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惊,原来眼前这人就是山槐说的那鱼俱象,他的确是个穿梦人,而且长着一副鬼脸,在梦里,如果不知道他是谁,肯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不用怀疑,上次在我和姬桃缠绵的梦里,就是此人站在我们的身后,要是那时候我回过头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鱼俱象被凤婆问了一句,也不说话,从隐隐的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乌黑乌黑的衣服,简直像个黑无常,像个地狱里来的勾魂鬼。我和姬桃靠近了,我们互相抓着对方的手,都很紧张,凤婆往前走了一步,又问:“鱼俱象,你到范棱的梦里来干什么?”
鱼俱象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沉,说话有气无力,的确像鬼魂一样,他说:“来看看这小伙子,看他有什么特别的?”
我看那鱼俱象也没显示出什么危险性,一边警惕着,一边说:“鱼俱象,你是不是想在我梦里套出点什么秘密,去告诉那山槐?”
那鱼俱象用他可怕的眼睛打量着我,然后咧嘴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他说:“山槐算什么东西?范棱,我是来看你的,你让我好奇,我穿过无数人的梦境,来到了你的梦中。上次,看见你和那姑娘亲热,我没打搅你们,这次,我又来了,这姑娘还在你的梦里,你艳福不浅嘛!”
姬桃很不自在地想要摆脱我,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得靠近我,凤婆看了我和姬桃一眼,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走到了我和姬桃的身前,似乎在刻意保护我们,然后对鱼俱象说:“鱼俱象,你别耍什么花招,你也许能骗得了年轻人,可骗不了我凤婆,我凤婆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会穿梦,都知道在梦里杀死一个人非常容易。你说吧,这小伙子有什么特别,让你对他起了兴趣?”
鱼俱象还是咧着他的大嘴,他说:“这小子,我早就知道他叫范棱,是范隐山当年救下的那个男婴,是马语者家族的后代,是马语者家族目前在世的唯一男丁!凤婆,你我同为穿梦人,你还是大巫师,你不会不知道这个吧?”
凤婆说:“知道又怎么样?马语者家族世代人丁单薄,这谁都知道吧?而且,这孩子,未必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父母死得那么凄惨,他平平安安活在这世上,比什么都好,我希望,你不要打搅他!”
听着鱼俱象和凤婆的对话,我心头大震,看来,他们两个都知道我的身世。范枕天和铁师娘从未告诉过我的身世,我只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我的亲生父母很早就死了。我三岁进入了范枕天家,而三岁之前的事情,非常模糊,想要仔细回忆,一点都回忆不起来。而这鱼俱象,还有凤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世?
鱼俱象大笑了三声,说:“笑话,我不要打搅他?我不打搅,谁打搅?马语者家族当年那么有名,后来人丁零落,再后来这小子的父母横死,也惊动了很多正派反派的高人,人人都想知道那匹宝马的下落,连政府都出面询问了。各种人物,心怀鬼胎,都去争抢还在襁褓中的那对龙凤胎,想养大之后,让其唤出那匹名为‘千斤’的宝马。谁不知道那传说,‘千斤过处,洞门大开,人耶妖耶,悠悠无界’,谁不知道,一旦得到那千斤宝马,便可穿越天、地、人、神、鬼、妖各种界限,就算现在这梦境,想穿越,又有何难?”
听到鱼俱象的说法,我的脑中一片混乱,我已经发现自己是马语者,但马语者可以唤出名叫“千斤”的宝马,我却是第一次听说,而且第一次知道那千斤,可以穿越天、地、人、神、鬼、妖各种界限。我突然想起来,我以前在黑夜中见过一匹马,全身金黄,风驰电掣般奔过我的身旁,那是不是就是那匹人人想要得到的千斤?尤其那次在铁师娘家躲避玄色狼蛛的时候,那匹马擦着我的身体奔了过去,玄色狼蛛涌来之前,那匹马出现,难道它是从另一个世界奔过来的?想到这里,我竟无意识地重复出了鱼俱象的那句话:
“千斤过处,洞门大开,人耶妖耶,悠悠无界。”
凤婆的声音变大了,漏风的嘴,竟然吐字清晰起来,她说:“鱼俱象,你最好还是别打范棱的主意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也想让控制范棱,让他帮你唤出那千斤,你也想穿越天、地、人、神、鬼、妖各界?”
鱼俱象说:“那些,我当然有兴趣,但是,我最感兴趣的,是那千斤的另一个作用……”
凤婆恍然大悟地说:“我想起来了!我咋忘了你是穿梦人,你永远对人的梦最感兴趣!那千斤马有一个极好的朋友,名叫梦魇兽,那梦魇兽,不仅可以穿越各种梦,还能捕梦,吞梦,造梦……”
鱼俱象笑着说:“你说得没错,那梦魇兽,谁都不敢攻击,只要谁一攻击,那攻击者的内心,就会产生出非常恐惧的感觉,就会进入一种非常恐怖的梦境之中,恐惧就会攫住他,他会因恐惧而死!千斤可以引梦魇兽出现,要是千斤引不出梦魇兽,还有马语者的血呢,马语者的血,是唤出梦魇兽最灵的秘咒!”
凤婆说:“当年,范棱的父母,就是为了避免被人控制和利用,避免被人逼迫唤出千斤,唤出梦魇兽,所以双双逃亡,结果最终还是惨遭毒手,可怜襁褓中的婴儿连名字都没有,就与父母永别了。那修道的范隐山和半修道的羊舌扑约定,一人抚养一个,羊舌扑抚养了那女孩,范隐山将范棱养到了三岁,却不想让他再学道,所以让他的弟弟范枕天抚养,这些,我都知道。从这小子一踏进我家,我就知道,他是马语者的后代。作为范隐山的师妹,我是不会让你伤害这孩子的,就算拼了老命,我也要保护他!”
鱼俱象说:“凤婆,你疯了,就为了这小子,你要和我拼命?你我可都是穿梦人,按师门,也算是同门呢,你要和我拼命?”
凤婆说:“谁和你同门?你也配和我同门?我和范隐山是同门,我们都是学道之人!”
鱼俱象大笑着,说:“学道之人?怎么不说,你当年爱上那范隐山,学道不成,被赶出了师门,我说跟你是同门,是抬举你!”
凤婆大怒,不说话,双手在胸前各划了个圆圈,就朝鱼俱象奔了过去,她跑起来完全不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我还没弄清楚,凤婆就和鱼俱象打斗在了一起。姬桃着急地说:“奶奶!奶奶!你小心!”
说着,她就跟过去帮忙,我也跟了过去。但鱼俱象很快就跳开了,他说:“好男不跟女斗,而且,你还是个快死的老婆婆,就算赢了你,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说,你们三个人,我一个人,明显你们以多欺少嘛!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走了!”
说话的瞬间,鱼俱象就不见了踪影。但同时,我的梦境,却变了。我不再在姬桃的家里,而在一个烟雾笼罩的荒僻之地,远处是一面波光潋滟的平湖。姬桃和凤婆都不见了,只有我孤零零地走在荒草之中。我正想喊姬桃的名字,那平湖上却远远地出现了一叶扁舟,舟中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划船,女的引吭高歌。我不由自主地朝他们走去,快到湖边时,那女的看见了我,停下唱歌,站起来,朝我招手,一边招手,一边喊:“范棱,快来,到舟上来!”
那女的,不到三十岁,看起来很很和善,也很漂亮,而那划船的男的,也面带微笑,期待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就朝他们走去。走到岸边,舟还没划过来,那女的又招呼说:“马上就来了!范棱,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我看他们面熟,但却不认识,便摇摇头。那女的说:“这孩子,连我们都不认识了!我是你亲妈,划船的是你亲爸,你咋连父母都不认识了?”
我“啊”了一声,心跳加速。我从没见过我的双亲,没想到,他们竟突然出现了。我非常激动,就要朝湖里去,那划船的男的鼓励我说:“快来!水不深,你涉水过来,我们一起划船,我们一起去游玩!”
我被说动了,便不顾一切地要朝湖里去。一双手及时地拉住了我,我回头一看,是凤婆,她严厉地说:“不能去!千万不能进水里去!”
我说:“没事!水不深!他们是我的父母,我要上船去!”
姬桃出现在了凤婆的身边,着急地说:“范棱,那都是幻象,是造出来的梦!那里有陷阱,进到湖里,你就出不来了!”
舟中的男女却一个劲地招呼我上去,非常热情,我不上去都不好意思,舟很快就到岸边了,但凤婆扯着我的胳膊,姬桃拉着我的手,不让我去,我左右为难。凤婆突然说:“范棱,你见过你的父母没有?”
我摇摇头,凤婆说:“那就对了!你没见过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是你的父母?我们都在鬼脸鱼俱象造出的梦境之中,他在骗你!”
我隐隐约约地想起,之前,鱼俱象逃走了。我看见姬桃焦急的眼神,我的心告诉我,姬桃不会骗我,我知道,她喜欢我,她关心我的安危。我决定相信凤婆和姬桃,所以转身对舟上的人说:“我不上来了,谢谢你们的好意了!你们也不是我的父母,你们别骗我了!”
那舟上的男女听我说出那些话之后,脸色突然大变,身躯也变大了,瞬息之间,就变成了两头猛兽,两头非常巨大的猛兽,它们张着大嘴朝我扑来,我吓得赶紧后退。我听见姬桃说:“范棱别怕,那是幻象,是假梦!”
但猛兽已经冲向了我,我遽然后退,却发现身后就是悬崖,我没收住脚,身子一晃,从悬崖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