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厂里的歌舞团领舞,因为我会编排各种类型的舞蹈。所以昔日死气沉沉的歌舞团,也因为我的到来而充满活力。厂里的领导都戏说许多年轻人因此更有干劲儿了,他们称我是厂里的厂花,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爱慕我呢。”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即使连清澈这样从小就常常被人称赞,美貌无双的人,在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时,谈起自己往昔的追求者,也会显得满心欢喜和自豪。
“但当时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哪里还容得下别人。可是他一直都在回避我,躲着我,和我保持距离。他越那样,我就越喜欢找机会接近他,大事小事,不管归不归他管都喜欢找他汇报。不管他在哪儿,都喜欢凑近他,我想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对他有意思,或者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没错,”沈清澈说到这里诡异的笑了笑:“其实我就是希望所有人都那么想,那么看。
杨昊天为此不得不约我谈了好几次话,每次谈话的内容无非就是提醒我要注意影响,别有事没事老往他办公室跑。每次他约我出去,最后全厂的人都会知道。于是他不得不下最后通牒。说我再这样就没法留我在厂里。可我却不受他的威胁狡辩到:“我不是每次都有事儿的吗?”
”食堂哪个菜没炒熟或者炒糊了,这也算事儿吗?“
“这怎么不算事儿啦?这可是大事儿,民以食为天,要是大伙儿都吃不好,那怎么有心思好好工作。又或是食物出现什么问题,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是小事呢?”我知道自己的理由并不算牵强。
杨浩天无可奈何的摆摆手:“我不和你争辩,你总是有那么多歪理。”
我突然娇笑着靠向他:“这就对了,你要让着我。因为你说不过我,我是个横竖上下满身都是理儿的人。”
杨昊天被我逗笑了,我乘机打趣:“这就对了嘛,你要多笑,爱笑的男人才有魅力。别整天拉着个脸,就好象人家欠你几很多钱或是欠你几条人命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杨昊天忽然又变得面色凝重说:“清澈啊,其实在这个厂里发生的许多事情你并不是很清楚。你甚至不清楚我这个人,也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有些事情今天我想是该让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了。”看到他那么严肃我也变得慎重起来。
正色的问:“是什么事情?”
“前不久你不是问我,厂里的工人为什么都总在咳嗽,是不是都有呼吸道感染的问题?而且你也发现那么多人精神状态都不好,不管是年轻人,还是上点年纪的。还有这两年镇上死亡的人数也逐渐加多,难道你没有想过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一改往日的任性娇纵,神色也认真凝重起来:“我当然想过,而且知道镇上已经受到很严重的重金属污染,说白了,冶炼厂给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了很沉重的环境负担,这片土地生病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也生病了。”
杨昊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惊讶:“你都知道?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你了。但是,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辍学,死活要进厂来?”
“因为这里有我的父母亲人,还有你呀。你说我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你们,让你们停止这一切呢?我没有,只有自己也进厂里来,探个究竟。厂里的技术设备简陋,没有任何隔离净化的功能。这是是造成深度污染最根本的原因,而且早些年的工人们防护措施也不够好。你们应该知道,这雄黄矿本来就是含有剧毒的,不管是开采还是冶炼,都应该慎之又重,重之又慎才是。
现在倒好,空气,空气中冒着刺鼻的滚滚浓烟;粉尘,粉尘漫天飞舞,植被都被熏死,更别说人。土壤也被毒化,就连咱们镇上的母亲河“青河”也被随意堆放的矿渣,洗矿和矿洞里排除的污水所污染,可镇上的人一直饮用的,还是这条河里的河水,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河已经含有剧毒?”想到这些我其实是痛心的,我从小就崇拜和爱慕的人,原来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而且我知道他们不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所以你都不明白,当我知道内幕以后心里面的那份纠结和挣扎。可我不相信他是无可救药的,我想我能拯救他,也等于在拯救这个镇,这才是我真正辍学放弃梦想的主要原因。
“一开始我们也没想到那么多,只一心想着响应国家号召,把矿石开采冶炼出来,也让镇上本来穷苦的老百姓能够发家致富。也是在最近这几年,厂里的工人身体素质越来越差,镇上死亡人数飙升,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悄悄请过环境方面的专家来对空气,水质和土壤做过检测,检测发现不管是空气,土壤还是水质中都含有剧毒。严重超过国家标准的数百倍。”
我当时对他的话感到吃惊甚至愤慨:“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可是镇上的老百姓却蒙在鼓里。你们在知情的情况下却什么也不做?还在一如既往的,应用最低劣的设备在开采冶炼矿石,依然让厂里的工人和镇上的老百姓深受毒害,这可都是生命啊,比什么都可贵,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歹毒呢?”
杨昊天也并不做激烈的争辩,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道:“是有想过引进先进的设备,但现在矿已经采得差不多了。引设备是不太现实了。”
“既然这样,那就应该立马把这个厂停工关闭,把你们从这片土地上所挣得的钱,统统拿来给患病的人看病,并用来投资改善这里的环境。”
杨昊天沉重的摇头:“清澈啊,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我们挣那点钱拿出来也只是杯水抽薪,改变不了什么的。我们甚至连一条生命都挽救不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他痛苦着闭上了眼睛。
我却有一股气儿往上冒“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想呢?尽自己所能,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你不是跟我说过为人者,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么现在你呢?就一句无能为力?把所有事情推得干干净净?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导致的后果,负点责任吧。难道我真的错看了你?那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啊,难道你真的可以做到,看着那些生命遭殃受罪而无动于衷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吗?”我直视他,想看清楚我曾经爱慕崇拜过的人,还是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样子。
杨昊天再次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拍了下脑袋“你说的没错,人该讲良心。改为自己犯下的过失负起责任。其实,自从知道镇上人生的怪病都和冶炼厂有关,我的内心里就一直内疚煎熬,几乎没睡过安稳觉。现在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只会是一个恶性循环。以生态环境和生命健康作为成本代价太大了。大到没有人承受得起。”
杨昊天跟我说,他会尽量说服其他合伙人,关闭采矿厂和冶炼厂,不能再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了。而他会尽量想办法筹钱并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捐出来给镇上的人看病。
看着他很认真的样子,我情不自禁的拉住他的手:“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还是我从小就崇拜的那个人。其实即使你身无分文,只要有一颗责任心,我都会陪着你,一直一直,直到你闭上眼睛那一刻。”
那一晚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看得出他也从心里接纳了我。
回来的时候,他的妻子方敏早就在她的办公室等着他。我想她肯定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我们的闲言碎语,却很沉得住气,到了办公室把门一关,我们也听不到什么争吵的声音。
或许她根本就没有闹,但很快我的父母却闹开了。
我爸妈把我和杨昊天叫到了家里。我爸先一脸阴郁的质问我们要不要脸皮。
母亲更是哭哭啼啼说:“昊天,你可是我的干弟弟,是她的叔叔。你说是不是你,哄骗着她辍学,进厂来的?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你要看着我们一家人都死在这里,你们才开心吗?啊?”妈妈又尖又细的声音穿过我的耳膜。我看见她因为激动而不得不大口的喘着粗气。眼里还渗着泪花。
所以小心翼翼的辩解道:“妈妈,不是这样的,不管是辍学,还是进厂都是我自己的意思。和他没有关系。”
“你给我闭嘴。”妈妈再次尖叫起来“你就傻吧你,他把你拖进火坑了,你还护着他。从小你就这样,把他当亲人,把我们当仇人。你现在为了他,什么都放弃了,变得不三不四,被人唾骂笑话,最后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