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气流肆意地窜动着,却唯独避开了中央处的一座高台,那高台的造型古朴大气,正中央处有一团常年不散的镜状白雾,白雾时不时地翻滚,偶尔勾勒出人的模样,而后立刻消失,快得仿若从未存在。
高台的周围密布着形状相似的台阶,台阶通体呈白色,神秘的纹路在其上若隐若现。纹路各不相同,便连色泽也是各异,若是远远望去,却又显得异常和谐。
此时,高台上正立着一名女子,女子五官端正,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柔顺如缎;金红色的衣衫上几乎绣满了火焰的纹路,在底色的映衬下却并不显眼。她端详着白雾,纤长的右手忽然探出,在那白雾的中央处轻轻一点,清晰的对话声立时传来,声音不大,却打破了一方宁静。
“大劫将至,仙界与神界之间,终将有一战。”
“哼,区区神界,不过是仙界曾控制的蛮夷之地,也配为吾等对手?”
“慎言,仙、神二界为玄灵天幕所隔,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即便没有那四人,神界也迟早会崛起。只是那些人着实可恼,即便是弱者受辱,他们亦可以为之不惜一切代价,尤其是那轩辕,为了群蝼蚁连性命尊严都可以不顾,这一次劫难,合该应在他身上。”
“我倒觉得,他们那守护之道亦有其可取之处,先天跟脚岂能代表一切?能够不在乎实力强弱平等待人,给予弱者成长之机,他们的作为,不正是在为神界苍生截取一线生机?”
白雾正中忽然泛起青色的微光,话音随之中断,女子秀眉微蹙,扬声唤道:“陵光!”
一簇火焰忽的在她面前绽放开来,旋即化为一位二十余岁的美貌女子,正是她口中的陵光。陵光对她欠身一礼,插于发髻的金色发钗随之一低,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光芒;朱红的曲裾直垂地面,裙摆处不知为何竟幻化为淡红色的薄雾,一眼望去,仿若梦幻。
“新的算计已然开始,陪我那化身走一遭吧,劫难即将降临,我岂可坐视。”
这声音带着一股女子特有的清润,听之有如一汩清泉沁入心底,和谐悦耳,与她张扬如火焰的外表相比却显得截然不同,陵光没有惊异,只是眉间轻拧斟酌着答话的语气,显然,女子这声音她听得多了。
“即便没有你,以那几位之能,也可佑神界安宁,你又何必去……”
“召唤他们来这一界的是神界本源,引导他们走上这条不归路的人却是我,与他们相处之时的那些情谊做不得假,你说,我又怎可能置身事外,看他寂灭!”
女子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陵光惊愕地看着她,仿佛是第一天知道她也会动真情,女子坦然对视,眸子里却透着几许哀伤。
“你是族长,我自不会违了你的意思,只希望他们得知真相后能理解你。”对视良久,见她仍然神情坚定,陵光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终是应下了差遣。
女子轻轻地笑了,漆黑的眸子像是揉进了星子,散发出灼灼光芒,“这便无需你担心了,毕竟从某种角度而言,大家都是一类人啊。”
“一类人?怎么会?神界如今那几位领袖与他们的亲友原本属于另一个世界,若非两世为人,他们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十年内助神界与仙界平起平坐,这在神界成了个公开的秘密。我们与他们连出身都不一样,又怎会像你说的那般是一类人?”陵光诧异地问道。
“在此之前,若非玄灵天幕相阻,神界必会彻底成为仙界附庸。对于前世,他们向来语焉不详,旁人除了知道他们前世的世界没有明面上的修炼者以外,再也探听不出什么消息。”女子先补充完她的话,摇头苦笑道:“你可莫要忘了,他们从没对我设过防!”
陵光不语,女子也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们前世的那个世界的生灵还处于蒙昧时期,男嫁女娶,根本没有所谓的权利。领袖?领袖就是用来奉献的,他们被子民选中,与后来被此界本源选中有何不同?呵呵,这些本都是埋藏在他们心底的秘密,若没有信任,又怎会对我轻易相告?他们……尤其是他……以他的智慧,其实早就看出我的不同,可他却从未问过,他付我以信赖,我怎可以不报答……”
女子双手紧握,情绪虽激动,声音却越来越低,待她说到最后一句之时,眸中更是晕开了淡淡的晶莹,不甚起眼,却让她有一瞬间的慌乱,趁着陵光不注意,微合上眸子将之掩去。
陵光似乎被她透露的消息惊呆了,半晌没说话,她也不愿再开口。她重新睁开眼,视线在一块带有金色龙纹的台阶上久久停留,仿若要将之深深记下,目光里更是夹杂着几分苦涩与温柔。
“我先走了,”见她这副模样,陵光语气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在那位成功渡劫前,你碍于规则不能够告诉他你的身份,我更是不能显露真身,如此看来,此行还不知要经历多少风雨,也算是个新体验。”
“一阶一生灵,轮回无止境,台阶碎则生灵寂灭……我既是本源所钟之转世者,为何只许我择人守护这方大世界,却不许我借助这世界本源护他们安危?在这方轮回台上,明明只需要一剑,便可让那些可恶的敌人通通归于虚无啊……”
陵光后退几步,身影又化作火焰消失了,女子失神地念叨着,直到那白雾忽的沸腾,她才猛然惊醒,回身踏入白雾之中,就此消失。
“时隔这么多年,我终于回来,你们可还记得我,又可否愿意记得我?”
恍惚间还能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最后的话语在这方空间里回荡开来,伴着几许无奈,终究归于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