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敲门砖
神是什么?
我想,这个问题应该很多人在少时都曾想过,也曾苦苦思索过,与之伴随而来的往往却是更多的问题:
神真的存在么?它在哪里?它为什么创造人……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就像水底深处不断往上冒出的气泡,曾经何时,它们占满了我们那少年时期的大脑,为我们的青春涂上一抹浅浅的金白色。那个时候,我们还未长大,对一切都充满好奇,那个时候,我们思维活跃,对一切未知都充满敬畏,那个时候,神对我们来说,既遥远得如同在宙宇之外,触不可及,又亲近得仿佛就在身边,时时伴随着我们成长……
渐渐地,我们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忙碌,越来越疲惫,对于人生,只剩下生活,对于世界,只相信自己,对于神,只留下抱怨。
现在的我们,早已不再满心好奇地望着天空,幻想着一个个与神有关的问题,也不再傻傻的想象能和神交朋友,想象自己是它的宠儿……我们,如今只相信利益,只相信对自己有好处的人或物——我们,早已不再相信什么神。
……
“啪”!一沓文件被重重的拍在办公桌上,闷热的办公室内,体胖的警局局长张裕涨红着脸,满头大汗的指着那沓文件,一双小眼睛死劲睁得老圆:
“这什么胡扯玩意!什么水神,什么狐妖(详见上一卷故事‘水神之怒’内容)!简直扯淡!你啥意思?不想干了是不是!我……你在听没有!把烟给我灭了!”
“呼!”对面,浑身是伤且头上和手臂还绑着绷带的伊藤警官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不慌不忙的将烟掐灭,随手塞进怀兜里,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不是你让我给这次‘外勤任务’写份报告吗?我就照实写咯!”
“什么‘外勤任务’?这次是你私自出动,与我们警局一点关系都没有!没给你处分已经够宽宏的了!而且我让你写的是关于大洪水的目击报告(详见前文),结果你写的是啥?聊斋?神话?还莫名其妙的瞎写什么‘水泽村被活埋’?你第一天来的?脑子进水了?这种东西能胡写吗!”张裕气得一遍遍直拍桌子,脸上那表情简直恨不得搬起椅子直接砸向伊藤一般,“别人的话我早就叫他直接滚蛋了!但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你现在好歹也算是个大队长了,咋还这么没脑子!整天瞎搞,胡搞!”
“行了老张!”伊藤瞟了一眼门外时不时往里面观望且窃窃私语的同事们,不耐烦的将门反锁,然后耸耷着脑袋看向张裕,“多年警校老同学,差不多骂几句就得了,别太过分啊!还什么一手提拔……当年明明一起进的警局,啥都不懂,还是我带着你一起慢慢熬出来的……”
“咳咳!”张裕慌忙咳嗽了几声,脸上的怒气却也收敛了许多,“不当着手下骂你几句怎么下得了台——我说你啊你!这次搞什么飞机?还好这份报告我亲自审阅了,要是被你就这么交上去还得了?你自己不想干了也别连累我,不怕告诉你,这次上面准备‘拉’我一把,现在正在考评的关键期,别给我捅娄子扯后腿!不然别怪我不顾这么多年的交情!”
“行了,行了,我办事自有分寸——我说,这么热的天咋空调也不开,你不是最怕热么!”说着,伊藤自顾自的四下找空调遥控器,丝毫不把张裕这个局长放在眼里的样子。
“现在政策提倡勤俭办公——不是跟你说了么,目前是我考评的关键期,当然要带头做出表率——和你说话呢!我好歹是你的上司,你再这态度我翻脸了啊!”
伊藤完全无视他,找到遥控器后直接把空调打开,然后散漫的坐在办公沙发,一伸懒腰:
“呵!到底是局长办公室,真舒服!”
“……”
“行啦!老张你也别生气啦!也不想想这些年来我破的案子那件不是最后功劳都算在你头上,这才让你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坐上局长的宝座……”
“哎哎哎!别瞎说啊!我坐上这位子是靠我自己的努力和我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职业态度跟严于律己,办事不苟的操守……”
“行,行,行!随你怎么说——反正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你应该知道我做事自有分寸,所以报告的事,你就别纠结了!”
“还自有分寸,你看看你写的这啥玩意!”张裕气呼呼的拿起桌上的那份报告,直接一下扔到伊藤身上,“撇开‘水泽村’的事情不说,这上面一堆什么‘鬼’啊‘神’的——你以前不是最烦这些的么?”
“……”伊藤下意识的接过报告,随手翻了翻,眼神莫名变得迷离起来,“老张,你现在还相信神吗?”
“啊?你又发啥神经?”
“记得以前在警校时你还是基督徒呢!那时你天天把‘上帝’,‘神’这些挂在嘴边……我们几个老同学经常一边笑话你,一边憧憬着当上正式警察后会不会真的遇到什么灵异案件……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彻底不再相信这些,你也不再相信神了?”
张裕一愣,扭头看着桌上摆放着的老照片出神,照片上,还青涩精瘦的自己被警校同学簇围在中心,正对镜头露出爽朗的微笑——那是他跟伊藤警校毕业时的纪念照,照片中,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根十字架挂链格外显眼,当时的他还因为执意带上这根十字架挂链去拍照而被教官罚跑了十公里……
“……唉!”恍惚间,张裕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苦笑,“毕业照上的那帮同学,现在只剩下我和你了……”
“……”伊藤瞥了一眼照片,闭上眼睛,沉默了起来。
“所以,你让我怎么再去信仰上帝,信仰神?”
“……放弃信仰,用最理智和客观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把自己彻底转换成了一个合格的警察——是吗?”
“算是吧……咳咳!我叫你来不是要跟你怀旧神吹的!这份报告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伊藤站起身,把报告放回桌子,转身打开门:
“放心,这份报告既不是写给你也不是写给‘上面’的。”
“什么意思?那你写给谁看的——给我站住!没说清楚前不准走——这是命令!”
“那是我扔出去的敲门砖!”
“敲门砖?解释清楚!”
“……”伊藤没有回答,身子已经踏出门口,忽而扭过头,说道,“老张,其实你以前是对的,咱们这个世界,并没有这么简单……你应该重拾自己的信仰。不麻烦的话,用你前基督徒的身份帮我祷告一次吧!或许,这次会有用也说不定……”
说完,伊藤头也不回的走了,空留下一脸莫名的张裕望着的他的背影发呆。
……
离开警局,伊藤一脸深邃的抬头望着天空中炙烤着街道的太阳,灼热的阳光刺得伊藤眼睛生疼,他搭起手,下意识的将手掌放在眉角上,脸上的表情满是迷茫。
“嘎吱!”一辆黑色小轿车突然停到伊藤面前,车窗缓缓摇下,一个戴着墨镜,穿着灰白衬衫的中年人扭过头,正视着伊藤,并“啪”的一下打开后车门,示意他上车。
伊藤愣了愣,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随即便弯身窜进了车内。
……
“伊藤先生,你的那份报告还真有意思。”中年司机旁边的副驾驶座上,一个穿着标准中山装,留着毛寸头的青年背对着自己,用低沉的嗓音对伊藤说道。
那青年刻意把声线压得很低,但却总给伊藤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而且好像在哪里听过。于是伊藤探起脑袋,下意识的想看看那个青年的样子:
“你们是……”
“呵呵!何必明知故问呢!你的那份报告不是分明故意发给我们的吗?”青年依旧没有回头,看不出长相。
“哦!‘B?K’部门的走狗……”说着,伊藤哂笑一声,神情反而放松了下来,他不慌不忙的从怀兜里掏出半截香烟,悠然的给自己点了一口,“这么快就找上门,看来你们对这件事挺重视的嘛!”
“呵呵!你不怕被我们灭口(指‘水泽村事件’,详见前文)?”
“呼(抽烟)!这是法治社会——而且我对你们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吗?”
“……”
“让我加入你们部门,然后我就闭嘴。”
“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嘻嘻嘻嘻!”突然,青年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大笑,那笑声比猫哭声好听不了多少,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半晌,青年笑毕,自言自语道:
“呵呵!真服了阿贝库那老头,作为人类而言,他的智慧果然是顶级的。”
“……”伊藤不明白那青年在说什么,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抽着烟,不发一言。
“啪”!青年突然回扔给伊藤一份用牛皮纸包裹住的文件资料,笑道:
“这是你的第一个考核任务,以后你在警局的一切资料都会被清零,而你的身份也将被重置,上面会给你另外安排一个身份,在等待新身份的期间你不得跟任何人做无关的接触,也不得跟任何人有过亲密的行为,而且从现在开始,你跟你的父母,亲人,朋友,伴侣之间的所有羁绊全部都会被切断,换言之——那个作为伊藤的你,已经死了。”
“……”伊藤一愣,脸上完全露出了茫然和惊愕的表情,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后悔。
“噗呲!开玩笑的啦!”青年低头一笑,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你刚才的表情太有趣了!看不出来,你还有挺可爱的一面嘛!嘻嘻!”
“……所以,我还是我?”
“当然你还是你,什么删除身份那一套是国外电影里的东西——你是个成年人,而且是个合格的警察,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该做相信你心里都明白,只要自己慎言慎行就行——不过,如果你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要抹掉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次,可不是开玩笑哦!”
说着,青年慢慢回过头来,那个长相,分明就是之前已经死在那山洞之中的白霖(详见上卷故事“水神之怒”第十七章节处)!
“是你?”伊藤瞬间瞪大双眼,头顶的冷汗“唰”的一下直流了下来,拿着资料的手微微颤抖不已,活脱脱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你,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对吗?”白霖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个鬼魅的笑容,“这个就与你无关了。”
“……我们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伊藤警觉的瞟了眼车窗外,发现司机把车越开越偏僻,谈话间便来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荒外。
白霖耸了耸肩,笑嘻嘻将食指插进那中年司机的颈动脉,回道:
“我不太喜欢汽油味,一直没有学开车——所以就从大街上随便拉了个人来当司机。”
“噗”!一缕鲜血随着白霖食指的抽出而猛然从司机脖子处爆喷而出!司机的身体也慢慢软倒在驾驶座上,脸上的墨镜随之滑落,而露出来的双眼早已一片死白,如同早就失去意识很久一般,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后车座上的伊藤整个惊呆了,作为警察的他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之后也没有任何动作,只剩下吃惊和莫名,脑子如同当机了一样,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一直觉得自己恍然还在梦中。
“其实也没必要杀他灭口啦!我只是想试试这副身体而已。”白霖偏起脑袋,做出一个卖萌的表情,手指上的鲜血却红得渗人,“不过这也和你无关——呵呵!法治社会——越来越觉得你可爱了……话说你不看看任务吗,伊藤警官?”
伊藤早已忘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茫然无措的吞了口唾沫,下意识的拆开牛皮纸,打开文件,隐约间只在脑海中留下几个字:
“东南大学……碟仙作祟……惨不忍睹……数人失踪……”
……
(昨天夜里)
东南大学的废弃医学大楼处,顾婉灵(龙行天的正牌女友,参看前文)孤身一人蹲坐在荒杂的教室角落,披头散发,衣服凌乱,浑身是血,整个人哆嗦得像只寒冬天掉进冰窟的兔子,两只大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发愣,瞳孔发散,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小灵跟前,一个像是被人凭空腰斩砍去半截的躯体正蠕动着,费力的用干枯发黑的手抓着地面,挪着那恶心的残躯,一点一点朝着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