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昭终于爆发了,怒视着小晴,说:“你不要每次都鬼叫好不好?这样很烦你知不知道?”
小晴被柏昭突如其来的爆发给震慑住了,不再叫喊,只是愣愣地坐在地上,而我和七那步则到了如今已变成水池的大坑边仔细观察。我说:“这水,肯定是从那拳头大小的窟窿里冒出来的,说明这石室下面有文章……”
柏昭说:“你们快别研究那水池了,先研究咱们怎么逃脱吧!这水要是一直冒个不停,这石室肯定要被淹,我们怕真的都要被淹死在这里了!”
我和七那步绕着石室转了一圈,唯有我们进来的地方有个通道,别的地方严严实实,看不出有能出去的地方。柏昭说:“不行的话,我们就原路返回吧……”
我说:“原路返回还不是个死循环,那道石门,我们肯定没法弄开。”
柏昭说:“总比淹死在这里好,在那里还能躲一阵子!”
正说着,小晴又是一声尖叫,柏昭又要发作,小晴说:“有东西,真的有东西!刚我看见了一个影子!”
我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盯着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但是我觉得小晴不会说谎,她肯定看见了什么,我从背包里拿出了我那把龙狮斩妖剑,将龙狮斩妖剑的剑鞘拴在我的腰带上,万一有什么东西出现,我可以马上抽出剑迎击。
刚把剑拴好,我就看见一道影子闪过,等我抽出剑,那道影子早就没了,我也像小晴一样,定定地看着墙角。那影子,就是在墙角消失的,而此刻,那墙角什么也没有。我不甘心,没等柏昭过来,我就从包里拿出我自己准备的那把手电,往墙角走去。到了墙角,还是什么也没发现,唯有墙角的方砖有些异样。我狠狠地踩了一脚方砖,没想到这一踩,那方砖忽然动了,带动着周围几块方砖一起动弹,它们像下水道井盖一样翻了,我没站稳,一下子掉进了方砖翻转后腾出来的洞口,没想到,那洞口竟然很大,可以容纳一个人的身体。
我措手不及,一直掉了下去。下去之后,手电不知摔到哪里去了,摔灭了。一时间,眼前一片漆黑。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伸手在黑暗中摸索,却什么也摸不到。无奈,我只有静静地坐着。
眼前的那种黑暗,是一种不可稀释的黑暗,和其他地方没有光亮的黑暗很不一样。仿佛不是没有光亮,而是我的眼睛瞎掉了,我看不见光亮,而不是光亮不存在。我的心里逐渐恐慌起来。我又一次想起了那些死去的人,蔓蔓,冬冬,雪柯,还有小奴隶,还有很久之前的,石燕子。还有一个人,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再也没有她的音讯,她到底怎么样了呢?她和我分手的时候,淡淡地说过一句,我之前一直没有在意,现在,此时此地,却突然想了起来。她说:“我会让对不起我的人内疚一辈子!”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心中一凛,一个很不安的念头一直在我的脑中盘桓不去,那就是,陈影秋已经死了。她要用死亡这种方式,让我内疚一辈子。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慌乱已极,比刚才从洞口掉下来,掉在黑暗中更加慌乱。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喜欢过我的女孩,都因为而死,那么,我岂不是那个最该被诅咒的人?
慌乱之后,我开始恐惧,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不知道我的恐惧从哪里来,为什么恐惧,到底恐惧什么东西。从那个洞里掉下来并不是我恐惧的理由,我相信柏昭和七那步一定也会从那里下来的,这一点,我很肯定。可是,我到底在恐惧什么,难道就是恐惧这黑暗本身?
我突然很想大叫,我估摸着方向,朝我掉下来的那个洞的方向大声喊叫,却发现我的声音好似被黑暗吞噬了,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喊叫柏昭,喊叫七那步,喊叫小晴,可是我只能感觉到自己喊叫的姿态,听不到一丁点自己的声音。
我感觉到手脚麻木,想要站起来,却双腿酸软,怎么也站不起来。我不得不向前爬去,爬着爬着,我摸到一个东西,用双手摩挲了一阵,我突然把那个东西扔掉了,我感觉出来,那是个骷髅头。又爬了一段,我摸到了更多的骷髅头,还有更多的骨头,一堆一堆,我根本爬不过去。我停下来,坐在骨头堆中休息,我的脑子已经混乱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我感觉到窒息。
我难受得厉害,便又往回爬,凭感觉,又从爬来的方向爬回去,爬了许久,我摸到一个东西,发现那是我掉下来时摔丢的手电。我想要打亮手电,却怎么也打不亮。正在摸索,突然,我感觉到喉咙一紧,有人在使劲扼我的喉咙,我用双手去掰那扼住我喉咙的双手,那双手却纹丝不动。我感觉那是一双苍老的双手,手上的皮皱皱巴巴,粗糙异常,但力道却非常之大,我根本没有办法掰开。
我喘不上气来,发不出声音,我的浑身在一点点瘫软。我又一次有了牛头岭大雾中的那种感觉,我要死了,我要永远地沉入到黑暗中去了。这一次,那黑暗更加浓烈,那黑暗中的力量更为强大,我已无处可逃,无地可去。我已经站在了死亡的边缘,往前再走一步,就是容纳死亡的茫茫深渊。
我生命的灯要彻底灭了,我身上的热气全要飞散了,我的灵魂正在离我而去,那浓烈的黑暗将要笼罩我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
无所不在的黑暗。
所向披靡的黑暗。
……
就在我生命的微光快要熄灭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些人。我看见了蔓蔓,她还和原来一样可爱,一样漂亮,她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还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我定睛一看,那是冬冬,和蔓蔓同一天死去的那个冬冬。他们平静地看着我,就像看午后花园里的花草一样。接着,我看见了另一个人,雪柯,我的雪柯姐姐,她的脸色红润,完全没有了那种病殃殃的神色,她的嘴角,依然是温柔的微笑,好像要问我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他们难道一个个都是真的么?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在后面出现的是石燕子,她还是我记忆中的那样子,一个中学生的模样,可是却有着成熟女孩的神态,她娇羞不已,看见我好像很害臊一样。接着,陈影秋出现了,她的脸上却是一副愤怒的姿态。她和石燕子站在一起,一个娇羞,一个愤怒。石燕子突然说:“范棱,你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吗?”
陈影秋回答她说:“懦弱!无能!无用!一无是处,一无可取!”
石燕子说:“你知道是谁害死了和你最亲近的人吗?”
陈影秋说:“是你,你,范棱!你的懦弱,无能,无用,葬送了一切,让最亲近的人无辜枉死!”
我想说,我到底该怎么做,但却发不出声音,连嘴都张不开,然而石燕子却好像知道我的心思。她说:“你是想说,你到底该怎么做,对不对?”
陈影秋回答:“范棱,你需要果断,需要狠毒,甚至恶毒,你应该要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我想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石燕子和陈影秋都不说话了,她们消失了,站在我面前的人一个个都不见了。他们全都隐入了黑暗之中,黑暗吞噬了他们。我想,我也要死了,我要随他们而去了。
有人在摇晃我,喉咙上的那双手没有了,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渐渐地睁开了眼睛,黑暗已经消失,手电光虽然微弱,但却驱散了那浓浓的黑暗。我看见了七那步,接着看见了柏昭,他们在摇晃我。接着,我看见了小晴,她一脸不安地站着,嘴里又在喃喃自语。我还看见了一个人,我的眼睛模糊,看不清那是谁,看了半天,我的视力一点点恢复,我看清了,那不是别人,却是西岳华。我说:“华师,你咋来了?”
西岳华淡淡地说:“不能见死不救!”
柏昭不安地说:“愣神,你咋一溜烟就不见了?我们正要跟着你从那个洞里进来,就看见了华师,他竟然知道一条暗道,就在一面墙上,他推开石砖,就那么走了进来,而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通道。”
七那步说:“华师一进来,我们说你从那洞里掉下去了,我们就一起赶紧从洞里溜下来,没想到你昏迷了!”
柏昭说:“前后也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我说:“我咋感觉时间特别漫长,好像过了无数时光,好像死过了一回,好像从某个地方又回来了一样。如果你们再不来,我怕要回不来了。”
柏昭说:“别说话了,休息一下子!”
西岳华说:“我知道你的感觉。”
我心想,西岳华在溪水边烤鱼时说过,他“从那地方回来”,是不是和我的状况一样?他是不是也进入了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是不是也差点死了?我正想问他,在微弱的手电光中,我却看清了我所在地方,是个什么地方,看清了,这里面,究竟都摆放着些什么。我指着前方手电光照到的一处地方,声音颤抖地说:“看,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