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秋问:“公主怎么来了这里?”
我挠了挠头:“这个嘛,我只是想来给你捧场来着,可是刚刚忙和玉祁说话去了,一不留神就……”
我原本以为,只要投标会结束了就可以领着玉祁先跑,做出这等子丢人现眼的事若叫哪位商人给认出了身份,估计我远在宜州的婆婆能又一张请帖把我给请去做客去。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可谁知才跑到酒楼门口,还在窃喜终于逃出虎口之时,我在自己浑身僵硬和玉祁满脸的笑意中被贺兰秋的随从给请了回去,来到了三楼的天字号包厢,此刻就好整以暇地坐在贺兰秋的对面,半捂着脸隔着桌子接受审问。
想到刚刚上楼时遇见的那些准备离去却正好遇上我的商贾们,他们在认出我后不明所以地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我现在脊背都有些发凉。
我差点毁了贺兰秋的一桩大买卖啊……
我忐忑不安地从指缝中瞄着贺兰秋,发现他也在定定看着我,表情莫测。
对上他的目光,我像触电一样不敢停留就将目光移到桌上摆放整齐的茶杯茶壶上,看着白瓷小杯上绘的一小串鲜红的樱桃,心里头很是不安,想着身边似乎很安静啊……
我咬了咬唇,不会真的把贺兰秋的生意给毁了吧?不然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罪孽深重的感觉涌上心头,那种内疚与自责齐齐填满心间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虽然是误打误撞出的错,我也准备自己承认错误。数好一二三,我把头从手掌间抬出的一瞬间,才刚张开嘴,那边贺兰秋正好就说话了。
“我……”
“没事……”
两个声音一起出一起停,我咳了一声,他也略有些尴尬。
我道:“你先说吧。”
他点头,看着我:“我是想说没事,公主方才举手是在问……时辰,所以并不能计入反对者中,我还是以全无反对且大多赞成的优势得到了张康的工程。”
喜悦还没来得及爬上眉梢,我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又听他道:“其实,就算公主那一票成了,胜的也还是我,不过若真如此,只怕以后京城中人会四处寻找公主这位‘公子’而不停歇,毕竟如今能与我家抗衡的,燕国还没有。所以,公主也不必自责。”
哎,果然是有能耐的人,说话就是硬气。听到什么事都没有,我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一扫之前的哭丧和忐忑,撑着腮帮子笑看着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我害你丢了大买卖呢。不过话说回来,我今天在下面看着你,你挺帅的啊,很少看你穿白色的衣裳呢!”
贺兰秋显然是被人夸惯了的,不动声色地接受了我的赞美,只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再抬起头来时,表情意外地有些踌躇。
“穿白色的爱弄脏,在外面看见了,受不了。”
“哦。”我答应一声,忍着没有“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一直看他穿着墨色的贴身长袍就是这个原因。我捂着脸装作在搓揉发凉的脸颊,别让憋笑把自己的脸抽成面瘫,好不容易忍过这笑劲,我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抬起头,淡定地看向他。
他瞧我一眼,抿了抿唇:“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公主。”
“什么事?”
他顿了顿:“后日就是我娘三十八岁的生辰,她说,让我邀请公主一同前往宜州府同乐。”
我眨了眨眼,就差一拍桌子了:“没事啊,我在府里这几日闷得慌,去给婆婆乐一乐很好。”
“可是……”
我看着他:“可是什么?”
他有些抱歉地望着我,缓缓道:“我明日要去准备今日得到的工程,外出一个月左右,时间紧迫,过了这几日天气冷下来就会耗费很大的工程量。只怕后日,无法留在宜州。”
后日不留在宜州,所以就不去给婆婆过生辰了?
我对他的这个态度很不满意,一个工程还比自己的亲人重要么?想着宜州府那么一大个府邸却没有一个亲近的人陪伴婆婆,我似乎能想象到那种年复一年的孤独有多么折磨人。当即反对道:“工程再怎么重要,婆婆的三十八岁生辰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你平日里极少陪她,这一次她都开口了,你怎么能为了经商而放弃与她团聚呢?”
然而我说了这些,贺兰秋却没有我意料中的愧疚和伤感,反而是面露难色,挣扎了许久,才轻皱眉头看着我:“娘,不会准的。”
我一愣,不是婆婆说让我和他一起回去么,怎么他又说婆婆不准了?
莫名其妙:“什么?”
贺兰秋的眸子沉静如水,他淡淡道:“娘在我接手贺兰家的家业时就严令不准我因为她耽误了经商,今日的会议,她知道,也知道我需要筹备诸多后事,我就算后日去了宜州府,也一定进不了府门。”
我呆若木鸡,惊得嘴巴张大来都合不上了。
原来婆婆之所以能成为我婆婆,除却那种贵妇的气韵,还有豁达大度的胸襟。
谁家娘不希望子女能在膝前尽孝?我相信婆婆也一样,可她宁愿儿子为自己的事业忙碌,也不准他为自己的琐事操心耽误事业。宁愿自己面对漫漫长夜的孤寂折磨,也不愿自己的独子回来为她过生辰。
我对婆婆的敬佩和仰慕之情越来越深。
静了好一会,我从惊讶中脱离出来,低头想了想,承诺道:“好,你放心,我会好好给婆婆过一个生辰的!”
他点头,感激地望向我:“多谢。”
听到谢声,我自然而然地就豪迈起来:“谢什么!她是我婆婆,孝敬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也没有理会他忽然别扭的表情,忽然想到一个人,皱眉小心问道:“到了那天,童雨……会来么?”
他一愣:“不知。”
一谈到那丫头,空气明显就降低了几度,他兴致缺缺,我也是不太痛快。那丫头如果去了,再见觊觎我驸马的女子,我们会不会当场打起来呢?
我想得有些远,想完以后又自己否定了。敢打公主,童雨那个小郡主还没有这个能耐,再说,我如果无耻一点搬出和驸马“同房”过,量她也没什么理由来和我抢夺贺兰秋。
当然,如果真的如此,就算我没有和贺兰秋真的那个那个,我说“同房”过,她们能想成什么,就不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了。
转眼一瞬,两日已过。
婆婆不知是为了安抚我还是安抚贺兰秋,前日下午就从宜州命人送了书信来。信上大概的意思是,贺兰秋该干啥干啥,宜州府就不用去了,而我还是要去陪陪她的,顺道带上竺邺,人多热闹。
我心里莫名有种婆婆将贺兰秋赶出府去却喜笑颜开地对待竺邺像对亲儿子一样的感觉,望向贺兰秋时微笑,笑里略带苦涩。
不过贺兰秋才是个淡定的,似乎这事见得多了就开始见怪不怪了,快速扫完信件递给了我,就悠哉悠哉地跑回兰苑收拾出行的衣物了,简直有种这位不是他亲妈的无所谓感。
果然,我还不够了解他和婆婆。
抱上紫玉笛和在城里刚买了一周左右的新琴,我和竺邺又像上次那样同坐一车漫长又不漫长地去了宜州。
时隔两月,宜州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变化并不大,宜州府更是为了保护祖宗传下来的古董房屋,没有一点修整。不过今日日子特殊,宜州府上多了很多人气,蛮热闹的,尽管入秋季节的小花园不复优美,但是梧桐树上掉下来的金黄叶子撒了一地,加上大家的谈笑声,也绝对不逊色于春日的美景。
在婆婆心里的地位变了,这一次进府的方法也换了。府外有人见到我的马车来,所有家仆纷纷跪下行叩拜礼迎我入府,让那时还对宜州府极为不满的我惶恐了一把。
随着红毯进了府,一声一声“长欢公主驾到”的通传声直至红毯尽头的待客厅。老远见到那么多人起身朝我走来,我也愣了愣,不由得回头轻声吩咐身后的一个婢女,“把侧驸马先带去无人的小院歇一歇吧。”随后看向竺邺,解释道,“今日不是在宫里看我行及笄礼,这里人多杂乱,你在怕不安全。”
竺邺弯着眼睛笑了笑:“公主体贴,多谢。”
我冲他笑了笑,见婢女把他引了下去才回头看着方才跪了一地行礼的人,看清了领头跪下之人,我吃了一惊,急忙俯身去扶:“夫人快起,今日是夫人寿宴,长欢受不起夫人这样大的礼!众位也请起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还是不能太过平易近人地唤她“婆婆”的。
众人闻言谢恩起身,我这才看到婆婆今日打扮得很隆重。头发梳了一个坠马髻,侧面插了两对鎏金嵌翠的如意金簪,簪上皆有不长的金流苏垂下,正面用了三粒浑圆的珍珠分开裹在发里,不骄不躁的形象将她精致的面容完美地勾勒出来。身上穿了铁红色的带扣长褂,外披一件青紫色的纱衣,端庄又隐隐透出喜庆,简直就是完美的搭配。
所有人同我们一起坐回待客厅,安坐后,我眼波微扫,果然在一名五十来岁的男子身后找到了童雨。
童雨还是一身秀丽清雅的颜色,那种象征着春日生机勃勃的颜色,却在秋天看起来格外突兀,叫人极易寻找到她。她碰巧抬起头,见我在看她,不卑不亢地屈膝行礼示意,似乎还对我微微一笑。
我只好温婉可亲地点头回笑,之后因为心里不好受,便再没看过她。
于是这一日,几乎都是在大家的虚伪、客气中度过。一直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有几人有事告了退,我对剩下在场的人留心了解了一下身份背景,没有特别之处,便放心地把竺邺给唤了来一同用餐。
童雨是瞪着我和竺邺入座的,估计是没想到我为何这样幸运,两个驸马都是帅得不掉渣的美好男子,其中一个还是她心仪之人。
其实真的说起来,我也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这样幸运,穿越遇见了那么多帅哥。
席间酒过三巡,我坐得有些发闷,就说要去方便,借此出来透透气。
黑夜里的天空除了圆圆的一轮明月,就只有寥寥几点星光,风吹来,甚至还有些刺骨。我裹紧了衣裳,看着不远处的一盏石灯,一时间不知在想什么,愣愣地发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警惕性很高,飞快地转身,看见左侧童雨正慢慢地穿过走廊,朝我走来。
“给公主请安!”
“免礼。”
“谢公主。”
一别两月,童雨长高了一些,不过和我相比还是矮了一点。她仰头望着我,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我不愿意示弱,也沉默着与她对视。两个人平缓的目光里似乎夹杂了很多火气。
这小丫头长本事了。
半晌,她先撤开目光,释然一笑:“姐姐很幸福。”
姐姐?敢情是还记着上次我故意叫她姐姐的事?我勾起嘴角,疑问地看着她:“怎么说?”
“他娶了公主。”她不甘地咬唇。
我好笑地道:“怎么他娶了本宫,本宫就幸福了?”
她看着我,目光有些委屈。
这小姑娘真有趣。我看了她一会,忽地笑起来:“每个人的命不同,你和他无缘,焉知你不会遇见比他更好的?”这话有安慰她的嫌疑,不过我觉得貌似也安慰不了什么,比贺兰秋更好的……似乎不太找得到,就算我硬要把竺邺算进去,可选择性在她身上,万一他那个调调童雨不觉得好呢?
看她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我也不想和她待得太久,只好道:“本宫要回去,你要一起么?”
她摇头,瞥了我一眼,屈膝到:“恭送公主。”
我挑眉笑了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