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心水(1 / 1)

“老夫心直口快,言语中若有冒犯还请见谅。我观壮士气度不凡,根底极佳,想来是个本领高强的修道中人。”灰衣老人拿起酒尊喝了一口。

“可如今神情颓败,身上无真气波动且有厌世之意,应是受过经脉断裂之伤,这伤势寻常人以寻常药物调养,倒也有法子可以治愈。但是道行越高深,根骨越强,就越难恢复。”

“老夫细看你双眸之中隐有水光波动,应是修炼水属性功法之人,而这朝歌城,便有一处水源汇集天下龙气,成一处‘天心水’,如此用作疗伤,当真是不二之选。”

老人说话的过程中,巫之祁一言不发,只是身子摇摇欲倒,但是当他听到“天心水”三字之后,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又立马恢复,待老者说完后他开口,依旧是口齿不清的醉酒模样:“那汇聚龙气所在……嗝……想来也是在宫禁之中,我……我如何能进得去?”

老人笑着捻须,摇头晃脑地说:“此事最妙之处,就在于天心水不在皇城,而在老夫一位故人居所。”

佯装喝醉的巫之祁终于微微睁开一直低垂着的双眼看向老者,问道:“在何处?”

“乃当今天子御弟,比干府上。”

商人自称玄鸟后裔,以玄鸟为图腾且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之说。而王公贵族府邸的建筑风格大多如玄鸟展翼,中低两侧高,以天子处理政事的朱凰宫最为典型,红瓦覆顶,色泽如琉璃,阳光照下,当真如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即将振翅翱翔。

亚相比干乃当今天子帝乙亲弟,家中累世皇亲,其府邸建于云梦山旁,名“云梦府”。气象巍峨,府门森森,斗拱高檐,只是檐角微翘,不似朱凰宫振翅之高傲威严,却如玄鸟低伏梳羽,不知何时便会一飞冲天。

看管家迎他入府的恭敬架势,这邋遢老者居然是比干府上贵客,这是巫之祁没想到的。只是在龟山之下一次次失败的经历早让他心灰意冷,就连地皇神农留下的灵药都无法治愈自己,这“天心水”能否有用是一说。就算是有用能治愈,巫之祁也不信这个陌生老者就会发如此善心,平白为一个初见路人欠下当今御弟如此大的人情。

若是无故赠予,想来他的所求更大,能不能应承下来又是一说。千年前刻骨的教训让他再不会轻信他人,何况初次谋面就能看出自己伤势,这老者定非常人。

比干府中重门掩映,亭台楼阁也极多,颇有一步一景的园林幽深之美,一路走来仆役们安静穿行,各自持礼,一看便是大府贵族御下有方。这一行人脚步不慢,也走了约摸两炷香时间方到云梦山后的一处深潭。

楚抟老人在一处寒凉水潭前站定,管家告辞离去,把他二人留在潭边,他伸出一根苍老的手指,指着潭水道:“云梦山后有一巨湖名云梦泽,其中湖水深处蕴有无数灵气。此潭水底部与云梦泽连通,本是‘罗星水’的地势,这罗星指在水口关栏中,有石墩或土墩突起,当于门户,四面环水,这种地形即罗星。罗星有真有伪,真罗星有首尾,首逆上流,尾必拖水。选择此地,必有大贵富。”

巫之祁想起上古时期云梦泽浩瀚无际,灵雾缭绕的模样,心知此话不假,再定睛一看,果然有一石墩突起于水口之中,潭水中似乎一处细流缓缓上涌,将其打磨地愈加圆润。

老者接着说:“‘罗星水’的地势,虽也罕见,但只是个风水小局,只是自大商勘察龙脉之后定都朝歌,御弟此处庭院位于云梦山,刚好与当朝大祭司位于古灵山的宅邸成分立之势,各镇一处龙眼,有朱凰宫镇于双目之间,长此以往受龙气包绕,又有朱凰宫带一丝玄鸟气息熏染,以大势观之,便成天下独一无二的‘天心水’格局。”

“若壮士能将这‘天心水’化为己用,当可解除沉疴,再续经脉。”

老人说完这一长串话,早觉得口渴,蹲下身子捧起一抔清水饮了,咂咂嘴:“好水,好水啊!”

巫之祁听他说完后,蹲下身子,伸手进水潭中闭目体悟。当他感受到指端枯干千年的经脉,在这一丝丝潭水的浸润之下居然有了复苏的迹象时。他艰难地压抑住心头激动,强悍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神经,把略微有些颤抖的手背到身后。依旧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模样,漠然对楚抟老人说道:“灵气四溢,确实好水,或许……对我有些用处。”

老人笑而不答,抚须静静看着他。

巫之祁眸中也有了些笑意,淡淡说:“我如今虽形同废人,眸中水光却也不是凡人能看出来的。不知是何方神圣前来指点,在下先行谢过。但就算经脉恢复,离巅峰时也相差甚远,不知先生有何指教,若是力所能及之事,在下定倾力而为。”这似乎是他一千年来一口气说过最长的话,之前的滞涩感也终于消失,说话渐渐流利起来。

老者听闻此语仰天大笑,拍手笑言:“千年希望近在眼前却能平静如斯,好一个……涡神宫主。”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挤眉弄眼,声音却是压得极低。

巫之祁听了这四字,猿躯一震,随即恢复正常,他早知自己脱困而出,虽一路潜行,但世间藏龙卧虎,高人不知几何,迟早会有人找上门来。不过如今他法力全失,看不出此人深浅,只觉得应该是友非敌,但也不敢大意。一边暗暗运起腹中“玄涡神水”,一边淡然曰:“千年前的虚名罢了,先生说笑。”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他:“故老相传,涡神宫主千金一诺,先有为娶龙女独身万年,后有受伏羲之请赠宝轩辕,老夫如今得宫主一诺,足慰平生也。”

巫之祁听闻龙女二字,心头又是一震,语气终于有些急迫,问老人道:“先生可知龙女如今身在何处?”

老人闻言愣住,他挠了挠本就混乱的灰白相间的头发,诚恳说:“这我倒是不知,但龙族自宫主被囚,安稳度日许久,一直不曾听说族中有大的变动。”

巫之祁眼中放松与落寞的情绪一闪而逝,小潜与烛子身为祖龙九子,身份贵不可言,一旦出事,龙族就算隐瞒也必不可能隐瞒太久的,既然一直无消息传出,至少自己那个最害怕的梦魇没有变作现实,他声音也平缓了些:“先生大恩,不知何以为报。”

巫之祁此时也有些感动与好奇,一千年过去,能通过眸中水光流转来认出自己的,必是活了许久的老怪物。他自问如今虽形同废人,但腹中“玄涡神水”是上古圣人都来向他借过的神物,自己又知道许多洪荒秘辛,若是老人图谋不轨,他也无力抵抗。要是应龙派来杀人灭口的,更不会废这许多事。而自己结识的人中并没有这么一位老者,猜来猜去,洪荒大能中也只有寥寥数人符合,只是他如今法力全失,看不透这老者的真身。

老者听了他这话,笑意更盛,连连拍手道:“老夫确有一事相求,只是不知宫主愿不愿意破这个例了。”

巫之祁淡然一笑:“请先生明言。”

“老夫所求不为其他,只望宫主破例收下一位弟子。”

巫之祁听后一愣,歉然说道:“非是不收徒,只是在下一介残躯,怎可误人子弟?”

老人摆摆手道:“宫主何必过谦,当年宫主本就是受奸人陷害,如今有‘天心水’之助,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巫之祁不再推辞,微笑看着老者说:“不知何人能得先生推荐?”

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老人也就不再说话,笑着看一个不到及冠之年的年轻人,穿一身黑袍,拉着一个五六岁红衣男孩的手走了过来,看到老者后,年轻人与孩子一同躬身行礼,老者连忙还礼。

巫之祁细看这二人时,年轻人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笑意,睹之令人觉得亲近可喜,一头乌黑长发紧紧束起,腰挂长剑,身上深黑长袍花纹繁复,中段系一根羊脂美玉扣带,更衬托肤色白皙,自有一股清贵之气,只是凝神细看时,白皙的肌肤下似乎有点点红光,不过巫之祁法力尚未恢复,看不透那丝红光是何物。年轻人执礼时一丝不苟,就连走路的步伐也似尺子量出来一般。看去当真器彩韶澈,亮拔不群。

而那孩子却是顽皮跳脱,一路走来东张西望,御弟府中花叶极多,他不时摘花采叶,把玩一番就随手扔在道旁,摸了摸脸,给粉嫩的小脸上添了一道灰尘,只是虽然面有灰尘,却更衬得一双眼睛清澈纯粹,灵动无双。商朝贵族尚红黄二色,只有皇族能着大红,而这调皮的小男孩不但一身正红衣饰,而且上绣玄鸟,身份当真贵不可言。

年轻人开口时嗓音浑厚,沉稳端肃:“楚先生亲临府上,比干迟来相迎,还望莫怪。”说完有些好奇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巫之祁。

巫之祁原以为帝乙接近花甲之龄,御弟怎么着也得是个中年人,不想他居然如此年轻,而自己此时穿一身平民服饰,这个二十岁不到的青年清澈目光中却无一丝鄙夷高傲,不免又高看了他几眼。

老人笑呵呵地说:“御弟言重了,老夫此来,是想借府上潭水一用,上次御弟提过想为小公子寻一位名师,这不,老夫便带了一位高人前来。”

比干听后,面露喜色地向巫之祁行了一礼道:“敢问先生尊名?”

猴子还礼后自嘲一笑,有些寂寥地说出了这个千多年来再无人叫过的名字:“巫之祁。”

比干面有惊色,背在身后的手抖了一抖,正要说话,却感到腰畔的长剑被人拔出,再看时,居然是那个顽皮的孩子双手费力地拖着长剑,一剑就向巫之祁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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