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押着处刑人豹爷,往他所说的那个“隐秘之地”而去,大血祭就在那里举行。
据豹爷说,那隐秘之地,在山顶上一座废弃了的道观里,道观背后就是茫茫深渊。酒太白李东知道那地方,他说:“那就是当年范隐山独自修炼的地方,现在已经非常残破,没想到山槐将血祭设在了那里!也许……”
我们都问也许什么,酒太白思忖了半天,仰着头朝天看了看,说:“也许与道观后面的深渊有关系!那深渊,非常不简单,不是普通的深渊!”
我们都望着酒太白,等他说完,酒太白喝了一口酒葫芦里的酒,说:“那深渊最底下,谷底,被称为‘妖墟’,最初是群妖聚集之地。当年群妖被张天师收服,群妖聚集之地也就成了废墟,所以被称为‘妖墟’。只不过,妖母现在要复活,七魂六魄被收拢得也差不多了,妖气隆盛,那妖墟里面群妖的亡魂,怕也是蠢蠢欲动,只在等待妖母复活的那一刻。妖母复活之后,释放群妖,群妖就可去倾巢而出,为害人间了!”
我心中一动,想到了那怪音和怪风,于是说:“难道那怪音和怪风……”
酒太白点点头,说:“没错!那害人的怪音和怪风,就来自妖墟。怪音是群妖的亡魂集体怒吼而发出的声音,怪风是亡魂们煽起的大风,只不过声速传得快,先到来,风速慢,后到来,仅此而已!”
我们算是明白那怪音和怪风是怎么一回事了。当初,从铁师娘家往市区去而翻山时,那怪音和怪风过去后,成千上万只老鼠从我们身边奔涌了过去,老鼠的嗅觉非常灵敏,原来,它们早就感知到了群妖亡魂蠢蠢欲动的信息,所以才搬家撤离,才奔跑逃命。
不过,怪音和怪风能杀人,人被杀死后,变成透明的孩童模样,最后上到牢蚕树变成了人尸蚕蛹,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把自己的疑问抛给了酒太白李东,李东皱着眉头,说:“人尸蚕蛹,是无辜之人被那怪音和怪风杀死之后变的!这蚕蛹,可以算作是群妖亡魂的供品,或者说,一种特殊的食物!”
我、柏昭和阿寒同时发问,我说:“供品?”
柏昭和阿寒说:“食物?”
李东说:“群妖的亡魂被困在那万丈深渊之下的妖墟里面,无法出来,它们集体怒吼,那怒吼而出的怪音和煽起的怪风跃上深渊,跃过山峰,可以到达很远的地方。怪音和怪风杀死无辜之人以后,那些人变成透明的孩童尸体,最后在阳光的照射下复活、蠕动,最后到达牢蚕树那里。它们爬上牢蚕树,变成人尸蚕蛹,作茧自缚,最后完全退化,变成名副其实的蚕蛹,是和蚕蛹很像的一种透明的肉质果子。而那怪音和怪风掠过这牢蚕树上空,在人尸蚕蛹上面逗留,就像神灵享用他的供品一样,这群妖的亡魂也这样享用了它们的供品!”
听酒太白说完,我们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这群妖的亡魂集合起来尚且这么厉害,如果让妖母复活,把它们从妖墟里放出来,它们的亡魂找到了寄存的身体,那还得了?七那步以一副和她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忧虑神情说:“一定不能让妖母复活,如若妖母复活,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们已经在爬山了。想着万丈深渊下的妖墟,我立刻就想到了齐国器掉进去的那个深渊。当时站在那深渊边缘,我觉得那个深渊里的黑暗,可以吞噬掉人的灵魂,那里面有着极为可怕力量,那深渊里的黑暗浓稠如墨,让人心神不宁。就在那深渊边上,西岳华曾经对我说: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我走在西岳华的身后,看着默默走在前面的西岳华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西岳华很陌生。一路上,他帮了我们不少忙,知道了我们每个人不少的事情,但我们却谁都不了解他,连阿寒也只知道他学过道,是个高人,其他一无所知。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帮我们?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只是脑子疲劳时的发散思维,是由那深渊之下的妖墟勾起来的小念头。我们行走的速度很快,因为重重强敌已经耽误了我们太多时间,阿寒告诉我们,现在已经上午十点了,我们担心,那山槐的血祭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所以我们争分夺秒地爬山。
终于爬上山顶后,我们并未如愿看到一座道观,我们看见的是无数绿藤,绿藤遮蔽了我们的去路,而绿藤不远处,有两个树桩,树桩上拴着两匹马。那是两匹棕褐色的马,看起来非常漂亮。但两匹马显得非常焦躁,似乎想要摆脱树桩,逃离那里。酒太白李东说:“马拴在这里,这就对了!这绿藤后面,即是那隐秘之地,是那曾经的道观!”
阿寒说:“他们把马拴在这里干什么?”
李东说:“他们的灵魂太肮脏,所以想用纯净的灵魂为妖母引路。马是这个世界上灵魂最纯净的生灵,是人间净土最后的守卫者,所以,他们才要拴两匹马在这里,以借用它们纯净的灵魂。”
阿寒拉着柏昭奔过去,解开了两匹马,酒太白想要阻止,已经晚了。两匹马被解开之后,疯狂地奔向了悬崖边缘,我听见了它们悲惨的自语,它们无法忍受那捕捉它们灵魂的东西。我知道它们要干什么,顾不上用马语和它们对话,只顾得大叫:“马儿,快回来!”
然而,一切都晚了。两匹马奔到悬崖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它们自杀了。我、姬桃和已经死去的勺子曾经目睹了马群一匹匹跳下悬崖、跃腾而逝的情景。那时候,我们不明白马儿为什么要自杀,我只听见马儿说,“他”在等着它们。我现在明白了,马儿说的那个“他”,应该是“它”,甚至是“它们”,是即将复活的妖母,是妖母的妖气和妖墟之下群妖的亡魂。马儿的灵魂最纯净,它们不愿意受妖魔鬼怪的奴役,宁愿选择自杀。
阿寒对两匹马的自杀非常内疚,因为是她拉着柏昭奔过去,迫不及待地解开拴马绳的,柏昭劝她说:“别内疚!不是我们的错,是那山槐的错,是妖母的错,是所有妖怪的错!”
我们突然听见了一个轻薄的声音,他大声说:“就是你们的错!你们诚心捣乱,才让两匹马枉送了性命!你们是杀人凶手,是恶贯满盈的屠夫!”
说话的是濮正山,他的身旁,左边是林花儿,右边是濮天骄,而他们身后,是一伙姬后族打扮的男子,看起来是姚木鼎和寇海官的人。他们不知突然从哪儿冒了出来,我们都没注意到。柏昭说:“濮正山你这混蛋,明明是你们害死了无辜者的生命,倒赖到我们的身上来了?”
林花儿满脸含春,细声细气地说:“熟人都来了呀,熟人不要一见面就吵架嘛!咋不见那个光头姑娘呢?这位道长是谁,看起来仙风道骨呀!还有,咋不见我新认识的亲爹呢?”
阿寒愤怒地瞪着她,说:“光头姑娘死了,爹也死了!不仅他们,你们派去的光头帮的所有人,包括光头龙,都死了!柴强君死了,甲叶子死了,面具人也死了,全死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林花儿一怔,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她笑着说:“阿寒姐姐,你可真会开玩笑,这么多人,咋会全死了?”
阿寒大怒,语气严肃地说:“谁跟你开玩笑?”
林花儿看出阿寒态度严肃,没再说话,濮天骄却发话了,她是对着被我们押着的处刑人豹爷说的,她说:“怎么回事?光头龙和甲叶子全被这伙人给杀了?豹爷,你亲眼看见他们死了?”
处刑人豹爷此刻被西岳华反剪双手押着,这会儿动了动身体,目光无神地说:“是的,他们全死了!光头帮的人死光了,面具人死光了,柴强君死了,甲叶子也死了……”
濮正山大喊:“还说你们不是屠夫?我们的人全被你们杀死了,你们不是凶手,谁是凶手?你们不是屠夫,谁是屠夫?景寒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杀人?”
阿寒大声说:“放屁!”
酒太白李东从背上取下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摇摇头说:“这两个年轻人,不问青红皂白,一对糊涂蛋!”
我说:“濮家的兄妹,你们先搞清楚你们的人是怎么死的再说话,行不?别习惯性地血口喷人,行不?”
濮正山和濮天骄看向处刑人豹爷,林花儿也一脸期待。豹爷说:“不是他们杀的!是那怪音和怪风!光头帮和面具人受不了那怪音和怪风,跳进了沸泉之中……”
林花儿“啊”了一声,显得非常惊讶,而濮氏兄妹也显得非常意外。豹爷继续说:“甲叶子是被柴强君口里吐出来的东西杀死的,而柴强君抱着那光头姑娘跳进了沸泉之中!”
濮氏兄妹面面相觑,而林花儿一个劲地感叹说“可怜!可怕!”。我说:“濮家兄妹,林花儿,你们现在知道妖物的厉害了吧?那妖母要是复活,对你们和我们来说,都是灾难!到时候,我们活不了,你们也休想活命!我看,你们还是带我们去见山槐,阻止他进行大血祭,阻止他复活妖母!”
濮氏兄妹互相对视一眼,没说话,而林花儿说:“可是,大血祭已经完成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