欢喜说道:“快去吧!哥哥!”
只见武大郎拿来一个红琉璃大黄土烧斗盆,洗刷的净了,舀了两瓢面,又倒了一碗水,卷起衣袖,两手放到斗盆里搓揉。搓揉了一阵,斗盆里都是分开的小面条,武大郎对武松说道:“恁地时,却揉不成一团!”武松在旁边说道:“俺看咱娘都是一边和面,一边浇水!”武大郎又浇了一碗水,再去揉搓,不一时便和的均匀了,如大浆糊一般。武大郎说道:“你看,定是水又浇的多了!俺再舀瓢面放里面!”说罢舀了一瓢面,双手搅拌了一阵,看那麦团千疮百孔,却不圆滑,武大郎寻思:“还须再添些水哩!”说罢又倒了半碗水。如此反复,一时浇些水,一会补些面,不多时看看斗盆都满了,武大郎急的一头汗,一边搅拌一边说道:“却又作怪!不是水少了便是面多了!如此怎能和成面团?”武松说道:“以前咱娘和了一会,就盖上锅盖,等闷的一会就好了!”武大郎无奈,看看这斗盆糊浆,摆布不得,只得拿来一个锅盖盖将上去。转头看时,锅已冒着大气,武大郎说道:“米粥已经熬的好了,快些罢火吧!”武松这才熄了火。
武大郎走去武孬房里,看见武孬已经醒来,两眼直盯着屋顶看。武大郎走出厨房掀开锅盖,满盛了一大碗米粥,待冷的温和了,便端去喂武孬吃。武大郎让武孬头依着墙壁,端起碗舀了一汤匙米,怎奈武孬死活不肯张口,从嘴角处微微灌进了些,也都从原处滴流下来。武大郎看喂不得,便又将武孬扶在床上躺好,自去厨房和武孬吃饭去了。吃过早饭,武孬说道:“咱俩开始蒸馒头吧!”武松开心说道:“好啊!蒸大白馒头吃喽!”武大郎拿去锅盖,看看斗盆的面都溢的老高了,水也浸润的均匀了,比原先稠糊了许多,恰巧可捏面团。武大郎伸手揪了一团面,在手里戳的圆圆的,欣喜的说道:“二弟,你看大圆馒头!俺也会做圆馒头了!以后咱也不用天天吃米粥喝面汤了!”两人欢喜的了不得。不一会功夫,武大郎就团了许多圆馒头,在面板上一字排开,看看已经没有空地了,武大郎说道:“咱现在就开始蒸馒头吧!”武松看着这满满一面板馒头,心中甭提多高兴了,直全神贯注的盯着看,听武大郎说要开蒸馒头,连忙说道:“哥哥,俺开始烧火了!”武大郎笑着说道:“你不会生火,待俺洗了手来生了火你在烧不迟!”说罢走去脸盆洗去手上面啧,走去灶下生火,待火苗着的旺盛了,方才对着武松说道:“二弟,你来烧火吧?俺去把圆馒头拾到锅里去。”武大郎一手一个,一会功夫便将馒头全都一个挨一个放到了锅里,尔后盖上锅盖,笑嘻嘻的对着武松说道:“原来做馒头也是这般简单哩!等把水烧的开了,这馒头便蒸的好了!”武松听罢更是欢喜。武大郎走去灶下烧火,让武松坐在一旁。两人一边烧火一边看那烟气,你一言我一语,把话闲叙。
约莫到晌午,武大郎看看锅里冒着老大热气,便说道:“以前咱娘说:只等的那锅里冒出大白热气来,这馒头便蒸的好了!”武松跳着说道:“哦。。。哦!可以吃馒头喽!”武大郎说道:“须等的这热气都散去了,方能开锅!你在这里看着,俺去看看咱爹。”说罢走去了武孬房里。武大郎一进屋,便看见武孬穿着破烂长白直戳,面朝着地趴躺着,两脚散开,双手被压在胸前,牙嘴摁在地上,满是泥污。武大郎慌忙走去从旁边使劲将武孬扶起,只觉得两手似拿了冰块一般,晃晃悠悠的将武孬扶将起来,低头看时,却有一片水迹,武大郎寻思:“定是爹爹又尿在了地上!”刚要让武孬躺下床去,却看见床单被褥也被尿的透湿,床的正中央还有几片粪便,武大郎说道:“这床爹爹是不能睡了!还是扶你去西屋床上!”说罢抱住武孬,慢慢挪动步子去了西屋。扶武孬躺在了床上,武大郎将棉被给武孬盖的严实。武孬许是被冻的失去了知觉,也不如平日里喊叫了,只两唇略微上下张合,头脑不停微微摆动,全身一片颤抖,两眼如生了绣的黑铜扣,直直的盯着武大郎。武大郎见武孬如此形状,心中觉得十分害怕,不敢多看,便匆匆的走去厨房。
武大郎拿来脸盆,浇了些热水,又添了些凉水,不热不凉,带上汗巾,走来西房,将汗巾浸了水拧的干了,轻轻替武孬擦去嘴脸污泥,又给武孬的手也洗的干净,然后轻轻将棉被给武孬盖好,只见武孬两眼睁的滚圆,嘴略微张开,做喊叫状,只听得一阵阵呼呼出气声。武孬看了一会,心里十分悲怜,却又感觉害怕难敌,便端着水盆出了屋去。走到厨房,便听见武松笑嘻嘻的说道:“哥哥,俺一直这里盯着锅看,现在热气都冒完了!馒头蒸好了吧?”武大郎应道:“许是蒸的好了,待俺打开锅来看看!”武松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武大郎掀开锅盖,往锅里看时,却是惊得呆了,只见原先放进去的个个小馒头不见了,却是只有一张大馒头,圆圆的似千层饼般,将竹篦团团盖住不留一点缝隙,上面也有许多破碎的面泡,裂开的正如小儿欢笑嘴巴一样。武大郎看着武松,傻傻一笑道:“二弟,你看这馒头!莫不是自个儿长了腿,都挤在一块去了!”武松听罢笑着说道:“哥哥,这馒头长的真大!咱娘要是看到了该欢喜了!”武大郎道:“咱娘死了,死了的人是看不到咱俩的!”说罢伸手去拽掉一块,递给武松说道:“二弟,快尝尝!尝尝哥做的馒头好不好吃!”武松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方才说道:“好吃!真好吃!咱娘做的也没这般软和!”说罢便将手里的馒头都吃了肚去。武大郎看武松吃的这般香甜,忍不住也拿了一块吃,一边吃一边说道:“吃倒是能吃!只是感觉和咱娘做的一点也不一样哩!”
两人一边吃馒头,一边拉着闲话。待两个人吃的饱了,欲要拿些个给武孬吃,怎奈武孬只两眼圆整,口中哑哑嘶叫,左挣右扎,双唇紧闭,哪里肯吃一口。两人在旁看视了一会,便又走去厨房坐地。武大郎说道:“咱爹爹似这般不吃不喝总有四五日了,如今天气这般寒冷,晌午时兀自滚到了地上去,满身泥污,浑身冰凉,这该如何是好?”武松蹦着小嘴,一声也没言语。武大郎继续说道:”前些日子让咱大伯伯去邻村请大夫,至今也不曾见来!却是作怪!”武松仍旧在一旁不言语。武大郎看武松一声不吭,心里寻思:“赶怕是在想娘了!”便也不再说话。至晚,看看天将黑了,武大郎说道:“二弟,咱快些做饭,吃过早早歇息吧?”武松说道:“好啊。。。好啊!只感觉寒冷!烧火时也好烤烤!”两人自去灶下烧火做饭。吃罢饭约莫是酉时初牌时分,武大郎端碗米粥来喂武孬,武孬仍旧自顾挣扎,一口也不曾吃。武大郎收拾好碗筷,便和武松睡去了。
约莫到了亥时,武松要小解,只因屋外黑漆故而不敢下床,在床上翻来覆去只顾不睡。武大郎正睡的酣畅,被武松来回滚动给吵的醒了,眼也不曾睁开,含含糊糊问道:“二弟,做甚还不睡觉?”武松轻声说道:“俺想去尿尿,却有不敢去!”武大郎不觉笑将起来,说道:“何故不言语?只喊醒俺来便是!”说罢做起身来道:“走,俺陪你同去!”两人下了床出了屋去。等到小解回来,武大郎说道:“二弟,你且陪俺去看看咱爹,俺一个人心却害怕!”武松笑着说道:“却原来哥哥也恁般胆小哩!”武大郎端着油灯,两人刚推门进去,却看见武孬侧身躺在地上,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也被撕扯了去,身上一块青来一块紫,纹丝也不动。武大郎吓了跳,喊了声:“啊呀!”武松说道:“怕做甚?恁地不是咱爹爹?”武大郎走去弯下身子,放平武孬身子,只听的一声:“啊呀!”武大郎慌忙站起身来说道:“二弟,你看!”武松放眼望去,只见武孬头发凌乱,两眼混睁,大口开张,脸鼻上被摔的血迹斑斑。武大郎回过神来,将手试了试,依然没了半点气息。可怜武孬一世恶强,到头来滚尸地上。武大郎放声大哭道:“二弟,咱爹死了。。。爹死了!”武松听罢微微一笑道:“大哥,只管哭做甚?咱爹死了好!也少了一个欺负哥哥的人!”武大郎责怪道:“二弟,快休这般说!好歹他也是咱爹!你这般说就是不孝!是大逆不道!可不敢再如此说!记住了吗?”武松只点了点头。武大郎跪在地上痛哭一阵,和武松一起把武孬扶到床上,尔后便跪在床边哭泣。
武松看武大郎只顾哭,便说道:“爹死了,你只哭做甚?咱去睡觉吧?”武大郎道:“咱爹死了,还岂能睡觉?”说罢对着武松说道:“你在家等俺,俺去叫咱叔伯来家!”武松不愿留在家中,跟在大郎身后急匆匆追赶。武大郎先去找大伯伯,敲了良久门才开,大伯伯一看是大郎,便气匆匆的问道:“半夜深更,敲门做甚?”大郎说道:“大伯伯,俺爹。。。俺爹死了!”说罢哭将起来。大伯伯一听武孬死了,便说道:“这个孽障,如今死了倒好!你去把二伯三叔他们也都叫了!俺先去你家看看!”说罢回屋穿衣整束,武大郎又牵着武松去了二伯,三叔家,几人随着大郎一起都来到了家。
大伯伯看了一眼武孬说道:“这个孽畜,平日不学好,今日里死了倒好!一了百了!”二伯说道:“你看他平日那蛮横样子,哪里还知道有俺每这些哥哥!”三叔在一旁插话道:“平日里去城里赚了许多银两,全都吃喝嫖赌去了,逢年过年也没见得他针头线脑!”几人坐在床边,七嘴八舌,只觉得满肚子里气愤。大伯伯说道:“咱们且不说这些过时的话,只眼下这武孬尸首还在床上哩!”二伯说道:“大哥,这里你最年长,全凭哥哥主事!”三叔也说道:“大哥,俺也听哥哥吩咐!只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大伯伯说道:“自家骨肉,有甚话不能说的?只顾说出来便是!”三叔说道:“以前曾听咱爹娘说,年上死的人发不得丧!”大伯伯道:“却有这规矩!俺刚才正寻思:明天大过年的,如何发得了丧?”二伯伯说道:“就是发得了丧,通知了亲戚邻舍,也须吃人怨恨!新年里撞着这等晦气,可是不是哩?”大伯伯道:“此刻已是子时了,不可在耽搁!俺就做了主,把武孬抬去南边麦地与他媳妇旁边埋了吧?”二伯、三叔齐声说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还须快些个!”三叔问道:“只是黑天摸地,哪里找寻门板?”大伯伯道:“这个容易,只把他家厨房木门拆了来便是!”大伯、三叔走去厨房将门摘下抬了来。大伯伯道:“你看他还光着身子哩!好歹给他穿上一件衣服吧?”二伯不耐烦道:“还穿甚衣服?来时赤条条,走时**裸,依俺看这样便好!”三叔说道:“他得的是花柳病,乃是恶疾,若是传染了这病,非死不可!要穿你们自给他穿便是,俺是不给他穿!”大伯伯道:“罢罢!不穿便了!”说罢对着武大郎说道:“快些个把你爹平日里穿的衣服甚物、床单被褥都拿了来,一并抬走埋了去!”武大郎急急忙忙将武孬的衣服,睡的被褥都收拾了用包袱包了放在武孬身旁。大伯伯看了一眼,说道:“全都准备妥帖了!抬走吧!”只见二伯在前,三叔在后,两个抬着门板出了屋,大伯伯拿了一把锄头,让武大郎也扛了一把,武松跟在后头,朝着南边麦地走去了。
到了麦地,放下武孬,二伯,三叔拿过锄头,就苗若坟旁挖了一个土穴,一边哇,一边骂道:“这孽畜,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害的连觉也睡不安稳!”大伯伯在一旁说道:“好在是他已经死了,日后俺每也再不和他生气了!”一边挖一边说,不一时便挖的好了,二伯、三叔将武孬抬起连带门板衣服甚物都扔在了坑里,尔后挥舞锄头,将土坑添平,堆了一个小小坟头。大伯伯说道:“恁般小的坟头,日后村人看了须吃人笑话!定说族兄弟还是不如亲兄弟亲!还是在堆的大些也好看!”大伯三叔这才又拿起锄头陇了些土。看看堆的好了,几人便拿着锄头回村。将大郎、武松送到门口时,大伯伯说道:“忙了一夜,天尚未亮,你俩快回去睡觉吧!”说罢也各自回家去了。一夜晚景提过。
第二日,武大郎和武松正睡的香甜,忽听得一阵响鞭,武大郎一惊睁开了眼睛,看看天已大亮。武大郎看看武松,这会正左右翻滚,不一会把手揉搓眼睛。武大郎说道:“二弟,今个儿除夕,人家从早上便开始放鞭炮了!”武松问道:“咱也放鞭炮吧?”武大郎笑着说道:“俺也想放,可是咱没银子买啊!不如哥带你去外面拾炮吧?”武松一脸欢喜道:“好啊。。。好啊!拾炮去喽!”说罢坐起身来穿袄裤。等到穿好衣裳,俩人出了门去,听着鞭炮声便急忙跑出捡拾,怎奈只看见地上一推燃过的炮纸,却没有一个落下的炮仗。两人四处跑寻,从刚听见鞭炮响起到村里人都吃过了早饭,也只捡到两个炮仗,武松紧紧握着炮仗,随着武大郎回家去了。到了家,武松说道:“哥哥,咱点炮仗吧?”武大郎应道:“好。。。好啊!你且等俺一等,待俺去厨房生了火来!”武大郎走去厨房拿来一个燃着的柴棒,递给武松说道:“你把炮仗放的远些,然后拿着这个柴棒去点!点着后赶快跑!”武松开心的说道:“哥哥,咱俩一人点一个!你先点!”武大郎道:“哥不喜欢点炮仗,俺看着你点就好了!”武松这才接过柴棒,将炮仗南墙跟上,然后点着了飞快跑了过来,看着引线就燃完了,却没有爆响,等了一会,依然没了响动,武大郎说道:“许是这炮仗受了潮,故而不响!你再去点那个吧?”武松飞快的跑去点着了炮仗,点完又跑来大郎身旁,过了一会,仍旧没了响动,不觉难过道:“两个都没响!”大郎看武松不高兴,便说道:“来,哥哥教你个更好玩的!”说罢走去拿过那两个炮仗,撕去了外面的裹纸,将炮药倒在地上,大郎说道:“你点这跑药,就会冒火花,比响炮仗都好!”武松便将柴棒朝着炮药点去,突然听见嗤嗤声,看见火光四射,冒出一团白烟,不一会便成了一推灰烬。武松欢呼道:“好看。。。好看。。。真好看!哎!要是再多些就好了!”武大郎听罢,一声没言语。
两人坐在庭院,看看太阳已经正南,忽听道一阵敲门声,武大郎走去开了门,却看见是大伯伯,便说道:“伯伯来了,进屋来!”大伯伯走进院子,看见武松正眯缝着眼睛看太阳,便说道:“今个儿大过年的,昨日又没了爹!这年可咋过哩!且到俺家去过吧!”武大郎说道:“多谢大伯了!”说罢对着武松说道:“二弟,咱大伯接咱去他家过年了!快走!”武松听了,笑着说道了:“太好了。。。太好了!去伯伯家吃好吃的喽!”大伯伯看着武松,微微一笑道:“这小子恁般可爱!”于是领着大郎、武松来了家,刚到家门口,正好撞见大娘,还没等大伯伯开口,只听大娘说道:“呦!兀的那不是武奇?”武松抬头看那妇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桃胡眼,身材短小,体态肥胖,此刻正双手掐腰,直勾勾的盯着武奇看。武奇忙上前赔笑道:“老婆,俺正是你老公啊!莫不娘子花了眼。。。”大娘一听,便将手指着武奇骂道:“瞎眼的,没头的畜生!说俺花了眼!真是瞎了你娘狗眼!你当你是玉皇大帝,当今天子圣上了,能救苦救难,济世救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熊样,尖嘴猴腮,自己都饿的吃不饱饭,还有闲心管这等闲事!若是今日里你非要带这俩死鬼娃子进家门,你便休想进的屋来!早早的将俩鬼娃子撵了去,咱还有的商量,不然你休想善罢甘休!”武奇吃他婆娘这般责骂,脸如透熟番茄,嘴里直咽着唾沫,说不出话来。武大郎慌忙说道:“大娘,休恼!这不干大伯伯事儿,都是俺和弟弟非要跟着大伯伯来的!俺这就带着弟弟走,大娘切莫责怪大伯伯!”说罢带着武松出了门去。
武大郎拉着武松离了武奇家,正好经过二伯伯家。二伯伯武官这会正和媳妇灶屋里做油炸饼,飘出阵阵油香味。武松闻到这股香味,停下脚步只顾不肯走,将手指着武官家,说道:“哥哥,这香味是从二伯伯家飘来的,二伯伯家定是在做好吃的!”武大郎说道:“咱还是快些回家去吧!忘了刚才大娘骂咱了吗?”武松仍旧不肯走,说道:“你带俺去看看便走!”大郎无耐,只得带着武松去看看,大门没栓,两人轻轻推门进了来,直走道厨房门口方才停下来,看见武官在灶下烧火,二娘手拿一双长竹筷,不停的翻滚着油锅里的油饼,两人一递一句闲叙,说的正欢。二娘不经意把眼看了一下门口,吓了一跳,口里喃喃骂道:“你这俩死鬼!偷偷摸摸进了屋来也不言语!吓的俺一惊!只顾站在那作甚?一声不吭跟哑巴无二般!”武大郎笑着说道:“二娘莫怪!适才大伯伯要接俺去他家过年,却被大娘数落了一顿,俺便带着弟弟回家,只是弟弟闻到这香味非要来看看!俺看大门没栓,便进了来!”武官听罢,哈哈大笑道:“只是来看看便好!也是被你们赶上了!俺和你二娘正炸油饼哩!”说罢站起身来拿了两个油饼递给大郎道:“你和二郎一人一个,拿着赶紧回家吃去吧!”武大郎说道:“谢谢二伯伯!”说罢带着武松转身要走,却听二娘大喊道:“且慢来!”说罢抢步过来,夺过两个油饼说道:“大郎,你看你那不晓事的二伯伯!大过年的,哪里兴这般!”说罢将一个油饼撕开两半,一半递给大郎,一个递给武松道:“这个就叫做:岁岁平安!往后你俩每年都会平平安安的!好了,快回家去吧!”大郎和武松每人拿着半块油饼出了门去。听得大门关上了,二娘抱怨道:“幸好俺手快!不然又白搭了一个油饼!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脑子却比猪脑还笨!”武官笑着说道:“娘子说的是,娘子说的在理!俺只怕他俩赖在咱家,却一时做了糊涂事儿!”
走出门口,武松拿着半块油饼欢喜的说道:“岁岁平安!以后。。。”大郎哭丧着脸说道:“二弟,甚岁岁平安!那是二娘不想让咱多吃她一个油饼!故而这般说的!”武松听罢便不再言语了。两人一边走一边吃,却看见三叔抱着一坛酒走过来。三叔武言望见大郎、武松,心里自寻思:“这大过年的,他爹又死了,有心让他们来家过年,只怕浑家不允,闹将起来须不好看。只是这终归非长久之计,大郎尚小,吃穿用度也难料理。不如让他寻小姑子吧!”想到这,武言走了过去说道:“哪里来的这般香油饼?拿来俺也吃一口可好?”武松真个走了过来,递给武言说道:“三叔,你吃!”武言笑着说道:“叔不吃,适才耍你玩哩!”大郎说道:“三叔,俺刚才和二弟去了二伯伯家,二伯伯给俺的油饼!”三叔道:“好。。好,大郎啊,如今你爹殁了,你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这样度日也不是个法子,倒不如你城里寻你小姑,她家富裕,吃穿用度也不屑你打理!”大郎说道:“也好!俺前年和俺爹去过一次,也还记得路!”武言从袖口掏出五文钱,递给大郎说道:“这离城里也就一天路程,这些钱你拿去路上也好买些馒头吃!”武大郎接过钱,和武松跪在地上说道:“三叔,过年好!俺给您磕头了!”说罢一连磕了三个头,武言扶起两个孩子说道:“哭命的孩子,你们明日便去罢?见到你姑姑也让人捎个信回来,也好让俺放心!”大郎流着泪说道:“三叔放心吧!三叔多多保重!”辞别武言,大郎带着武松方才回家。
回到家,大郎把昨日里做的馒头热了,熬些米粥。吃过饭,大郎说道:“今天过年,咱家也没甚稀罕物,不如俺去河里捕些鱼来,晚上给你做烤鱼,熬鱼汤喝?”武松欢笑的了不得了,问道:“河上都结冰了,哪里去捕?”武大郎道:“哥哥自有法子!”说罢走去院子里拿来钓勾。武松问道:“哥哥,拿钓勾作甚?”大郎笑着说道:“钓鱼啊!”武松不解问道:“要到哪里去钓鱼?”武大郎只笑而不答,武松便不再问了。武大郎拿着钓竿,扛着锄头,让武松提着小竹篮,去了武必达房屋近处的小河。到了小河边,大郎扬起锄头,将河上的冰凿开了一个圆洞,把钓勾上挂着馒头,放到里面去。大郎拿着钓竿,一动不动盯着漂浮,武松坐在一旁观看。过了一会,只见漂浮晃动,大郎猛地拉起钓竿,却看见一只寸把长的鲫鱼摇头摆尾,武松看了跳将起来,大喊道:“钓着鱼了。。。钓着大鱼了!”大郎将鱼从钩子上卸下,放到竹篮里。武松将手摆弄这鲫鱼,嘎嘎直笑,嘴里说道:“咱晚上可以烤鱼吃了!”武大郎笑着说道:“待哥哥再钓些个,也好给你做鱼汤喝!这钓鱼的法子,都是必达伯伯教俺的,只可惜必达伯伯不在家了!”武松说道:“必达伯伯也不回来了,要是他回来咱也能去他家过年!”说话间,武大郎又钓上来一条,至晚总钓了七八条鱼。
看看天晚,家家户户都放爆竹,吃年夜饭。大郎和武松回到家,先把馒头热了,武松在灶下烧火,大郎在水盆里清洗鱼。等到清洗好了,大郎在锅里添了水,放了把盐,捡了五条鱼放进锅里熬煮。把剩下的全都用竹筷插了,生起一推旺火,烤将起来。把鱼烤的好了,鱼汤也熬的熟了,武大郎说道:“二弟,咱也过年了!吃饭楼!”武松大喊道:“吃饭喽。。。吃饭楼!”武大郎把烤鱼放在盘子里装了,盛了两碗鱼汤,就着馒头,两人围坐在桌子上吃饭。武松吃着烤鱼说道:“哥哥烤的鱼真香!”说罢把大个的鱼递给大郎道:“哥,你吃这个大鱼!”大郎只说道:“哥哥不喜欢吃,你快些个吃吧!”两人一边吃一边叙话,不知不觉烤鱼都吃的尽了,鱼汤也喝的完了,大郎收拾好碗筷,又去把平日里穿的衣服甚物都收拾了装包袱里。武松问道:“哥,咱明个儿真去姑姑家嘛?”大郎说道:“嗯!咱俩还太小,还是去寻咱姑姑好!饭菜也能吃的饱!”武松问道:“她家有肉吗?”大郎笑着说道:“有!肥的瘦的,还有鸡鸭鱼蛋,咱就等着过好日子吧!”两人又絮叨良久方才睡去。一夜晚景提过。
第二天一早,武大郎和武松兀自睡得香甜,只听得爆竹阵阵,两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被吵的睡不着。武大郎坐起身来,说道:“今儿大年初一,你听这爆竹恁般热闹!”武松半睁着眼睛说道:“哥,你昨晚不是说要去姑姑家嘛?咋还不走哩?”武大郎一听,将手拍着头说道:“你不说俺倒是给忘了!俺昨夜里还说今个儿早早起来,趁早去姑姑家哩!快些个起床穿衣服!”武松听罢,翻身爬起,急急忙忙穿衣袄。待两人收拾的好了,武大郎走去厨房将剩下的馒头用纱布包了放在包袱里,将大门上了锁,牵着武松径直朝清河县城去了。
武大郎牵着武松的手,走一阵歇一会,饿了便把凉馒头拿来吃,渴了就喝水袋里的水,一路走走停停,眼看日已西沉,两人还没到县城。大郎说道:“二弟,咱须走的快些!不然怕是进不得城去了!”武松轻声说道:“哥,俺都走不动了!俺脚丫上都长了毛毛虫!”大郎一听笑将起来:“这般冷的天,纵是有毛毛虫,也被冻的死了!”说罢弯下腰去说道:“来,二弟,俺背你会儿!”武松听了笑嘻嘻的说道:“俺早想让哥哥背了,只是怕累了哥哥!”武大郎笑着说道:“机灵小鬼头!”大郎背着武松,快步只顾往城里去。约莫到了酉时末牌时分,大郎汗流满面,衣袄都汗的透湿,还有十几步便道了城门,却看见守门兵士正关城门,武大郎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慢些关。。。且等一等!”那兵士哪里睬他,不一会便将城门关的严实,上了横门栓。武大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城门口,大声喊叫道:“且开了城门,放俺每进了城去!”城楼上的士兵伸着头向下看见是两个小孩,便问道:“你两个小娃,恁般晚了要进城去做甚?”武大郎回到:“官爷,俺和弟弟是来城里寻姑姑的!放俺每进去吧?”城上士兵说道:“城门已关,打开不得!你且回去,明早再进城!”武大郎听罢只得叫苦,放下武松说道:“哎!这可咋办?天恁般晚了,咱俩去哪哩?”武松把眼四处看了看,说道:“兀的那不是几间屋子,咱去那里歇坐吧?”大郎无耐说道:“只得如此了!”说罢牵着武松走去屋门口坐下。
大郎坐下喘着大气说道:“哎呦,可是把俺累死了!实在是走的不动了!”说罢把袄扣解了开,敞着怀说道:“这天好生热啊!”武松在一旁说道:“哥,俺却觉得冷哩!你看俺这手冻的红了!”大郎看了说道:“来,放哥心窝里暖暖!”两人歇坐了一阵,武大郎拿出馒头让武松吃了,又喝了几口水,便说道:“天都恁般晚了,你来躺在哥怀里睡吧!”武松躺在大郎怀里,起初还叙着闲话,后来便睡的熟了。大郎看着武松睡着了,便也眯上眼睛,不一会也便睡的熟了。约莫到了半夜,只听得四处响动,树木飘荡,不远处传来阵阵吼声,如鬼哭狼嚎般,武大郎被惊的醒了,把眼看时却是起风了,阵阵寒风直袭的大郎打哆嗦,低头看武松身子也正颤颤抖抖。大郎心里寻思:“这里三面透风,武松恁般小,哪里受的了这般寒冷!”说罢从包袱里取出些衣服来,都搭盖在武松身上。大郎只浑身抖动,哪里还能睡的着,只把眼盯着天上,心里默念着:“老天爷。。。老天爷,求你快点亮吧!快让天亮吧!”一夜晚景提过。
终于挨到了天明,武大郎全身冰凉,喷嚏连连,看着守门兵士打开了城门,慌忙叫醒武松道:“二弟。。。二弟,快醒醒。。。醒醒!城门开了!”武松慢慢挣将开眼睛,问道:“俺还想睡哩!”大郎说道:“快些个起来,待去了姑姑家再睡,也睡的暖和!”武松这才坐起来,大郎将衣物装进了包裹,欲站起身来却不能,只觉两腿不听使唤,便对武松说道:“许是俺的腿坐的麻了,起不得身来!来拉俺一把!”武松使劲将大郎拉了起来,大郎只觉得头晕眼花,正欲摔倒,幸被武松抱住,武松问道:“哥哥,你这是咋了?”大郎说道:“定是坐的久了,站不稳了!”大郎立了一会,才觉得稍稍有些气力,扶着武松说道:“咱快进城寻姑姑去吧!”说罢一摇一晃进了城去。两人进了城,一直走到县中心,沿着向西的路走到尽头,又向北走,过了两个弯子,在一个府门口停了下来。大郎指着大门说道:“这就是咱姑姑家!”武松抬眼望去,果真气派豪华府院,怎见得?但见:
舞爪雄狮张牙坐,门前守卫长刀握。碧瓦红墙参错落,千百座,高低隐现难清数。大厚朱门尺丈阔,雕龙戏凤翻云朵。翠绿盆栽波浪若,稀珍货,天宫比美不为过!
武松看了一阵,说道:“原来咱姑姑家恁般大!”大郎听了笑着说道:“你还没进的屋去呢!咱姑姑家里比这外面还好看哩!”说罢走近门口。守门奴仆看武大郎走了过来,把刀拦住说道:“臭要饭的,快滚开!也不看看这是甚地方,也敢这里讨要!快滚。。。快滚!”大郎笑着说道:“俺不是要饭的,俺是和弟弟来找姑姑的!”守门人问道:“找姑姑?找甚姑姑?”大郎答道:“俺姑姑姓武,小名唤作凤儿!”守门人一惊,问道:“莫不是武凤?这张府里的三娘?”大郎道:“是也!”那守门人听罢,满面通红,慌忙说道:“阿呀!原来是三娘的亲戚,你看俺刚才瞎了狗眼,竟不识得是贵人来!”说罢擦了把汗说道:“武哥,适才多有冒犯,还请三娘面上多多担待些!”大郎笑着说道:“不妨。。。不妨!只是你且快些个去通知俺姑姑吧?”守门人一脸欢喜道:“大哥,稍等片刻,俺便去也!”说罢急急忙忙打开大门跑进府去。
说话的,你道武凤缘何能嫁到这张府里来?那守门人为何恁地怕她?看官听说:武华生有一儿一女,儿子便是武孬,女儿就是这武凤。武华夫妻俩对武凤可是娇生惯养,百依百顺,更不曾骂过一句,打过一掌,成天当宝似的捧在手里怕丢了,放在嘴里怕融了,全由着她的性子来。那年正是武凤十七岁时,三月二十五是清河县城庙会,每逢庙会,各州县的商贩货郎、戏班子、杂耍班子都会聚集在这里,好不热闹。那天一早,武凤便起床梳洗打扮,浓妆艳抹,身穿丽服,一派妖娆,更添风骚。武华夫妻俩兀自睡的香甜,武凤便悄悄出了门去,门口早等着一二十个本村以及邻近村落的闲汉痞子,看见武凤出了门来,便前呼后拥,吹风呼哨,吵吵嚷嚷向城里进发了。等武华醒来四处寻武凤不见,只听本村的人说看见一大群人向进城方向去了,武华这才知道她是去了庙会,也就放下了心来。武凤一群人进了城去,一边走,一边说,一边吃着各色小吃,一边看着稀奇罕物。也是缘分凑巧,武凤进了一家绸布店,正相中一匹粉红绸缎,伸手便要去拿,就在此时,却被一人抢了先,武凤顿觉心中气愤,刚待要发作,抬眼一看,却是一个翩翩君子,浓眉大眼,身高体健,不是王公富贵相,就是天生风流将。那人把眼直勾勾的盯着武凤看,武凤也直把那人看视。两人对视一阵,彼此也都有了情意,却听旁边的闲汉吵扰道:“你是甚人?也敢抢俺家大王布匹?”武凤朝着那人娇媚一笑,便转头对着身后的闲汗说道:“你等不晓事的,休要冲撞人家公子!”说罢便与那人眉来眼去。那人也是往来于风月中的,岂会不知。慌忙买下那绸缎送与了武凤,定要宴请众人以致歉。那般闲汉痞子听说有人请吃酒,欢喜的了不得了,便随着那人去了酒楼坐地。那人吩咐店小二好酒好菜只顾上来,那般乡里村夫哪里吃过这般珍馐,放开肚量只顾大吃大喝,不多时便都酩酊大醉,趴倒在桌上动弹不得。只武凤和那人坐一处,小杯斟酒,一连也是数十杯酒下肚。两人四目相对,加之酒劲刚烈,便烘动春心,起身上了楼去,脱衣解带,做成了好事。待武凤酒醒时,便啼哭不止,口里说道:“俺今岁刚满十七,还是黄花大闺女,可如今。。。。”说罢哭的伤心欲绝。哽哽咽咽说道:“如今失了清白身,俺还有何面目见人?日后谁还敢娶俺?不如一头撞墙死了也一了百了!”说罢起身要去寻死,那人哪里肯让她这般,死死将武凤抱着怀里,劝慰道:“亲亲,且莫心生此念想,你今日里既做了俺的女人,俺岂会弃你不顾!只是。。。”武凤流着泪问道:“只是甚?你说便是!”那人说道:“只是俺年长你七岁,已娶的两房妻妾,让你做小怕委屈了你!”武凤嗔怪道:“俺都是你的人了,做小又何妨!只要你对俺一心一意才好!”那人听罢,喜上眉梢,朝着武凤脸上便是亲吻,武凤说道:“你若真心爱俺时,你便发下毒誓:永不变心!”那人发过毒誓,武凤说道:“只今日你便带俺家去了吧!”那人欢笑道:“如此正和俺意!俺父已亡,老母对俺顺从,妻妾谁敢阻拦!只今晚便办了酒席!”于是两人穿好衣服下了楼去,唤醒众人,将备细说与众人听,众人得知那人是大户人家也都不敢多言,只得随着那人进府吃了酒席。到了第三日,那人准备了好酒好肉,各色布匹,陪着武凤回娘家探亲。武华夫妻俩知道那人是富贵人家,欢喜的了不得,姑爷长姑爷短,比她那亲儿子还亲,从此便往来不绝。人都知道武凤嫁了城里富户张坯,羡慕不已。武凤生性风流,惯使小艺儿,因此张坯对她百依百顺。武凤便从此得意,对张坯前房妻妾任意喝骂,下人都知道她了得,谁敢道个不字。
说过武凤一节,且说那守门人慌慌忙忙跑去报告武凤。房里的丫鬟说道:“三娘还在睡哩!你且让他们门外候一候!”那守门人便去了。武凤在床上问道:“黄鹰,适才吵扰做甚?”黄鹰答到:“回三娘,刚刚守门人来说有两个孩子说要找姑姑,还说出了您的名字!”武凤心里寻思:“两个娃子?莫不是俺哥哥家的大郎和二郎!这般只知吃喝的穷鬼,前年已经告诉他不让来了,为何今年又来了?想从俺这里讨得一分半文,门都没有!一不做二不休,待俺去羞辱他一番,也好断绝这门亲戚!”说罢起床穿好衣裳,带着黄鹰直到府门口去了。守门人开了府门,武凤说道:“你每都先进了府去,关了大门,不叫你时休要出来!”黄鹰和守门人都进了府去。武凤快步走到大郎身旁,还没到大郎开口,便说道:“你又来做甚?前年已经和你那死鬼老爹说的清楚明白了,从此两家不再往来,你还来做甚?你还要给俺丢人显眼,你还还想从俺这里讨得一文半文,休想!你且快些给俺滚回家去,若是日后再来,便让守卫狠狠打你,直打的半死!”说罢转身便走。武松忙说道:“且慢些!”那妇人回过头来问道:“你鳖孙有甚话说?有屁快放!”武松说道:“俺手里有一传家宝,爹爹让交给你!”那妇人一脸疑惑,说道:“俺没过还有甚传家宝!快拿来俺看!”武松道:“你来给你看!”那妇人真个儿走了来,武松将手紧握,说道:“你低下头来看!”那妇人俯下身子直盯着武松的手看,却不提防武松右手猛地拽下武凤耳坠,鲜血迸溅。武松拉着大郎说道:“快跑!“武大郎正在云里雾里,撒开两腿跟着武松向前跑。那妇人将手扶着耳朵,疼的嗷嗷直叫,口里喊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守卫听到喊声,慌忙开了门跑了出来。武凤说道:“那俩鬼娃子拽去了俺的耳坠!快去给俺追回来!抓着他俩给俺朝死里打!”那守卫刚要去追,那妇人又说道:“回来,还有日后那俩娃子若是再来,见一次打一次,他根本就是不是俺的甚亲戚,分明就是想来骗吃骗喝!“卫士听完问道:“是夫人,夫人还有何吩咐?”武凤骂道:“吩咐你个猪头,还不快去追!”那几个卫士这才转身去追,放眼望去,依然没了踪影,只得四处搜寻。
却说大郎和武松跑了一阵,大郎两腿乏软,跑将不动,又怕卫士追来,只得寻个卖菜的货篮后面躲藏了。至晚,看看没了卫士,方才出来。大郎却站的不住了,浑身直打哆嗦,额头汗粒直冒。武松问道:“哥哥,你是咋了?”大郎说道:“定是昨夜寒冷,着了凉!”武松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武大郎说道:“俺记得城西有个破庙,咱且去那里歇一夜,明早好些了便回家去!”武松扶着大郎,一步一步向城西去了。到了破庙,大郎躺在庙堂侧旁,浑身冷颤不止,武松把包袱里的衣物都拿出给大郎盖上。大郎还是摇晃不断,武松便把自己的衣袄也脱了盖子大郎的身上,看着大郎两眼紧闭,额头渗汗,不觉哭将起来。大郎听到哭声便劝说道:“二弟,莫哭,哥没事!让哥睡一觉就好了!你也该饿了吧?你自拿出来吃些。”武松拿出馒头,用手都拝将不动,只得用口使劲的拧咬,咬的一口一口喂大郎吃,把水也喝到嘴里暖了喂大郎喝。大郎吃的不下,武松才自己吃了几口,坐在大郎旁边,紧紧抱住大郎,眼里泪如雨下。良久方才睡着。一夜晚景提过。
眼看天亮了,武松将手摸着大郎额头,若火球般滚烫。武松虽然年纪尚小,却也知道生病请大夫。便穿上衣袄,出了破庙,走到人多的地方,问道:“大叔,这里哪有大夫?”那大叔将手指道:“就那门头上挂红旗的就是温大夫!医术可高明了!”武松听罢跑了过去,正见着温大夫看书,便说道:“温大夫,救救俺哥哥吧!他一直冒汗!”温大夫听罢,又看武松是小儿,便没多问,背着药箱跟着武松来到了破庙。温大夫将手摸了摸武大郎额头,吃了一惊道:“再迟些,命将休矣!”说罢把了回脉,说道:“快随俺来取药喂他喝!”武松跟着温大夫回到药房,温大夫抓了几服药,倒在煎锅里熬了,问了武松备细,便没再言语。待药煎的好了,用碗盛了让武松端起喂大郎喝。吃过药,武松从包袱里拿出钱自去买馒头喂大郎吃。一连过了三日,都是武松喂药喂馒头。到了第四日,大郎才渐渐好了起来,武松看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握住大郎的手说道:“哥哥,你终于醒了!”说罢又哭将起来,说道:“哥哥昏睡的时候,俺可害怕了!”大郎将手拍着武松的头说道:“俺的好弟弟,都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要是咱娘还在该多好啊!”说罢两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说来也巧,这日武老爹的炊饼做的多了,从城东转到城南也没卖完,又挑着担子去了城西,一边走,一边吆喝叫卖。经过破庙时,听见里面有孩子的哭声,便寻思要去看一看。便挑着担子进了破庙,正看见大郎和武松两个哭的涕泪横流。便开口问道:“你两个小娃,作甚在这里痛哭哩?”大郎听见说话声,吓了一跳,把眼看去,却见一个五十二三年纪的老汉,头发斑白,慈眉善目,一脸和气,正关切的看着他们。大郎说道:“俺和二弟一时伤心,就痛哭起来,不想惊扰了老伯!”武老爹问道:“你俩做甚哭哩?”大郎便把其中缘故,从死了爹娘讲到叔伯不愿照看,又讲到寻姑姑一节,详详细细说与武老爹听。武老爹听完,大骂道:“你那叔伯也忒不是汉子了!还有你那姑姑,简直心比蛇蝎还毒!”大郎、武松听罢仍旧痛哭。
要说武老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父亲死的早,只与他娘相依为命。因为家贫,也没人说亲,托人说了门亲,非要十两养女钱,武老爹家贫,哪里拿的出,也便作罢了,就一直与老母度日,不觉时光荏苒,如今算起来都五十三岁了。年轻时也曾想过收个养子,只是总觉得不是自家骨肉,便也作罢了。眼看着垂垂老矣,无儿无女,心中不觉十分悲凉。
看着眼前这两个娃子,武老爹不觉心生悲悯,心里寻思道:“俺一直想收养个娃子,不想今日里却这里遇见,也是同姓,五百年前也是一家。俺观这俩娃子憨厚老实,日后养老送终可是不好!只是不知他们是否情愿!待俺问上一问!”说罢放下担子,走去武大身旁坐下,问道:“俺这大把年纪了,也无儿也无女,正想收个养子,不知你是否愿意?”大郎盯着老伯,感激道:“若是老伯愿意收留俺每!俺每情愿伺候老伯!”武老爹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人中,俺只收一个!不知你俩哪个愿意跟俺一起过生活?”大郎看了看武松,紧握住武松的手道:“咱俩是亲兄弟,不管咋着,咱俩都不会分开的!”武松点了点头,说道:“哥哥上哪,俺就上哪!”大郎对着武老爹说道:“俺和弟弟是不会分开的!老伯还是去寻别人吧!一会俺便带弟弟回武学村老家去!”武老爹听罢,不觉哈哈大笑道:“好孩子,恁般小便这般有情有义!你俩俺都收下了!”大郎听罢,高兴的说道:“谢谢老伯!”又对武松说道:“快给老伯磕头!”两人朝着武老爹拜了一拜。武老爹道:“俺今生能遇到你俩也是上辈子修的福分!”说罢指着供桌上的关公像说道:“若要拜时须当着关爷的面!”说罢走去背对着关公坐下,对着俩娃说道:“你俩拜俺三拜,从此咱仨人儿就是生死不弃的父子!”大郎、武松跪在武孬爹面前,说道:“从今日起拜武老伯为义父,生死不弃!”说罢对着武老爹拜了三拜。武老爹欢喜的了不得了,慌忙扶起两个娃子,大郎、武松两个在武老爹左右坐下,武老爹两手抱着俩娃,三人抱作一团,苦痛哭不止。一个嘴里直喊:“儿子。。。儿子。。。俺的亲儿子!”两个口里念叨:“干爹。。。干爹。。。。俺的亲爹爹!”三人哭了良久。
武老爹说道:“乖儿子,跟爹回家去!今个人爹要给你俩做好吃的!好好庆祝庆祝!”武大郎挑起担子说道:“爹,俺来替你挑担儿!”武松拉着武老爹的手说道:“爹,俺扶着你走!”武老爹听罢笑的合不拢嘴,说道:“好。。。好,俺的乖儿子。。。都是俺的乖儿子!”至此大郎、武松便在武老爹家度日,大郎帮着武老爹烧火做炊饼,武松晚上给武老爹端茶捶背,一家三口也生活的幸福甜蜜,日子过得也安稳。自古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至于武老爹家后来发生了甚事,那就是后话了,此处暂且不提。只说武大郎、武松被武老爹收留,可是急坏了一人,毕竟这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