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只见过仓颉所创造的文字,却没有见到仓颉所炼制的秘宝。但此刻使用这枚符石,他便想到了应该可以这么做。
宝玉此刻只是有所领悟而已,想得到未必等于做得到,打造这种东西还需要切实的去修炼与尝试才行。但今后再见到类似的秘宝时,他至少不会太惊讶;若有人突然打出秘宝,也不会令他感觉猝不及防。
刀叔真是个好人,他给了宝玉这枚符石。也帮助宝玉领悟了一种新的秘法神通。更重要的是,今后对敌时若遇到这种东西,宝玉也不至于心中没数。
而众人却被宝玉吓了一跳,待那符石秘宝的威力余波散尽之后,纷纷走过来问道:“李路先生,您这是在干什么?好端端的一枚符石。也不是遭遇强敌,怎么就这样用掉了?”
宝玉笑道:“刀叔方才不是说了嘛,让我研究这等秘宝,我就是为了研究啊。不用它,又怎能研究明白?”
提问者有些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位李路先生真是大手笔啊!这等难得的秘宝。都是留在关键时刻对付强敌的,它是一次性的,用了也就没了啊。李路先生就这么把秘宝给用掉了,说是为了观摩其玄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就这么打出去,又能研究出什么呢?这符石制作之法,是园灯先生的秘传,就连季英这样的亲传弟子都还没学会呢。假如想用这种方式去研究明白,多少枚符石也不够啊,园灯先生非得累吐血不可,不累吐血也得气吐血!
但众人也不好说宝玉糟蹋宝物,反而纷纷夸赞他出手不凡、有高人风范云云。
其实宝玉打出这么一枚符石,当然不可能得到园灯先生的秘传,他也不能就此制作出同样的符石来。但他明白了这等手法,将来可以自行钻研,在观摩仓颉所演示符文神通的基础上进一步尝试,未尝不可打造出类似的秘宝。
季英在远处看着,咬着牙连腮帮子都在抽搐。他在遭遇狂獒扑击的危急关头,宁肯将危险转嫁给宝玉也没舍得用掉的秘宝,此刻就被宝玉随手浪费了。就像扔掉什么不值钱的破东西,只为听那一声响。
众人皆已知幽谷内发生的事情,清楚这枚符石是怎么来的。宝玉虽然没有像刀叔那样呵斥季英,这枚秘宝也不是他本人开口要的。但刀叔既然逼着季英拿出来了,宝玉也就不客气的收下了,而且就当着众人之面这么用掉了。对于季英来说,这一记无声的耳光打得可是太狠了!
有人还在猜测,李路先生这么做是另有深意,是给凉风顶园灯先生看的,既给刀叔的面子,又表示自己并不贪得凉风顶的秘宝。但宝玉当然不是为了打季英的耳光,就算季英把脸伸过来他都没兴趣费手,也不认识园灯是谁,只是为了研究符石的玄妙。
在众人热热闹闹的谈笑之中,终于来到了那片生长着龙血宝树的彭山禁地。从那道高崖有一条密道通往谷中,众人刚刚走下去没多远,就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队军士,手持刀枪拦住去路喝道:“国中禁地,不得擅闯!……哎呀,刀将军,怎么是您啊?”
彭山禁地中,驻扎着巴室国最为精锐两支军阵。从各宗门招募来的修士,一部分直接编入军阵中,另一部分平日也与军阵一起配合操练。山谷中不缺地方,高坡下建有成片的营房,足够一百多人居住。
此地已经营多年,有不少所谓的营房其实就是各宗门修士所建的修炼静室,除此之外,它也是国君的行宫所在。越过生长着龙血宝树的高坡,那一大片山野便是自古宗室的畋猎园林,只是国君很少来打猎。
众修士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每日观摩军阵操演,在龙血宝树下定坐修炼、彼此交流切磋,还帮助驻守的军士与各宗门同修打理药园、照看田地中的作物,不时抓几只山鸡和兔子、摘些美味的野蔬回来,日子过得非常舒心。
原本驻守此地的修士们也来自附近各宗门,与众人大多是旧识,其中有不少人还是同门,在一起聊得当然很开心,禁地中也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刀叔和小苗将众人送入禁地,安顿好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刀叔临行前还动用兵符下令,在他没有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离此地,也不得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并吩咐禁地中的主事者以及军阵战士,一定要恭谨礼待李路先生,尽量满足他所提出的各种要求。
其实不必刀叔吩咐,众人听说了山中发生的事情以及宝玉还将要做什么,皆对他极为尊重。尤其是那些军阵战士,对宝玉是敬仰至极。
宝玉也没什么特别的需要。他住在一间单独的静室中又一次辟谷闭关了。修士所谓的闭关有不同的情况,有时是定坐静室不受任何打扰,而有时只是处于一种相对封闭的环境中、身心也保持在某种特定的状态中。
宝玉偶尔也和此地修士们一起交流修炼中的各种体会,虽不涉及众人各自的宗门秘传,但境界感悟是相通的,大家越听越是佩服。这位李路先生年纪轻轻,在修炼中似乎总能触类旁通,——他真的只是一位四境修士吗?
至于宝玉。并没人传授过他任何具体的秘法,与人交流时也无所谓藏不藏私,将自己的感悟都说得很清楚,他人能否达到同样的境界,就看各自的修炼了。而宝玉本人也获益良多,更重要是增长了有关巴原以及修士圈子中的各种见闻。
有很多东西,都是山神没有告诉过他的。毕竟山神所介绍的大多是巴原上百年前的事物。而离开蛮荒以来,宝玉还是第一次正式接触与进入到巴原上各宗门修士的交往圈子中。
大多数时候,宝玉只是独自在静室中定坐感悟玄通,因为手边就有一件他还没搞明白的东西,便是那玉匣中奇异的小型五花参。宝玉一直没参悟透,此“灵药”从何而来。又为何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
感应其物性之妙,应是那株金铃藤数百年凝炼的生机灵性所化,竟然会沿着根系遁走,被摄取后由无形化为有形,却还是一株五花参的模样。其实那株古藤的根茎仍然扎根于崖下。真正的灵药并未被采走,那么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就连对不死神药都无比熟悉的宝玉。也搞不明白这五花参是何物了。他之所以答应出手救治国君,某方面的原因,也是想找个借口将此物留在手中,至少在没有搞明白它是什么东西之前,不能就这么将之当成“灵药”使用。
琢磨了两天未得要领,宝玉定坐时便将那玉匣打开放在身前,又取出了那朵金花,以御器之法催动,使其在半空绽放。当金花暂放之时,有一丝法力波动发自那株小型五花参,它与那朵金铃花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感应联系。
这株五花参就源自于那株古藤,是某种灵性显化带有神通法力,但是离那古藤越远,其神通法力就越微弱,直至完全失去了感应,变得就像普通的植株。而宝玉的金铃花便摘自那株古藤,在法力催动之下,才能感应到这种玄妙。
反复感应体会,宝玉很惊讶的发现了一件事,不禁想起了仓颉说过的一句话——天地间万事万物皆有其纹理。
此物本是无形之灵性所凝,被他摄出后才化为有形之体,就如仓颉曾在虚空中画出的那些符文,处于某种临界状态,接下来可以有两种截然不用的变化。
其一便是在适合生长之处重新扎根,成为一株与原先一样但又是全新的金铃藤。这与植物本身的特性有关,五花参便可以截取根茎移植,但普通五花参当然不能自行移植,而那株古藤竟能通过这种方式做到。
假如是那样,原先的古藤便失去了特异的灵性,会渐渐枯死,因为普通的五花参不可能存活那么多年,只在原地留下数百年所祭炼的天材地宝躯壳。而新长出的五花参幼苗,会在成长过程中逐渐继承这种灵性,但还有没有当初的幸运就很难说了。
假如没有遭遇意外,它可能再度成为当初那样的古藤。这相当于某种修炼的过程,被突发的意外打断了,不得不又重新开始。
那株古藤尚未拥有清晰的灵智,但已有了某些神通灵性,能做出某些应激性的反应,处在一种欲通灵而未通灵的状态。世间禽兽可以自悟修炼,而草木也可自感成灵,甚至最终化形为草木之精。其修炼所需的岁月又要比禽兽之属漫长得多,在世间亦更为罕见。
宝玉听山神说过,世上有草木之精,在相当于四境修为之后,它们亦可化为人形行走,但是离原身所扎根之处越远,其神通灵性就越弱,假如原身受到伤害,其修为也会大损甚至会消失。要到突破六境之后,才能基本不受原身之困,而直至突破化境,方能完全超脱原身所限。
宝玉还从未亲眼见过草木之精,也许见到了他也未必能认出来。而那株古藤亦尚未修炼成精,只是数百年自然生长过程的灵性所聚,已有了通灵的可能。正因为如此,它感受到了自身所面临的危险,才会做出那样一种反应。
就算原身不保,它也可以扎根于别处,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重新开始这段漫长的修炼历程。假如宝玉等人没有闯入那片幽谷,古藤当然不会如此,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它有可能修成真正的草木之精,也有可能永远不会成功。
但这个过程受到了人为的惊扰,它现在处于一种既成功又失败的状态,恐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概念。因为那株小型五花参虽然被泥土覆盖、受万年常清之泉的滋润,仍然保持着生机灵性,却被收存在玉匣中处于被法力封印的状态,并没有真正地重新扎根生长。
假如那株古藤枯死了,玉匣中的小型五花参也会失去生机,只留下一株罕见的灵药而已。假如宝玉将它重新种植于某地,可以长出一株具有灵性的五花参来,但便相当于那株古藤数百年的修炼前功尽弃。
而宝玉将若这奇异的小型五花参归还原处,其实就等于那金铃藤成功突破了很重要的一个关口,这无意中的经历,会成为它通灵修炼的开始。将来若有幸再突破四境,他还可以化为人形行走山野,甚至可以变化出一株五花参满山乱跑。
但这一切的前提在于宝玉怎么选择,而宝玉已经做了决定,他要把这株小型五花参送回去,令其与古藤原身重新融合。
古往今来,有不少高人修士都见过草木之精,但还没人见过这么奇异之物。通常的草木之精直至修炼成形才会被人所知,是不会出现这种东西的。这对于宝玉来说,也是感悟天地造化的莫大机缘。
宝玉在静室中定坐之时,小天也没出去乱跑,就蹲在一旁似是为他护法,又似是在看稀奇,样子却不时有些走神,不知它再想什么——难道是在想小苗吗?
宝玉便将自己研究这株五花参的感悟,皆原原本本向小天解说。小天如今已能完全理解宝玉所说的话,包括那些复杂深奥的玄通妙义。
不知小天从中感悟到了什么,接下来的每天夜间,它便在那谷地的月光下端坐修炼。几天后是一个月圆之夜,明亮的月华将山野景物的轮廓映照得格外清晰,宝玉走出静室,看见了小天正朝着月亮端坐,仰头吐出了一枚东西。
此物是一团朦胧的光影,又似是月亮轮廓的显化,圆坨坨、光灿灿,在空中滴溜溜的旋转,尚未完全凝练成形,仿佛在凝炼月华,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宝玉静静的站在远处观望,并没有惊扰小天。他感觉小天祭出的这团光影,很显然就是受到了那株小型五花参的启发,假合形神以神通法力凝练而成,但还没有完全成型,这就是传说中的妖丹吗?
据说突破四境后化形的妖物,就是成功凝练了某种叫妖丹的东西。那是一种无形却可显化之物,甚至可以当成本命法宝使用,妖类自悟修成需要很漫长的岁月,而小天已经开始迈出了这一步。
这说明它只要三境修为圆满,便有望突破四境成功化形,宝玉当然非常高兴。
宝玉来到彭山禁地的第十天,国君后廪到了。这位国君并没有乘坐车马,寻常车马也无法穿行山野到达这里,他是乘坐步辇而来。
所谓步辇,下面有抬杠,人坐在上面可由仆从抬着行走。讲究点的,可以在上方张一柄伞盖遮阳挡雨,更讲究的点的,伞盖四周垂着纱帘将人遮住,还可防飞虫避风吹。
国君的步辇当然是最讲究的,就像一辆华贵的带蓬马车,只是没有用马拉,而是由四名壮汉抬着。抬步辇的四名壮汉则更不简单,竟是巴室国中镇东、镇南、镇西、镇北四位大将军。以这四人的功夫,扛着步辇跋山涉水亦如履平地,不会让国君感到丝毫不适。
步辇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位是巴室国的工正大人伯劳,其人拥有六境修为,也是国中有名的前辈高手。另一人是巴室国的一位六境国工长龄先生,擅长疗伤施救之道,前不久被请到国都调治国君的身体,他一直就没有再离开,此刻也跟随国君来到彭山禁地。
国君身边只有这六人随行,大队人马还远远地跟在后面,但也不需要别人保护了。
禁地中的众修士以及军阵战士,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大人物,感觉颇有些受宠若惊啊。国君自不必提,工正伯劳大人在巴室国也是德高望重,担任这个辛劳的要职已有二十余年,就是在工正任上突破了六境修为。
一般修士突破六境之后,便如闲云野鹤般极少亲自打理俗务。更别提在国中正式任职、处置繁忙的公务了,接受一个国工的虚衔。偶尔出手做些事情,已经算很给面子。
除非就是一直由国家培养,在履职的过程中修炼,突破六境后才可能继续担任国中司职,但一般都不会再留任太长时间。伯劳大人便是这种情况,可他突破六境已有三年,仍然出任巴室国的工正。
至于另一名六境国工长龄,早年曾遍游巴原各地。专研炼药之道,亦擅长为人调治伤病。十年前其人破六境修为,便在巴室国中建立清修洞府,并找了一批传人在门下受教,号称长龄门,隐然已是一派宗主的身份。
说来也巧,长龄先生也有弟子进山采药。随季英等人一起闯进了那条幽谷,却被飞蛇咬伤差点送了命,幸亏被宝玉所救。
但这位高人不是来看弟子的,他对宝玉更感兴趣。听小苗和刀叔转述了宝玉现场炼药施救的“神迹”,长龄也是惊讶不已,这一手功夫他自忖也可以做到。但绝对不会像刀将军描述的那样娴熟自然,而且是在闯幽谷与飞蛇激斗、并连番出手救治多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