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不过真到散了的那一天,没想到是这般光景。
邢季风走了。
周乐陶留下张纸条,说要出去散散心。这一散,也不知道散到哪个人间仙境,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机永远是冰冷的女声回音:“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黎华庭重新坐上了黎氏总裁的位置,却无从下手,只得任由原先团队继续操作。黎家人不明就里,纷纷质问,却得不到任何肯定的回答。
永远都是含糊其辞:“相宇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一定是为了那个艾沫惜,这是黎家人共同得出的结论。人人心中惶恐,黎氏正蒸蒸日上,掌舵人为了个女人跑了。也有人心中蠢蠢欲动……
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情由。
黎华庭坚决不离婚,当日见祝慧星时,狠狠撂下一句话:“除非我死,否则休想离婚。”
“那就只有法庭见。”这是祝慧星最后的通牒。
黎华庭后悔死了,曾经背着祝慧星做的那些事,其实对方三年前就知道了真相,却从没提出过离婚。无论是分居也好,疏离也好,仍是坚守着黎太太的岗位。
他一直有请私家侦探跟踪祝慧星。这些年,她的确是规规矩矩,从未越轨。三年前那次见面,纯属意外,不可控制的相遇。之后她从未跟时荆有过私下会面,哪怕电话都不曾打过。
这样的老婆,还能对她有多大的要求?她性子沉静得可以几天不说话,总是沉浸在她的世界。
这个世界,可以约束的是人本身,谁能够真的束心?
这一次,他出手太重了。打掉了所有的恩恩怨怨,给了对方一个心安理得的机会,要离婚,坚决要离婚。
离婚之后,和时荆成双成对。
这个认知让黎华庭恨得咬牙切齿,妒火中烧。如今儿子是不是他亲生的已经不重要了,他只要祝慧星。
那个让他第一眼就决定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女人,做了他三十年的老婆,没理由到了此时,成全她的爱情。
他不放手,绝不放手,除非他死。就算死,也不放手。这一生,她必得是他黎华庭的妻子。
他终日守着那个大大的别墅,思量着要如何下手为妙,完全无心公司的事务。
这应该是他过得最凄凉的一个大年夜,满天焰火绽放,却只有他缩在别墅大厅的沙发里,孤苦零丁。
他拿起电话,又放下了。
同样是大年夜,祝慧星已经出院。
S城,一个一百八十平的跃层电梯房里,欢声笑语。这是时荆的房子,平时很少住,却一直备着。不知道为什么备着,抑或是想有一天,与相爱的人同住。
以为是梦,如今梦想成真。不止如此,还有个帅气的儿子,和漂亮的儿媳妇。
热闹非常。
时荆的父母已老态龙钟,终日忧虑,操心儿子这一生的婚事,但从来不敢提这档子问题。当年的事,时荆家里人都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如今乌云散去,天空放晴。一家人团聚,时家上上下下都欢腾雀跃。
一大家子,两个老人,时荆和祝慧星,黎相宇和艾沫惜,时荆的妹妹和妹夫,以及侄儿侄女……从来没这么整齐过,三代同堂,感慨无限。
在这个大年夜,黎相宇正式改名时相宇,认祖归宗。至于户口本上,结婚证上,身份证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证件上如何改得过来,那是以后的事。
最起码,先让老人们乐呵乐呵。
这才是艾沫惜要的家庭温暖,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战战兢兢,吃饭的时候可以喧哗,可以大笑。一家人都拿她当宝,她碗里的菜堆积成山。
不止是宝,还稀奇。平时只能在电视里见的大明星,现在跟他们是一家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活生生的,粉嫩嫩的,说不出的新鲜。
尤其是时相宇爱老婆那个劲儿,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时时刻刻搂着腻着粘着。一口一个老婆,一口一个“沫沫”。那粘乎劲儿,直把爷爷奶奶看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断点头,欢喜得紧。
“相宇,趁我们还在世,跟沫沫赶紧生个孩子。”爷爷发话了。
时相宇无比狗腿地点头谄媚:“报告爷爷,我一定会努力达标的。请爷爷奶奶把心放到肚子里,相宇保证完成任务。”
全家人笑了个歪东倒西。
艾沫惜羞得一脸通红,大气不敢吭,手一伸,在他腰上使劲一拧,痛得时相宇大叫“谋杀亲夫”。
S城的夜景很美,整个城市灯火通明。
“以后我们到这个城市来发展,你说好不好?”时相宇从艾沫惜身后搂着她,望向窗外明明灭灭的灯火。
“好。”艾沫惜想也没想便点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不过,我下个月要去北京录音,和秦陌说好了。”
时相宇低头吻住她挺翘的鼻子,冰冰的触感,吻滑至唇角,细密而深情。手略一用力,便将她柔软的身子贴得更紧。
加深这个吻,甜蜜,疯狂,肆意,如痴如醉。
他的气息凝重……敲门声却响起来。
时相宇狠狠磨牙,表情抓狂。
艾沫惜忍不住笑出声,拍掉他的爪子,高声道:“来了!”
开门,是祝慧星和时荆。
时相宇不满地嘟囔:“爷爷布置的任务才刚开始,你们就来打扰,要是任务完不成,你们俩自己再生一个。”
艾沫惜恨不得把他掐死,狠狠瞪一眼他,转头笑嘻嘻的:“爸,妈,进来坐。”
时荆的笑意布满脸庞,儒雅的笑容,睿智的眼神,挺拔的身形,未见一丝老态。
祝慧星也笑了:“现在才几点?大年夜要守岁的,儿子,猴急是不好的……”
艾沫惜大窘,哎呀,这个妈妈真是的,还当着爸爸的面哩,羞死了,羞死了:“妈,你别听他胡扯。他就是嘴上叫嚣得厉害……”
越描越黑。
一阵轰笑。
时相宇又好气又好笑,这缺心眼的小丫环,说话真让人恨:“小丫环,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艾沫惜差点把舌头咬掉了,脸红通通的。
祝慧星笑够了,才说正事:“爷爷奶奶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办婚事?”
时相宇还没开口,艾沫惜便抢了先:“爸,妈,我就想家里人一起吃个饭,不用大操大办的,挺累人。到时我们去旅行结婚就好了,玩一阵子。相宇就要开始筹备他的公司了。”
时相宇耸了耸肩:“我没意见,一切听老婆指挥。”
祝慧星有些黯然:“都是妈妈不好,让你们结婚这么冷清。就现在的情形,我担心老黎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在婚礼上闹起来,沫沫是明星,会吃亏的。”
艾沫惜笑面如花,语调欢快:“妈,别多想。其实我本来就不想大操大办的,之前就跟相宇商量过了。”
于是就这么定了。时相宇和艾沫惜旅游结婚,刚过完大年,就直飞意大利度蜜月去了。在起飞前,艾沫惜还在忧心忡忡,拿手机又给周乐陶打了一个电话,还是关机。
“能跑哪儿去呢?这妞不会迷糊得连家都忘了回吧?”艾沫惜愁眉苦脸,之前去周乐陶妈妈家里找过,她妈妈说出差了。
她出没出差,难道艾沫惜不清楚?
看来,她是存心躲起来了。
给邢季风说了这情况,以为对方会心急如焚,没料到一阵沉默后,邢季风淡淡地说:“也许她想冷静一下。”
就这么挂了。
艾沫惜一阵一阵泛寒:“糟了,你邢叔叔这次彻底伤心了。”她其实挺了解邢季风那个人,一般的小事,绝不会是这种态度。
时相宇牵着她的手,登上飞机:“我们度蜜月呢,你瞎操什么心?那两个人都需要冷静。”
他和邢季风谈过这事,都是男人,太清楚那想法。一个女人不肯怀他的孩子,必定是不爱。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孩子拿掉了,这行径实在够恶劣,不可原谅,太不可原谅。
这大过年的,周乐陶同学到底跑哪儿去了?其实哪儿也没去,租了个房子,住在妇幼医院附近,散个步就能到医院。
这个年,过得实在太有滋有味儿了。家里冷清清的不说,买了好多好吃的,却全都扔在那儿不想吃,一吃就吐。
是的,她不舍得拿掉这个孩子,决定一个人生下来,跟任何人无关。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而已,轮不着有钱人来逼她打掉孩子,拿钱打发她。
轮不着!
她咬着这口气,过了惨无人道的几个月,吐得天昏地暗,不知道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她记得以前公司的同事,怀了孩子,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胃口比平时还好很多,很快肉就长得一圈一圈。
倒是她,怀了孩子更瘦,吃啥吐啥,喝口水都能吐半天。那小下巴尖得,不知内情的人,估计还以为这妞刚削了骨整了容,弄了个流行的锥子脸。
思绪翻滚,肚子疼起来。她大惊,撑起身子,就往医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