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声音中仿佛包含着人族千万年来的遥远历史,是先民艰苦创业的沧桑,筚路蓝缕的辛苦。
“请陛下……回宫休养。”
老人的身体不再挺拔,恢复了一贯的佝偻模样,就是这么个看去瘦小的老人,他一开口全天下都要聆听他的声音。
一锤定音。
老人仿佛瞬间就苍老了许多,看都没看那根流光溢彩的凤凰翎一眼,只是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向朱凰宫中,拐杖“笃笃”的声音响起,风铃声也渐渐远去。
子受面色依旧淡然,仿佛早就知道了老人在见到他后会接纳他回宫,只是眼尖的雍檀发现了陛下笼在袖子中的拳头终于放开了,那处大红的绸缎不再凸起。
诚侯面色死灰,一贯风流的他脸上再无笑意,两鬓花白的头发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中显得尤其刺眼,他无力地瘫倒在朱凰宫冰冷的汉白玉长阶之上,手中无比珍贵的凤凰翎如同一片最普通的羽毛般被他随手丢弃。不只是寒冷的西风带走了他的体温,他自己的心也开始变得冰凉。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的比干终于站立不住了,一个无法修行的人在冷风中被吹了一日一夜,心神接连受到冲击,他没有当即晕倒就已经很令人钦佩了。比干冻得僵硬的身体倒在了雍檀身上,雍檀紧紧搂住亚相大人深黑色的大氅,不停地从体内抽调所剩不多的法力帮他取暖。
比干的嘴唇已经在低温中变成了深紫色,他此刻颤抖开口,却不是问子受,而是问雍檀道:
“你刚才给大祭司看的……那片玉符,确实是陛下……赐给你用来证明他安好的?”
已经抬脚走到王叔身边的子受有些惊讶,看了雍檀一眼。
雍檀“嘿嘿”地笑着说道:
“陛下英明神武,哪会有什么危险,这玉佩不过是陛下前些年赐给我的小玩意罢了,也就能避避灰尘,哪能与陛下凤体相关。”
子受哑然失笑,比干却早有预知般摇了摇头,笑着咳嗽个不停:
“你这小子……咳……连大祭司都敢蒙……咳……咳……”
雍檀笑着挠了挠头:
“反正陛下洪福齐天,难道还真的要任这个老不死的说服大祭司?大祭司显然是看穿了我的把戏,不过他老人家心中有数,我只是给个台阶罢了。”
子受的脸上已经几日不见笑意,此刻总算轻松了许多,这时他笑骂着说道:
“别贫嘴了,赶紧把王叔扶回去休息。这里有朕与申公豹真人在,你们放心吧。”
“得令!”
二人对申公豹行了一礼,然后比干在雍檀的搀扶下缓缓往宫外走去。
朱凰宫偌大的宫门外只剩下子受、申公豹与诚侯三人。
子受漠然看着诚侯,胸中刚刚冷却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
“朕不是不知你私贩精盐,但是既然血脉相连,朕也就如先皇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如何?”
“可是你三番五次触及底线,这次甚至勾结东夷人与十七路诸侯企图谋反。”
“这玩的未免有些太大了吧?王伯?”
子受的声音仿佛比这呼啸的西风更加寒冷,地上的诚侯是一身正红,子受身上穿的也是一袭红袍,可是半天前还志得意满的诚侯此刻双眼无神地趴俯在地上,冻得浑身发抖,哪有一份闲散王爷的风流潇洒?
“来人!”
威严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在汉白玉长阶响起,听到陛下的声音,许多小太监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武器,从藏身的宫殿中冲了出来,很快地就聚集到了一起。
“把这叛贼打入天牢,扒了这身衣服,莫污了朕的眼。”
子受厌恶地说着,传入诚侯耳中时,原本一直双眼无神的他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大笑起来,那笑声疯狂而恐怖,仿佛在嘲讽这个世界,又或许是笑自己三十年的辛苦谋划隐忍不动,大神祝的殷切期盼,接到天凤来使的凤凰翎时的欣喜,居然在一个年仅二十的年轻人出现在这宫殿前的一刻就化作无形?
大神祝啊,你总说人死之后亦有魂灵,那么你为何不保佑我成事呢?
三十年,这可是三十年啊!
“真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诚侯状若疯魔,那张富有苍老男人韵味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头发也凌乱不堪,居然一时间吓得许多宦官上前带他走的步子都畏缩了许多。
申公豹摇了摇头,一指点出,诚侯就直接晕了过去,那些宦官手忙脚乱地拥了上去,把那一身红袍扒个干净,只剩里面白色的内衬,这才把诚侯带走。
子受点点头,对着申公豹诚恳地说道:
“朕观真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既然离开昆仑出世行走,何不在朕的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济万千苍生,流百世芳名?”
申公豹并不意外子受有求贤之心,他此次下山行走本就是受姜子牙的雄心壮志感染,准备立下一番功业,既然大商天子开口,自己顺势而行,不是两全其美?
申公豹眨了眨眼,捻着胡须笑着对子受说道:
“若是入朝为官也不是不可行,只是贫道有个毛病。”
子受一听,心领神会,也笑着说道:
“真人但说无妨。”
“哈哈哈,陛下直爽,贫道一向做不来小官,受不得被人管的闲气,陛下要么就别出手,出手就给个大官当当,让贫道好好过过瘾。”
子受笑着应允:“待此次平叛结束,定然给先生安排个大官当当。”
“这皇城外还有十万禁军,请真人……再随朕走一遭吧。”
申公豹自无不允,伸出一只手,子受轻轻搭上,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朱凰宫前的广场之上。
广场前一片冷清,只有呼啸的西风还在吹响,天不知何时阴了,凌晨时分,天上开始飘下今年冬天的第一片雪。
只是不知雪花不知要多久才能遮住这片洁白无瑕的广场,遮住一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