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迁又是一愣,只听见萧月儿在耳畔细声细语:“刚才有四名修士路过这里,应该是往那蛇妖的洞府去了。他们至少有三人是筑基,其中一人修为或许不在我之下。”
“你要我抱着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林迁没头没脑地问道。
“真是个呆子!”萧月儿轻啐道,“我这掩瑜手环虽可遮饰修为,却不能隐藏气息。他们一行人来历不明,若是遇上不免要惹出是非。你拥着我躲到这乱石丛中,有瞒天草帽在,只要不是正面撞见,他们纵然神识强大,也不能察觉。只是你太不老实,抱着我越勒越紧,我又不便动用法术,哪里受得了?”
林迁满脸羞赧,喃喃道:“那你吱一声就是了,至于用力掐我吗?”
“都提醒你几回了,你一直置若罔闻,我有什么办法?”
林迁哑然失声。
“那些人怕是快要到蛇窟了,我们悄悄跟过去。你伏在我肩上,我背着你走。免得你又心猿意马,胡思乱想。”
“那可不行!”林迁连忙道,“我堂堂男儿,岂能让你一个女子背着走?”
萧月儿哂然失笑,说道“小屁孩,刚才我还提着你凌空飞渡呢!再说此去乱石密布,你又不识路,怎能找到那蛇窟?”
林迁虽是半大男孩,是非荣辱却能分辨清楚,他也知当前情形下,萧月儿的办法不失为上策。纵然心中十分不愿,他也只好默然应允。想到自己两度深入别境深处,都是借助女子之力,不由暗自羞愧。
萧月儿悄然转身,轻笑道:“你不愿也罢。我想在这凶险之地,那几人也不敢神识外放胡乱探视。你我靠得近些并肩而行,应无大碍。”说着挽起他的左臂迈步走出。
林迁没想到她竟会迁就自己,心头大为感激。一个半步金丹,即便伸手夺去这顶草冠,他又能怎样?这女子行止可疑不假,可至今也没对他起丝毫歹意,念及于此,他缓缓抬手,轻轻揽起她纤纤细腰。
萧月儿只微微一顿,也未反抗,踏着夜色在山雾中默默前行。
山中本无路,二人并驾齐驱,却是如履坦途。原本以为那些人先到一步,此时蛇窟内外已乱作一团。哪知直至他们赶到悬崖边,也没听到一丝声响。
“你确定刚才有人经过?”林迁话刚出口,就见萧月儿横眉冷对,这才想到她一个年轻女子,若非情况紧急,又岂能让自己搂着?他连忙改口道:“莫非他们不是要去蛇窟?”
萧月儿沉默数息,忽一把拽起林迁纵身跃出,缓缓向崖下沉去。
崖壁上果然斜生着一株松木,树干足有一围粗细,枝桠四下散开,松针密密麻麻。若非萧月儿指引,林迁还真没注意到茂密的枝叶后面,还有一口七八尺高的石窟。
夜色中山风呼呼,夹带着几声兽啼虫嘶,那石窟中却一片寂静。萧月儿提着林迁,在那石窟前伫立良久,忽伸手在洞口石壁上取下一枚指头大小的玉珠。石窟内霎时传出呼呼风声。
“原来是定音珠,让我疑惑好久。”萧月儿踏进洞口,又将那玉珠放到原处。
刚入石窟,一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林迁眉头紧皱,打量洞内情形。山雾弥漫的夜晚,四周一片漆黑,石窟内更无一丝光亮。他虽已是凝脉大圆满,视力早已迥异于凡人,洞内事物也仅朦胧可辨。
这石窟自上而下缓缓倾斜,延伸至七八丈处便是一个急弯,洞顶和两侧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偶见几簇苔藓。脚下的石道平滑如磨,想必是那妖蛇经年出入所致。
除了风声,洞内倒也安静。林迁正疑惑间,忽听一声龙吟般地巨吼从洞窟深处传来,紧接着轰响不绝,呼喝声不断,似有一声恶战正在上演。
萧月儿轻声道:“他们也是刚到不久,好戏已经开始,我们慢慢过去,见机行事。”
听到刚才那声巨吼,林迁已心中发怵。他不是没见过四阶妖兽,深知自己根本是它一合之敌,他至今仍不明白,当初萧月儿提出这条件,自己为何答应的那么干脆。
见他面带豫色,萧月儿眉头轻锁,淡淡道:“你害怕了?”
林迁微微一怔,心中自问:“再往前走,生死一线,我不应该害怕?”
“你有所畏惧,也是正常之事。可修行一途,本就凶险至极。”萧月儿叹息道,“若凡事都有所顾忌,你纵然天资过人,也最多只能止步于筑基。金丹天劫,那才是九死一生呢。”
林迁低头不语,萧月儿又道:“金丹,对你来说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啊。我不知道你之前有何等奇遇,或许在你看来,御风指日可待,今日冒险大为不值。不错,秦坤已经死了,你若能御风,无论投在盘石谷哪位筑基门下,都可成为亲传弟子。可那又怎样?你之前九个月都不能凝脉,如今进展神速,你真以为会没有人注意这些?难道你打算一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直到筑基?即便如此,你只要稍有不慎还是要惹祸上身,王全雨的事你还没忘记吧?”
“你随我进去,纵然杀了那蛇妖,你也未必能得到多少好处。我要取那妖丹,也不是非要你相助不可。你现在若是反悔,我可送你到崖上,你上次闯过别境,想必这回也能安然返回。”萧月儿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索性用了神识传音,“可你一介修士,这一路惊魂不定,连面对未知凶险的勇气都没有,如此胆怯,将来能走多远?遇事谨慎,这本不是坏事。但你凡事都瞻前顾后,几已成心魔。你我一见投缘,不管你是不是我要寻找的那人,今日既已带你过来,我自会舍命护你周全,就看你敢不敢迈出这一步了。大道茫茫,一切终须靠你自己!”
林迁听得心弦直颤,是啊,一切终须靠自己!
当初在大竹村,王老儿为了那子虚乌有的银两,将自己捆绑了,那时心中害怕,最终还不是靠自己刺他刀,才得以脱身?
后来进了宗门,久久不能凝脉,若非自己冒着经脉暴裂的危险服了那化元丹,只怕早已被抹去记忆,驱逐出山了。
那日交付金叶桃油,只让王全雨察觉出蛛丝马迹,就险些丢了性命。这小小的栖凤宗,师尊秦坤是筑基高人,都会遭人暗算。今后自己即便再如何小心,也终将会有身处险境的一天,到时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那只能任人宰割了。
“灵石功法,我都不缺,唯独少了这股勇气。这女子半步金丹,她要斩杀蛇妖我能帮上什么忙?她带我至此,只不过是要炼我勇气长我胆识罢了。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对我来说这并不是坏事。修行之路本就是凶险重重,我既已选择此路,再畏首畏尾,不敢迎难而上,又岂能踏步证道之颠?”林迁想到这里,不由挺起胸膛,一时豪情万丈。
他感激地看着萧月儿,也传音道:“聆听师姐教诲,犹如醍醐灌顶,令我豁然醒悟。走,我们进去,今日必尽我所能,助师姐一臂之力。”
萧月儿嫣然一笑,轻轻挽起他的臂膀,沿着蜿蜒的石窟悄然前行。绕过六七个弯道,走了约莫半里之遥,山洞渐渐宽敞起来。那呼喝声也似乎就在耳边,轰鸣中,脚底隐隐能感到颤动,偶尔还能看到有光线闪烁。
他二人贴着石壁,缓缓转过一道急弯,这才发觉弯道尽处,是一座三面都是石壁巨坑,那里应当已是洞底了。这整座蛇窟,如同一把曲柄的喇叭,横嵌在悬崖之中。
方圆十余丈的石坑中,四名修士正围着一条巨蟒,灵兵上下飞舞,带起片片华光,不断向那巨蟒压制过去。
那头朱斑巨蟒拖着水桶般粗细的身躯横冲直撞,左右翻腾,疾风过处,竟将空中穿梭的那道道银芒激得四处横飞,即便偶尔有几道华光斩在它的身上,也只是闪过几点火花。
林迁与萧月儿躲在洞壁的转角处,有瞒天草冠掩饰气息,四人一妖斗得正急,自然毫无察觉。那石坑约莫有两三丈深,他俩居高临下,侧身斜视,石坑内的景物尽收眼底。
让林迁意外的是,围攻蛇妖的四名修士,只有那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从未见过,其余三人他都认得。除了叛出栖凤宗的谈子言,和不知何时逃脱的莫康,还有一人竟然是他盘石谷师叔郭川!
莫康只不过是御风修士,能从栖凤宗逃脱已是奇事,郭川新任盘石谷首座,却与金沙宗并肩作战,更令人意外了。
林迁与萧月儿相视一顾,两人眼中满惊异之色。
“无耻之辈,你们不守俗约,竟然想擅闯别境偷袭本尊!可就凭这些破铜烂铁,又奈我何?”四阶蛇妖口气不小,它长尾如鞭,只轻轻一摆,就快似闪电般弹到莫康身前。
莫康舞着弯刀,刀气方起,那小腿般粗细的蛇尾竟灵活地一挑,正击在莫康握刀的手腕上,弯刀立时脱手。蛇尾再抖,击在莫康胸口。莫康犹如被掷出的草人,急速滑退中血洒满地。那脱手弯刀呼啸着横飞,直向郭川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