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
建造恢弘无比的王家宅邸中,王仲坐在奢华无比的大厅椅子上,手中端着已经微凉的茶水眯着眼睛看着站在大厅中央的数十道人影,眉头紧皱。
“大人,剩下的人该如何处置?”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抱拳轻声问道。
大厅内此刻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放眼望去,这数十个身材壮硕一袭夜行衣的汉子几乎无一例外的都带着伤,血水将黑色的衣衫沾染的无比渗人。
可饶是如此,这几人都没有一个皱起眉头的,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王仲眯着眼睛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既然是杀手,就应该有杀手的觉悟。”
站在大厅中央的中年汉子点点头,向后转头冷声道:“剁了!”
此话一出,大厅外面的庭院之中,传来一阵惨叫声。
庭院中,同样有十几道黑色的身影手持钢刀,面色冷峻的看着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的杀手,没有一丝表情。
王仲摆摆手,轻声道:“让兄弟们下去歇着吧,再去将大夫叫过来,给受伤的兄弟医治一下,死去的兄弟们也要好生下葬,每人领一百两银子。”
中年汉子点点头,一挥手,数十名壮汉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却没有退出去,而是站在大厅里,看着面色疲惫的王仲,欲言又止。
“张彪,你想说什么?”王仲看着那犹豫不决的汉子,轻声问道。
被唤作张彪的中年汉子皱着眉头,轻声问道:“大人,您……还好吧?”
数天前,王家宅邸迎来了第一波刺杀,人数不多却已经让人不得不警觉起来。而从那以后,几乎隔三差五便有杀手涌来,整个王家宅邸已经变得鸡犬不宁了。
张彪是个粗人,自然不晓得这是为何,可是他却看得出来,这些前来的杀手修为越来越高,能力越来越强。前几日的杀手只能伤到手无寸铁的奴仆罢了,可今天这一战,愣是折损了七八个修为在萌雾境的兄弟,那么接下来呢,张彪自己都不敢想。
王仲摆摆手,轻声道:“谈不上好不好,遇上了那就得面对。”
张彪点点头,总算放心下来。
大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本身没有任何武道修为,却能撑得起如此庞大的家业,这一点让张彪很是佩服。可王仲毕竟没有经历过这般血腥厮杀,偏偏这两日刺客极为多,张彪也怕这位大人有些扛不住。
王仲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轻声笑道:“累不累,不累的话陪老头子聊几句?”
张彪愣了一下,点点头坐在椅子上。
“张彪,进入王家当护院教头多少年了?”见张彪坐下,王仲轻轻开口问道。
“十年整。”张彪答道。
“十年了啊。”王仲眯着眼睛,轻声叹息道:“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张彪点点头,神色突然哀伤起来。
无论是王仲还是张彪,都清楚,这个十年,指的是什么。十年前,有那么一个庞大到让人俯首仰望的家族,有那么一个让人觉得无比安心的后盾,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树倒猢狲散,怨不得猢狲无情,而是那可支撑猢狲的大树已经没有了能够给予猢狲任何的立足之地,离开只是不得已。相信任何一只不得不离开的猢狲必定在某个深沉的夜里,思念那颗让他们无比安心的大树。
王仲如此,张彪亦是如此。
沉默了许久,性子耿直的张彪终于开口问了一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道:“大人,咱们这次能扛过去吗?”
王仲愣了一下,摇摇头。
“如果你不是张彪,我会坚定的告诉你,一定能扛过去,给你希望。可你是张彪,我只能告诉你,不知道。”
王仲轻声叹息道:“毕竟那是个只手遮天的存在啊。”
张彪叹了一口气,可是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无奈和犹豫,相反,似乎更加坚定了。
“当然,这次的不确定性因素也很多,谁也不敢事先断定成败。”
王仲突然笑了笑。
“陈家的嫡子回来了,而且是个让人很惊奇的存在。”
张彪脸色骇然道:“那小家伙不是死了吗?”
王仲摇了摇头,笑道:“当年的陈家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就不是恢弘帝国的陈家了。”
“当然,如果我们王家坐以待毙的话,也就不是并州王家了!”王仲脸色如常,轻声道:“刀儿要回来了。”
那一刻,张彪激动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
当夜色彻底笼罩大地的时候,陈天泽一行人终于停在了暖泉镇最为奢华的一座宅子前。
透着明媚月色,陈天泽瞟了一眼四周的景色,一座偌大的湖泊在黑色中散发着阵阵雾气,迷人之极。
“老瞿,咱这是来找谁啊。?”
陈天泽小心翼翼的望着这座庞大的宅邸,问出了一个在路上问了不下十遍的问题。
老瞿依旧笑呵呵的没有说话。
陈天泽抬头看着这座建筑极为奢华的宅子,在夜色中,月光朦胧,将整个宅子笼罩其中,神秘而又诡异。
严剑三眯着眼睛,扣了扣油乎乎的头发,咧嘴道:“这宅子风水不错。”
陈天泽转过头,呲牙咧嘴道:“前辈,给说道说道呗。”
严剑三瞥了他一眼,嘀咕道:“古人云,做南往北,藏风聚水这是最好的风水布局,你瞧瞧这宅子,这么大的宅子门口都不放任何镇宅灵兽,明摆着宅子里头住着的人物都不需要,你说风水好不好?”
陈天泽嘀咕道:“说了跟没说一样,还风水呢,你就忽悠吧。”
严剑三伸出脚一脚揣在陈天泽的屁股上,将陈天泽踹了个狗吃屎,一边骂骂咧咧道:“古人的智慧比你这小娃娃想象的要强大多了,你不懂就别瞎咧咧!”
陈天泽揉了揉吃痛的屁股,讪讪一笑。
吱呀!
似乎是有所感应一般,宅邸的大门被打开,一个身影出现在大门口。
严剑三一脸的错愕,老瞿则是笑呵呵的躬身行礼。
坐在地上的陈天泽惊了一下,抬头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蹭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惊喜道:“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在夜色之中煞是好看。
陈天泽这才明白,老瞿带着他来找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前不久在陈天泽面前出现过的姑姑,萧仙子。
“严老前辈。好久不见了。”萧仙子对着陈天泽笑了笑,转过头看着严剑三,施了一个万福,笑眯眯道。
严剑三向后撤了一步,嘀咕道:“别,这份大礼我可受不起,当年因为施了一个万福,结果一座好生生的雪麓山神殿被拆掉大半,我可还想多活几年。”
耳尖的陈天泽一脸错愕,咋呼道:“啥?拆了雪麓山神殿?姑姑,你这么厉害。”
萧仙子没有回答陈天泽的话语,只是笑了笑,对着严剑三笑眯眯道:“前辈说笑了,在下只是天泽的姑姑,感谢前辈出手帮助天泽,别无他意。”
严剑三撇撇嘴,不再说话。
“走吧,天色不早了,今晚在这里歇息一下吧。”
萧仙子拍了一下陈天泽的脑袋,便率先进入宅子。
严剑三和老瞿走在最后,临进门前,严剑三抛给了老瞿一个凌冽的眼神,意思是你等着瞧,老瞿只是嘿嘿一笑。
吃过晚饭之后,严剑三便嚷嚷着要四处看看,率先离开,老瞿也识趣的退下,只留下重逢的萧仙子以及还在神游万里的陈天泽。
“怎么了?觉得这一切不真实?”萧仙子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神情飘忽的陈天泽,笑道。
陈天泽点点头,感慨道:“真没想到,姑姑竟然是这么个财主,哎哟,觉得太不真实了。”
萧仙子被陈天泽的话逗乐了,咯咯笑了起来,风情万种,看的陈天泽目瞪口呆。
“姑姑,你真的拆了雪麓山神殿?”盯着萧仙子看了半天的陈天泽终于开口道。
萧仙子摇了摇头,陈天泽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正常嘛,堂堂的雪麓山神殿如今是神圣帝国最大的信仰之地,甚至连帝国皇家都无比敬畏的存在,怎么可能就被人拆了呢?
只不过接下来萧仙子的话却让陈天泽险些跌倒桌子下面去。
只听道萧仙子唇齿亲启道:“只是拆了一半而已,没那么夸张。”
陈天泽目瞪口呆。
萧仙子轻轻一笑,随即收敛神色,道:“这里也没外人,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知道你心里憋了很多问题,这么一直憋着你不难受?”
陈天泽哈哈一笑,道:“果然是姑姑懂我。”
然后,陈天泽便将所有的问题抛出,例如陈家为何遭受无妄之灾,如今的王家为何如今也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并州城到底是谁在做主,猎天门门主洪荒空山所说的那个幕后主导着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诸如此类。
萧仙子先是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本以为这些事情你要很久以后才能接触到,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触碰到了。”
陈天泽默不作声。
“天泽,你要知道,很多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运,因为越是无知才越安全,在你未曾真正强大起来之前,好奇心只会害死你。当然了,现在你已经跳到了这个圈子里,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其实从一开始,所谓的江湖所谓的庙堂只是一个人的恶趣味而已,最后竟演变成了一种规矩,一种血腥的杀戮。”
陈天泽目瞪口呆,个人的恶趣味竟然能让江湖庙堂都为之颤动?
“其实,这一次那个人没想着对你动手,这可能将就是他的恶趣味在作祟了,之所以你会被人刺杀,是因为有些人太过胆小,或者说陈家这块金字招牌的压力太大。”
“王家这些年财源滚滚,做大做强,不是没有缘故的。因为王家的当家人吸纳了当年陈家的大部分家底,才有了今天。而无论是陈家也好,还是王家,只要一旦强大到威胁到了那个人的地位,便会遭受到灭顶之灾。”
“那个人是谁?”
陈天泽问道。
“这个你暂时不用知道,总有一天你会遇上他的。”萧仙子摆摆手,轻声道:“估计那个时候你已经可以有能力和他叫板了。”
陈天泽不禁一阵苦笑,那个人既然能将整个神圣帝国的江湖庙堂当做自己游戏的玩具,那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和人家叫板?
“天泽,真正的强大不是来自于修为财富和权势,而是来自于内心。”萧仙子轻声道。
陈天泽愣了一下。
“你会懂得,等你成为裁决者内部真正的巨头的时候。”萧仙子轻轻一笑,道:“在这之前,我会看着你一步步向上走的。”
陈天泽心中一暖,亲情的感觉,真好啊。
“谢谢姑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萧仙子揉了揉陈天泽的脑袋,眼神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