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彦来到院子里,看着潮湿的地面,才知道昨夜下过一场春雨,清新的空气弥漫四周,花香伴随着泥土的味道沁人心扉,畅快的伸个懒腰,他喜欢这种惬意,而不是昨夜梦里的无助感。
右手边房门被推开,书生胆怯的探出头扫视一圈后,小跑着出来,身上背着书箱,发髻散乱,肿着眼睛,对李彦抱拳道:
“砚兄啊,多谢昨日款待,小生还要急着赶路,就此告辞了。”
“昨夜没睡好吗?”李彦笑着问道。
书生沉吟一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邹眉道:“很好,很好。”
不经常说谎的人,突然说起谎话来,是很不自然的,李彦又怎会看不出来,本想挽留几句,但想到檀渊盟的杀手为了拿到花红,这一路上绝不会消停,又何苦让书生也跟着冒险。
“行吧,那能否告知姓名,到了京都后,也好寻找。”
书生鞠躬道:“在下杨若冰,若有所思的若,冰壶秋月的冰。不知砚兄如何称呼。”
“呃……”李彦犹豫一下,道:“在下姓李,名邦彦。”
书生一怔,眨了眨眼睛,疑问道:“李……邦彦?”
李彦点点,从怀里拿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道:“这个杨兄弟拿着路上用。”
一番推却后,终究拗不过李彦,只好道声谢,转身离开。
望着书生的背影,李彦不禁感慨万千,只一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便使几十万男儿为此疯魔。
却只有寥寥数人能做到学以致用,融会贯通,大部分都是应试学习,从而变成老百姓口中的无用书生。
但李彦对此无能为力,也没有那么大的抱负,他不但不能改变时代,还在被这个年代所同化。
与其思考这些,还不如想想如何保命来的实在,这不是自私,而是有心无力。
他现下的处境,就像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这个年代的文化,就如同海里的风浪,无时无刻都在被其冲击,而他能做的只有紧抓船舷,不至于葬身海底。
至于航行的方向,就无关紧要了,若赶上风和日丽,也还能用手来控制一下左右。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天气,除了随波逐流,还能有什么办法。
……
与梁山众人吃罢朝食,李彦去了一趟南乐县的和盛苑钱庄,并亲手写了俩封书信,一封送往阳谷县十字街,通知陈鹤缓几日启程,另一封托小伙计送去京都,交给烟九娘或王大郎。
信中,李彦告知烟九娘,自己于四日后抵京,并让她帮忙雇佣几百名京都卫社的护卫,确保大部队能一路平安。
范二手下虽多,但毕竟只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若韩世忠还在,李彦便不用为此担忧了。
不知时迁从哪里淘换来一辆极为特殊的马车,四面木围皆比普通马车厚上三倍,门窗可开可锁,询问得知,此乃为防弩箭专门定制的,李彦惊叹,这就是军用悍马啊!
燕青与李彦和李瓶儿同坐车内,李逵和武松各持武器一左一右护航,时迁长鞭一甩,俩匹高头大马拉动沉重的车厢缓缓出发。
晓行夜宿,一连三日,皆相安无事,一切如常,距东京只剩三十余里,李彦稍稍放下心来。
一路上,与燕青谈天说地,出于感恩,李彦话语中有意透露出梁山众好汉的宿命,当然不会说的那么明显,但,凭燕青的头脑,多少都能听出些许来。
正当李彦昏昏欲睡之时,马车突然剧烈颠簸几下,而后停止不前,燕青打开车门,见俩旁林木茂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棵小树,挡住前行的道路。
李彦以为是夜里的狂风将树吹断,正欲下车帮忙清理,被燕青一把拽住,警惕喊道:“有埋伏!”
这一嗓子如同触发了某种机关一般,无数支箭矢从天而降,目标明确,直直的射向车厢。
砰砰砰……
燕青急忙关上车门,李彦听着箭头钉在木头上的声音,心里生出恐惧,他们有围板保护,那武松,李逵,时迁怎么办?
一轮箭雨过后,喊杀声冲天,武器的碰撞声和李逵的大笑声从林中传出,李彦这才放下心。
既然李逵能避过箭雨,那武松和时迁当然也没有问题。
燕青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道:“小李哥且坐,我去去就来。”
说罢,如狸猫一般,灵巧的从窗口跳出,落地声息皆无,转瞬间便消失在树林中。
李彦佩服的五体投地,就这身手,真与前世的武术完全不同,简直就是俩种概念。
安抚一下李瓶儿的情绪,忽然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手脚发痒,跃跃欲试,迫切想参与其中,打个酣畅淋漓。
但,转念一想,若把李瓶儿独自留在车上,岂不是危险,只好悻悻作罢。
正在这时,忽的瞧见一双脏兮兮的手扒在窗沿上,李彦反应很快,登时举起拳头,开始蓄力,待那人脑袋探出来时,猛的打将过去。
那人怪叫一声,后仰倒地,苦痛的捂着鼻子翻滚,霎时间,便有鼻血从指缝中流出。
李彦心里一喜,对结果很是满意,刚才他可是用尽全力,这一拳定能打碎那厮的鼻梁骨。
那种滋味,李彦也体会过,是酸爽的感觉,眼泪和鼻血会止不住的流,短时间丧失战斗力。
不容他多想,车门处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李彦判断应该是有杀手想踹门而入,不由得好笑,真是笨的要死,明明是往外拉的,却轴的和牛一样,还在不停的踹。
但这也刚好给李彦留出准备时间,其实他本可以将门锁上,奈何玩心大起,想看看这蠢人到底长个什么样儿,故掏出匕首,拉开架势,准备给其迎面一击。
那人连踹十几脚,似乎气急败坏,用片刀在门缝中一通乱拨,欲砍断门锁。
李彦摇头叹息,实在没耐心等下去了,后退一步,腰部用力,抬起右腿,重重的踹在门板上。
只听一声脆响,那蠢货额头受到撞击,登时倒飞出去,摔到马匹中间,一声没哼,便昏死过去。
来不及高兴,树林中窜出十数条身影,高矮胖瘦,丑傻憨呆,形态各异,但手里皆拿有凶器,刀,斧,锤,棍,铲,也各不相同。
李彦不敢托大,转身溜进车里,将门锁死。
只觉得马车一阵晃动,猜出杀手已然跳上马车,俩边窗户也有利器乱扫。
李彦将李瓶儿按倒在地板上,后者吓得面无血色,还好对自己的相公有莫名的信任感,也算老实听话,尚存一丝理智。
哐当一声,锋利的铲剪砸穿木门,李彦心里一紧,若再有几下,非杀进来不可。
“千万不要动!”
李彦交代一句,便起身来至窗口,偷眼向外观瞧,见杀手皆去了车头位置,等待着破门而入。
趁此机会,他学着燕青的动作,一个鲤鱼跃龙门,跳出车外,只是没有人家那般矫捷,落地的瞬间,还未调整好姿势,导致后背重重的拍在地上,疼的他闷哼一声。
慌乱中瞟见车底藏着一人,尖嘴猴腮,两撇八字胡,一对圆豆眼睛与李彦对视一下后,露出尴尬的笑容。
靠……
李彦怒骂一声,原来这时贼竟一直躲在车底,悬挂于车轴,若不是躺在地上,还真看不见这厮。
但此时来不及计较这些,眼看一众杀手纷纷向车尾跑来,李彦急忙翻身爬起,向反方向跑去,他心里想着把杀手引开,这样便能确保李瓶儿的安全。
但没跑几步,只见浑身是血的李逵从林中钻出,一抖手里的板斧便扫将过来。
李彦就地一滚,躲过迎面而来的攻击,嘴里喊道:“铁牛,是我!”
“啊,原来是小李哥,为甚不呆在车里。”李逵如牛的嗓门喊道。
未等李彦回答,杀手们已追至近前,但当见到李逵的时候,如同面前有一道鸿沟一般,整齐的来了个急刹车。
李逵向前一步,那些人便后退一步;李逵向前俩步,那些人后退三步;李逵咧开嘴娃哈哈大笑,杀手们转身便跑。
可命里该绝,武松和燕青一左一右同时从林中窜出,没有多余的废话,提刀便砍。
不过几个弹指,就将十几条生命送入地府,狠辣程度,犹如死神降临,无情的收割着灵魂,不带有一丝怜悯。
从遭遇埋伏到结束,不过一刻钟左右,但那三人像是在血缸里侵过的一般,鲜血顺着裤管,发梢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相比李彦劫后余生的庆幸,这四人,包括时迁在内,似乎毫无感觉,各自用树枝简单的清理一下血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擦了擦脸,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一起动手清理掉路上的障碍,重新坐回车上,李彦搂着李瓶儿一声不发,车厢内充斥着血腥味儿。
“士美没有参与攻打东昌府,害怕也属正常,有遭一日能上到战场,再回忆起今天,便不值一提。”燕青笑的依旧爽朗。
但李彦能感觉到李瓶儿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知道这是在反驳,意思是:千万不要去什么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