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之中,瑾言正拿着医术凝眸看着坐在对面的江黎和笛音儿。
听小姐说,这个少年叫做江黎……
瑾言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毫无意外的,少年皆是对答如流。
江黎眸中流光溢彩,看着默不作声的瑾言有些羞涩的笑了两声,“公子,江黎可有答错之处?”
瑾言摇摇头,“并无。”
他以为他可以在这个少年的身上挑出一些错处,但这个少年却意外的,从言谈举止到举手投足之间都做的恰到好处。
“小姐的起居也是你照顾的?”
江黎一愣,面颊上浮起两朵红晕,“公子虽然让我们在众人面前称呼她为公子,但本质上还是个姑娘,所以,公子的起居都是我的妹妹来照顾的。”
瑾言收回视线,垂眸间又翻了几页手下的医术,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回去告诉你的妹妹,明早不用去小姐那里了。”
江黎一怔,有些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依言照做便可,小姐那里我自会解释。”将手下的医术推送至江黎的面前,“你所答的虽然毫无错误,但是要切记勿骄勿躁,你先回去吧。”
“那江黎就先行告退了。”江黎将书收进袖中,起身深深的看了瑾言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不知为何,他总能在此人身上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以及那股淡淡的,却让人无法忽略的防备之意。
他隐隐的猜测着,对方的针对可能是因为苏瑾。
细细咀嚼了一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发现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摇摇头,往江雪那里走去。
他虽不知道对方这样做的意图,但看得出来,他对于姑娘十分了解。
江黎离开之后,偏房之中的问答仍在继续。
瑾言拧着眉头,看着手中糟糕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字迹,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看了好一阵之后,才黑着脸移开了视线,打算不再亏待自己的眼睛。
他发誓,那纸上的惨不忍睹是他平生所见之最,绕是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能将字写到如此让人抓狂的人。
用天魔乱舞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怎么样,我答的如何?”笛音儿双眼亮晶晶的,搓着小手,一脸期待的看着瑾言,就等着对方夸自己。
天知道,她在此之前到底把这本书看了多少遍,就差点把书给翻烂了。
若不是吃了没有用的话,她都打算直接把这本书给吃了。
瑾言额角突突跳了两下,眼神无比的复杂,“你这字是用脚写的吗?就算是狗刨,都刨的比你好看。”
“你扯淡!”笛音儿瞪圆了眼睛,扯过那张纸,左看右看了一遍,“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鼓着腮帮子道,“你那双眼睛是不是有毛病,我写的分明比狗刨好看!”
瑾言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低下头,不忍再直视她。
笛音儿见对方的动作,好奇为什么他没有反驳她,眨了眨眼睛,又回想了一遍对方刚才的话。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梗着脖子凑到瑾言的面前,炸毛道,“你竟然拿我跟狗比较!”
“嗯。”瑾言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在他看来,这世界上除了小姐之外,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没有任何区别,更不可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软下了态度。
笛音儿气的跺了跺脚,却忘了她是坐着的,这一抬腿,就撞到了桌角上,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就这么说话的。”
“你!”笛音儿感觉自己很委屈,特别委屈,抢过瑾言手中的书就摔在了一旁,“你和苏瑾怎么就没有这样说过话!”
瑾言抬起眸,冷冷的看她一眼,起唇讥讽道,“你也配和她比?”
那森然扑来的寒气,让笛音儿的后背上爬满了一层冷汗,磕磕巴巴的瞄了瑾言一眼,“我,我知道你对苏瑾忠心,但你也没有必要这样说话吧。”
没有必要吗……
瑾言凉凉的勾起了唇角。
“那,那个啥,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见瑾言看向她,连忙摆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觉得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能总围在苏瑾身边打转吧……”
烛火“噼啪”一声,来回晃动着,将两人映到地上的身影也轻轻带起了波澜。
笛音儿话说的含蓄,但心却跳如擂鼓,隔着肚皮仿佛都能听到她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不断祈祷着,他没有喜欢的女子。
瑾言的目光探向了布满星辰的夜空,看着那一轮皎洁的月光,眼中浮起了淡淡的柔意。
皓月与星,便就是小姐之于他的关系。
小姐只要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他犹如见了火光的飞蛾般,哪怕被焚烧殆尽,也永不回头。
“我没有喜欢的女子,此生亦不会有喜欢的女子。”眼中的星辰散开,现出了一抹无奈的寂寥。
喜欢的女子……他又怎么能配的得上呢……
他不愿玷污了他,此生只要能待在她身边,远远的看她一眼,便已足以。
笛音儿听着瑾言的话,心中大喜,但看着他的表情,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联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态度,以及说过的话,心中突然一惊,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度,“你喜欢她?”
虽然没有将名字说出来,但是这个她指的是谁,她知,他也知。
笛音儿抖动着嘴唇,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里。
原来,他喜欢的是她……
贝齿咬紧下唇,想起那个沉着睿智的女子,垂下眸,无力的松开了手。
瑾言听到笛音儿的话后,猛然缩紧了瞳孔,自眼底迸发出了一道骇人的杀意。
这是他藏在心底里的秘密,此刻被笛音儿说出来,就如同被揭开了他最后那块遮羞布般,将那道狰狞的伤疤赤裸裸的暴露在了别人的眼光之下,羞愤又彻骨的疼。
他那肮脏的心思已经被别人发现了,若是再被小姐发现的话……
想到苏瑾会用厌恶的眼光看着自己,瑾言就感觉万念俱灰,身子也比意识先一步的做出了反应。
直到笛音儿胡乱的拍着他的手臂时,瑾言才察觉到,他的手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掐上了女子的脖颈。
手掌一松,笛音儿就滚落在地面上,双手捂着喉咙,止不住的咳嗽,犹如即将渴死的鱼重新投入了海的怀抱一般,贪婪的呼吸着失而复得的氧气。
剧烈的咳嗽,将她的胸腔震的生疼,就连眼角也震出了点点泪花。
过了好一会儿,那涨的犹如猪肝般紫红的脸,才恢复过来些正常的颜色。
瑾言想要帮她顺气,然而还不待手碰到笛音儿的后背时,就被她滚身躲了过去。
那伸于半空之中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垂回在男子的身侧,哑声道,“抱歉……”
笛音儿防备的看着瑾言,与他拉开些距离,以防不备好夺门而出,“你刚才想要杀我?”
瑾言张了张口,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笛音儿的面前,“我不是有意伤你的,这瓷瓶中的药,你拿去服用吧。”
顿了顿,恳求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笛音儿小心的拿过瓷瓶,待确定对方没有再伤她的意思后,才卸下了防备,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让她知道呢,喜欢一个人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瑾言怔了怔,摇头,扯了一抹苦笑,“你不懂,我与她本就有着云泥之别。”
笛音儿看着瑾言,心头上也涌起了苦涩,自她看到这个男子之时,他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却不曾想,那个浑身散发着疏离之感的人,竟也还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不懂,你这样喜欢她,到头来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真的值得吗?”
“只要是她,纵使倾尽一切也值得。”
笛音儿沉默了,看着那张微冷的容颜,心底突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渴望。
她最开始只是对他有好感,但现在,她却想成为那个被他捧在心尖上的人。
母亲,你说对了,这世上真的有人是痴情且不求回报的。
她笛音儿此生,非这个男人不可!
………
夜静谧。
回春馆的云苑里,苏瑾正埋头翻看着从各处搜罗来的,关于翎羽的消息。
不同于在楚月,这次苏瑾直接把自己的院子起名为云苑。
从那一堆仿佛能将她淹没的书信中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了对面那人一眼。
为什么处理相同的事情,自己累的半死不活,他却能这样游刃有余,那清闲的样子,哪里像是在处理事务。
楚逸轩抬头对上苏瑾的视线,云淡风轻的笑着,“小瑾儿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说完,惬意的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苏瑾嘴角一抽,突然将手边的书信一推,跑到楚逸轩身边笑呵呵道,“您老人家不愧是异梦阁阁主,厉害的简直让小弟五体投地,那个啥,您看看……把我的这份一并处理了呗。”
楚逸轩扫过面前的书信,轻笑的看着苏瑾,“看倒是可以,只是不知,小瑾儿打算如何补偿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