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末期,在一个灰沉沉夜晚,一个偏僻的村落上空突然降下倾盆大雨,雷声震彻,闪电从云间划过,伴随着一个男婴的哭泣声降临到世间。
男婴的模样吓坏了他的父母,与其说是男婴,不如说是个怪胎,纤细的脖子上长着一颗像肿瘤似的硕大脓包,导致脑袋斜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异常恐怖。更让人奇怪的是,男婴除了在出生的那一刻发出了嘤嘤哭泣声后,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并且拥有着一双诡异明亮的双眼,疑惑、冷漠地望着周围的男女老少。
望着这个体格奇异的怪婴,老一辈们勃然大骇,不自觉双手合一,忧心忡忡地向苍天祈祷,请求宽恕他们曾经所犯下的种种的罪过,然而,在旁人眼中,却更像在责问苍天为何降下这么个怪胎来惩罚他们。
老辈们经过商议,决定让怪婴的父母把孩子遗弃掉,任他自生自灭。而那对可怜的父母却瞒着老辈们,偷偷筹钱带着怪婴四处医治。
这对可怜的父母,带着怪婴,走遍了全国各地,访遍民间神医,非但没有医好怪婴,反倒落得倾家荡产,负债累累,更被老一辈们责令禁止回族,远离家乡,四处漂泊。
终于,母亲再也难以忍受地狱般的煎熬,背起包裹,抛弃了怪婴和父亲。
即使父亲这个坚定的基督教徒,在无尽的绝望中,也逐渐变得消沉起来,整日沉浸在醉酒与痛苦之中,无法自拔。可深沉的父爱并没有在灾难面前磨灭,他依旧会在清醒时祈祷上帝能宽恕他们一家,治愈他可怜的孩子,并给怪婴起名为谢稣,亦为感谢耶稣的意喻。然而可能上帝那边有太多祷告需要处理,很多年都没能排到这个可怜的父亲。
至此,小谢稣眼中的世界只有两种颜色,灰色和白色。
幼稚园中,由于小谢稣长相怪异,其他孩子都远远地躲着他,瞪着恐惧地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当然偶尔也会有胆大调皮的孩子,抄着老师的板尺,追打他们认为的怪物,抢夺怪胎手里的玩物,然而当怪物发出怪异的哭喊声时,却慌不择路地躲进教室角落,瑟瑟发抖。
幼稚园或许是其他孩子的游乐园,而在小谢稣的心里,这里却更像一个没有欢乐没有朋友的监牢。很多时候,为了躲避那些奇怪的眼神,逃避其他孩子的欺凌,他都会用稚嫩的双手翻过那扇锈迹斑斑铁门“逃狱”。
“小稣,你爸爸说过什么时候来接你了吗?”
昏暗的夜晚,空荡荡的幼稚园一个斜挂的小脑袋,紧抓着校园的门杠,痴痴地望着远处无尽地黑暗。
“不知道!”小脑袋转过身,冷眼撇了一眼身旁的女老师。
“小稣,进屋等吧,外面冷。”女老师怜惜地抚了一下小脑袋,却把对小脑袋下的那块脓包的惧意,隐晦地藏在瞳孔里。
“不!你冷的话就自己进去。”小脑袋面无表情,继续呆望着学校门外的漆黑。
望着身旁有些怪异的小脑袋,女老师有些无奈,却不再言语,鼓足勇气陪在他身边。
终于,那个面挂着些许歉意的男人出现了,推着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把小脑袋接走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女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为何这样,是为这对父子感到悲哀,还是对小脑袋的畏惧,因为她每当看到小脑袋那坚定甚至冷酷的眼神,都不自觉背脊发凉,惴惴不安,她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个小家伙,怎会拥有一双那样的眼睛。
“老家伙,你又喝酒了,是不是把接我放学的事情都给忘记了。”自行车上的小谢稣面无表情,对着父亲冷冷说道。
“混账家伙,敢教训你老爹,是不是找抽啊!”父亲可能喝了太多酒,竟然没发觉一个屁点大的孩童竟然用那样冷淡地语气跟自己说话,转身掐了掐身后那被寒风吹红的小脸蛋。
冷冷打掉掐在斜着脑袋的大手,歪斜的稚嫩小脑袋露出难以在同龄孩子脸上出现的凄凉,犹豫片刻,他还是环抱住了父亲的熊腰。
极近报废的自行车在黑夜中不知行驶了多久,在酒精的刺激下,父亲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闷头撞向村口的大槐树。
“噗通”!一阵闷响,自行车上的二人,重重地摔倒在地。而在倒地的瞬间,父亲本能地转身护住了儿子的头部,无意间,却压破了儿子脖颈间的脓包,顿时,鲜红的血液夹杂着橙黄色脓液在歪斜的小脑袋下涌泉而出。
望着趴在地上小不点一动不动,同样脑袋留着鲜血的父亲睁大了惊恐地双眼,在事故的刺激下,酒意全无。
父亲推开压在身上的自行车,抱起儿子,疯狂地奔向村口的卫生所。
“救命呀!求求你救救我儿子!”父亲疯了一般捶砸着卫生所的大门,村里的狼狗也被惊的随之附和,狂吠起来。
卫生所的大门,似乎是经不住狂风骤雨般的捶打,吱呀一声打开了。脖子里带着口红印章的王大夫,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拉开大门。当看到眼前的俩个血人时,也是惊了一跳,慌忙从父亲手中夺过可怜的小血人,抱进门诊后院的病床上。
不知忙活了多久,天色渐渐呈现出鱼肚的颜色,村里的公鸡们也像打了自己的鲜血般争相鸣叫起来。
“你儿子的血已经止住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你也过来包扎一下吧。”王大夫抹去额头的颗颗汗珠,冲着门外走来走去的父亲挥了挥手。
“虽然血止住了,可小谢稣脖子破掉的脓包有些奇怪,照理说,这么大的脓包长在脖子上,破掉的话,应该很快导致发炎发烧,甚至危及生命,而你儿子却没有任何症状。不过更奇怪地是,在我给你儿子包扎的期间,他醒了过来,在没有用任何麻醉的情况下,他竟然一言不发地默默望着我,盯得我头皮发麻,你儿子是不是没有疼痛感啊!”王大夫一边给父亲包扎伤口,一边徐徐道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带他到市里的大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父亲谢过王大夫,从兜里翻出几张深蓝色的破旧粮票递给他。王大夫微微一笑,把那双还沾着血块的糙手推了回去,叹声说道:“城里花费高,你还是自个留着吧。”
告别王大夫,父亲抱着儿子,推着报废的自行车,一颠一颠回到自个院子里。
推开陈旧的木门,父亲望了一眼怀中安静睡去的儿子和脖子里的纱布,心中不免涌现一丝愧疚,自责地扇了一巴掌。
小谢稣被响了的巴掌声惊醒,静静地望着眼前一脸愧疚的父亲,突然觉得脖颈伤疤出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闪电般钻进自己娇小的身体中,不禁伸出小手抚了下那处伤疤。
“儿子,你醒啦!伤口还疼吗?”看到儿子醒来,父亲连忙关切地问道。
“疼!”谢稣面色不改地答道!
“王八羔子,这个王老头,自己医术不行,就会忽悠人,说什么我儿子没有疼痛感。”父亲一边咒骂,一边欣喜自家儿子并不是他人想象的那样与众不同,并不是什么怪胎。
收拾完包裹,来到省城A市,父亲便急匆匆地抱着小谢稣来到最出名的A市人民医院,并四处打听医术精湛的医师。
老李从医多年,在A市也算是赫赫有名,但因为脾气怪异,时常被人称之为神医老怪。这天,老李刚从那肥硕少妇家里做完有氧活动,跨着懒散的步子来到到医院,便听说有位穿着破旧的父亲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四处求医,并口口声称,自己的儿子脖子里有个大肿瘤,然而怀中的小可爱除了脖颈中贴着纱布外,并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于是,老怪来了兴致,便吩咐一位小护士把二人叫到自己办公室。
老怪死死地盯着小可爱的脖颈中的伤口一言不发,半响过后,又抬头望了一眼表情冷漠的小谢稣,瞟了一眼一脸期待的父亲,最终道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孩儿他爹,你可相信命运?”
父亲一脸茫然地望着老怪,对他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提问,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也罢,既然它已消失,就任它去吧。不过记住老夫一句话,命中注定终须有,躲是躲不掉的。”说罢,老怪背起双手,摇头晃脑地走了出去。
“真是个奇怪的老家伙,难不成是个神经医生,算了,既然肿瘤消失了,就是好事,感谢上帝!”父亲低头暗想,并向天祷告,感谢上帝终于抽出时间,听到了自己的祈祷。
小谢稣默默躺在病床上,任由护士把脖颈上的纱布拆掉,露出白皙粉嫩的皮肤。护士则吃惊地发现,这个小可爱的脖颈里甚至连个伤疤都没有,便一脸鄙视地撇了一眼旁边一脸期待的父亲,心中暗想:“这家长可真是的,闲的无聊带着孩子在医院瞎胡闹。”虽如此想,却也无言它,只是敬业地把纱布拆掉。
“儿子,你乖乖在这歇会,我去把剩下的医药费交了。”知道自己儿子没事,父亲兴奋地手舞足蹈,怀揣几张脏兮兮的钞票,走向收费大厅。
病床上的小谢稣,正无聊地望着窗外,突然一只花蝴蝶飞到窗口,艳丽的翅膀扑闪扑闪,像是再跟着他打招呼。那无神地眼睛似乎有了一丝神奕,脚步也不知觉地追随着美丽而去。
父亲怀抱着药物,怔怔站在空荡荡的病床前,失声喊道:“儿子!”
一个满头银丝神色怪异的老头,脱去身上的白大褂,独自禅坐在阴暗地下室里,低头喃喃道:“苦命!苦命啊!天煞孤星的命运是凡人无法抵抗的,尔等非要逆天而行,终会降下滔天大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