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刚醒来的严平,浑身上下慵懒着,身心自然清爽。
此时他,斜倚在城镇中心二楼处,有些淡然的看向楼下不远处,那里上演着一幕幕悲喜剧……
楼下门侧,李雪梅正伏在地上,低声抽泣不止,她面前摆着颗儿人头。
这脑袋儿,正是落叶城粮店李大掌柜的首级。
这李掌柜原是一家三口,如今已是孤伶伶的没气啦。
数日前,木萨带人迷倒李安龙后……又绑了这掌柜儿子,将这对夫妇引出了西门……随后,自然是向飞亲自动手,报了此仇。
所谓斩草除根,以向飞狠辣性子,再有严平叮嘱,也就没留后患。
此时任尚,却是立在李雪梅身后,右手插在怀中,想取出小侍女曾交给过大人的房契……却又止住了,他一时只静静立着。
他看着悲泣少女,不由得心中翻覆,也被引起些心事。
“不想她就哭个不停,本来想要把这房契还给她的,日后也让这小姑娘留个纪念……此刻看来,倒不大合适了,也许我日后?用得上这房契呢……唉,她比我毕竟是强些,可以在此时遇到大人……能报了这仇,也是她幸事啊。而我?却又向谁去报……何处去报!”
任尚听着李雪梅哭声,被勾起些回忆,更想起自己父母去时模样,也是止不住的,心中生些刺痛,目中含些泪水。
楼上严平眼见这幕,清爽感觉顿消,他心中不由多些烦躁……他一来此处便即睡觉,固然是他本性慵懒,也与这小侍女有关……他想到某人要痛哭流涕,下意识便要避开,是以就睡一小觉儿,省得心烦……可现在?李雪梅居然还没哭完。
所以他心中,有了丝不虞:“你说这不过十来岁的一小姑娘?就他娘哭个没完了……老子都睡一觉了,还在哭!咱帮你报仇,却给自己找这不痛快!”
想到此,严平虽未直接呵斥,却也咳了一声。
虽说,他只想当看剧的观众,但毕竟也多少有些感觉……他之咳声儿,虽不是很响,却也足以把任尚惊醒。
专搞投机倒把的车马商人,闻声微惊,顿时收敛心中悲意,他上前两步,轻轻绕到李雪梅身侧。
只见其温语相劝:“嗯,这个小姐您呢,也该上楼去啦……如今,您大仇得报,是大人运筹之功,也是值得您高兴之事啊……所以就请您,对此不要再过于悲伤,毕竟需保重身体……日后,大人还需小姐多多关照,不是的嘛。”
李雪梅缓缓抬头。
她眼皮红肿的厉害,娇躯只是轻颤,显然哭得多了……虽然仍在抽泣着,细看她眼中却是干涩的,一时似乎没了泪水。
听到任尚话语,她抬头看了眼楼上,正见到严平转身看向它处……只见到了一瘸一拐的背影。
她通红双目中,闪过些复杂情绪,其中不免带丝感激之意……她手抓地更牢,一些地上青石缝中的杂草……不觉间,被她于伤痛时拔断,而她手不知何时磨破了……有那么几颗带着细绒毛的、微泛白色的、临近草根处的椭圆茎叶儿,也沾染着点滴丝缕的血红颜色。
红的艳色随时间,变得不再新鲜,所以无人去在意它……也或者是,心儿颤着痛时,都不会去在意外物。
看着严平背影的李雪梅,自发便要抑制心中悲伤……却又难以忍住,于是再度落泪。
她用着剩下不多的力气,颤抖站起,她欲要上楼……腿却有些麻了。
所以她身子,一时僵住了……猛然她转身,对东面拜倒,再哭出了声来,娇躯抽搐着……或许是为,这秋的冷。
李雪梅发着断续颤音:“爹,您地下有知,保佑女儿报了这仇……女儿是想,见您一面的呀,只是能看您一眼,以后全听您话……好好孝敬您的。爹啊,女儿只是,一个人好久了……女儿是有些想你,爹爹肯定知道的。所以……所以大人来了,大人帮我报仇也是,也是您的意愿罢?”
“所以娘啊,女儿不再是一个人了……虽然没能给您尽孝,可是我也能笑着活了啊。谢谢您……爹、娘,我会好好活着的。女儿只是,暂时离不开大人了……等女儿死了,那时再找您二位尽孝……”
“就原谅,女儿不孝呀……”李雪梅哭诉着,声音渐低,再不可闻。
她伏在地上,好一会儿,方缓缓站起,拭去泪水,看着在旁静立的任尚,又扫了眼地上人头。
“就相烦您,把这头埋了……”她这音,轻得若蚊吟……说完,腿上又一麻,她身子不免晃下,似乎要跌倒,却被任尚轻轻扶住。
“小姐放心,在下知道了。”任尚低声应着……他心中,倒不免一叹:“这姓李的,若是地下有知,自家脑袋还能入土……嘿,也是该多少,有些感激的。”
他小退两步,放开了李雪梅身子,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本来插在怀中捏住房契的手,也已抽出……他手,却是空的。
严平转头看处,十多米外的石道上,一位黑衣商人对向飞肯求着。
“这位军爷啊,小人家中尚有父母妻儿,所以请您高抬贵手,就放小人过去吧……还有,这些货物,其实就是小人的大半身家了……诸位呐,小人已经没有更多的钱,来交这过路税了。”
向飞面不改色,只把手中几颗铜子儿掂下,随即道:“嗯,也罢……咱也不好难为你,那这货物……留下最后那车,就当抵税。”
那黑衣商人,心中依然不愿,是以他张嘴欲再求情。
就见向飞身后木萨,面上闪过怒容,眉毛挑了下,他上前当胸一脚,将这商人踹到在地。
他右手持剑带鞘,指住了商人鼻梁:“老子跟你商量,是给你脸啊……再他妈啰嗦,是想人也留下!”
商人身子一颤,面上闪过惧意。
向飞见此,眉间微皱,上前将木萨一拉:“兄弟,你退开。”
他脑中盘算着:“我这兄弟,还真莽撞……不过这商人也是啊,就不能痛快点儿缴税?还是……罢了。毕竟,是第一个从咱镇上过得,瞧这混账鸟儿样啊,想来也没啥后患……倒不好因这点儿小事,再搞什么人命出来。”
想到这,向飞向前两步,扶起了商人:“这个,还请这位兄弟莫要见怪啊……我这手下,脾气是急了点。不过,这税率……是绝不能减的!到处,可都是这价。”
他语气说到后面,有些冷了。
那商人被方才木萨铁剑,指到了脸上,如何再敢多说?当下连连点头应是。
楼上,严平一乐:“唉,这还真是的……好话,总是没人听,用上把小剑儿才管用啊……话说,哪有这过路商人,可以不交税的地儿呢。”
看那商人点头,他只轻轻摇头……
转眼,天有些暗了。
严平坐在城镇中心一楼木椅上,静静听着任尚和向飞的报告,偶尔点下头。
下午时,领到兵器的镇卫队员,一个个如打了鸡血……把银叶镇居民集中起来后,宣示了严平,这新镇主的第一道命令……大多数人,看在诸多的系统单位,及向飞他们手中铁剑的面子上,二话不说的留了下来。
只有杂货铺里的几人,生出了些波折。
那杂货铺掌柜,大概六十多岁,名字叫灵木,不过是灵氏一族世代的奴生子。
他被灵火看重,提拔这老奴,做了银叶镇杂货铺掌柜……而灵木,对灵氏的忠诚,自他生来便似刻在骨子里。
灵木一口咬定,有些事自己说了不算。
“几位军爷啊,这店铺的主人不在这镇上,所以诸位所说的事,在下不敢做主啊。”
若是其他人,向飞木萨他们,根本不会让其,有这么多废话的。
君不见,许多把剑都闲着~
照这些人原本作风,早该直接上去宰人了!只是……任尚与向飞都知道,严平有意拉拢灵火,想让他为自己出力的。
所以,两人对这店铺中几人,没有擅自去处置。只等到如今严平相召,方才来请示。
严平眯缝着眼儿,听了两遍才搞明白事情经过。
只见他,“啊……”的一声,打个哈欠问着:“我说那店里,有几个人啊?”
“大人,杂货店共有五人,除那灵木,还有四名灵氏一族的奴隶。”向飞答道。
“就这五只?”严平轻摆下头,脑中却想:“就这几个奴隶?小事一桩儿,有啥好废话的啊?这两个也太大惊小怪……唉。”
任尚跟向飞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回道:“大人,主要是镇上平时有些人,经常去那店里帮佣的啊……实际上,这镇子五十多名居民里,大部分人都靠着这铺子吃饭的。”
“嗯?一间破铺子,怎么养活这些人?难不成,姓灵的一家……是在养猪?以后拿来卖钱嘛,嘿。”严平随口扯着,更止不住一笑。
只是下刻,他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对此有了些惊讶。
任尚身子躬得更低:“大人,这附近,可都是灵氏的势力范围啊……”
“他们千年来一直统治此地,短时间内……其影响,仍然是阴魂不散的。尤其是,这落叶城的周边,可算是灵氏一族的发源地啊……多年以来,其势力在这一片儿,一直是根深蒂固的呀。”
严平脸色更沉,眉头皱的紧了些,他直了下身子:“还有呢?”
“大人,要说这周边的详情,小人也只是有些了解。可若只说这银叶镇的情形……小人毕竟是在这儿,呆过几年的。”
“大人,这灵氏在银叶镇的杂货店,不仅仅是灵氏在此处的据点,还一直影响着大多数的镇民。”
“每年的银叶收入,与其说是被镇民或者行商所得,不如说大部分都通过这杂货铺,进了灵氏的口袋。”
“大人,银叶镇每年的税收,是超不过二十枚银币。但灵氏……他们每年在此的收入,保守说来,至少也是要接近百枚银币的。”
任尚说到这儿,微喘口气,抬头看了严平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
向飞随之接口:“大人,小人也是落叶城土生土长的……这灵氏虽然不再掌权,其实还是落叶城周边的土皇帝啊……若不是这几年,西奥九世跟一些人有意打压,灵氏复起也不是不可能的。”
严平听到此处,已经有了些怒意:“嘿……我说这事儿?你们为何不早说!”
向飞把头一低,眼角余光扫下任尚,却不说话。
而任尚,面上神色微变,当即认错:“大人,小人知错。”
其实仔细说来,此事倒不怨他……从严平起意,要买下银叶镇那刻直到现在,要说他跟向飞,未曾有机会对严平仔细汇报的。
“唉,俺说这姓灵的一大家子儿,还有些能耐啊……嗯,咱们买下镇子的事儿,也未必就瞒过了人家。”
说到这儿,严平心中思量:“还真是,有些低估了灵氏啊,不过这样倒好……他奶奶的!这灵氏势力越强,老子也是越发用得上它!再强?也不过是没落贵族……俗话说得好,拔毛的凤凰,还不如只野鸡耐看!美女不化妆儿,不也就那样儿……这店跟人,如今可都在。看他们,还能跳出老子手心去!”
“你们都去,把那店封了,人也给绑了。就让这姓灵的……不来也来!老子偏要压压这地头蛇!我说向飞……看你挂的那剑?只当是摆设呐你!看谁他妈不顺眼,就去砍啊!”
向飞任尚对视一眼,目中同时闪过丝阴沉杀意,二人当即答应起身……不想,随后严平再度发话。
“嗯?都等等……都跟老子来!咱倒要亲自去瞧瞧,这银叶镇?该是谁来说了算!”
严平稍一沉吟,下刻站起带头向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