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村还在沉睡之时,周围一片漆黑。村子最尽头传来数声狗吠声,只见头盘妇人发髻的一年轻女子从小茅舍走出来,来到院子水井傍边,打一盆水,双手捧起水来洗了一把面,冰冷的井水使之举体都抖了抖,那瘦骨如柴的双手,面黄肌瘦的颜脸,那布满补丁的薄衣套在她身上犹如小儿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整个弱不禁风令人不忍直视。简单清洗一番后,于米缸里探了探,大半天才掏出一小半碗半,边升火烧饭边扫屋子。一大半锅粥里隐隐可见有数粒米碎,就着昨晚吃剩的野菜吃了一半,其余则留着晚上吃。又盛了一大碗至门前给大黑狗吃,那大狗秃落了半个身子的毛,看着犹如只剩下骨头,半张的嘴耷拉出粉红色柔软的舌头,随着呼呼喘息,滑溜溜的颤动着,见到有吃的整个头伏在碗里,来不及多看一眼主人,可见亦是饿得很。女子见它把碗舔得干干净净的,露齿一笑,苍白的嘴唇衬着白齿,显得更是虚弱,然则那笑意盈盈的样子,应当不难看出也是个美人胚子。
喂完狗后,天亦渐明亮了,把碗洗了放好,走入内室,换了一件未结补丁而亦洗得发白的□□衣。今日之所以早起是因为要到镇上,把院子里的草药卖了换米,要不过两日便没米下锅了。
收拾好后,背起了箩匡里的草药,把门锁好,蹲下身摸了摸大黑狗的头:“小黑,乖乖的在家看好门”。
那大黑狗呜呼之,又以头蹭着她的手,就好如埋怨主人把它丢弃。其实梅蕊往日上山采药皆是带着大黑狗的,但今日到镇上,毕竟是人多,不方便。
经过河边见两三妇人在洗衣,窃窃私语。梅蕊一路上目不斜视,快步而过。她知道那些婆娘皆是对她指指点点,自她爹死后,村里面一直都是对她的闲言碎语,甚至是恶言相向。不是不在意,只是伤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逾过山的一边即是青石镇,这条路梅蕊不知行了几多回,对道路边的草草木木亦是熟悉,然而她还是觉得比官道难行,但官道兜兜转转的,若是步行的话反比行山路要多费上一个时辰,所以她还是选择走山路。
梅蕊走走停停,两个时辰后,到了镇上。镇上车水马龙的,梅蕊亦无心多察看,她从来都不习惯人多热闹之处,加快步伐至镇上最大的医馆:仁心馆。
至医馆,刚好遇见出诊回来的王大夫,亦是这家医馆的当家,六十余岁的样子,平常接触下来亦是很随和的一个人。“梅家娘子,今而可有好货”。
梅蕊腼腆一笑也不语,把箩筐里的草药拿了出来放置柜台上,都是些治头晕头痛发热的常见草药。
看她不语,王大夫算着草药的价钱,亦不生气,知道这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这两年来梅蕊采得的草药皆卖给了仁心馆,亦算相熟,所以给的价格还算公道。
别过王大夫后,先行至米行,讨价还价后,买了十两夹着碎石的低等米,省着吃亦能吃上大半个月。又至卖菜的地方,费上些口水忍痛买了三个腌的鸭蛋,卖蛋的大婶不得不感叹一句:好一个精打细算的女子,她夫君是个有福的人。对于为了一文钱而大费口舌争论半日之事,梅蕊开始亦觉歉然,不好意思,但历经辛苦,她知道赚钱不易,所以钱皆得用在刀刃上。下个月春耕,她欲打算把田要回来自己耕,亦是一笔开销,想了想,还是走到镇子东边的吴家绣坊,欲觅些针线活。
绣坊里坐满了忙碌的妇人,在这里针绣的女工,是按月计算工食的,工钱也会高点,即使梅蕊绣得再好也不比他们高,梅蕊亦尝动过来此干活的心思,只是在镇上没地方住,离村亦是远,两头往来,时间都浪费在路上,实在是不划算,最后还是压了数文钱拿了活回去再绣。
行了那么长的一段路,腿有点发软,口唇干的都裂开了,欲觅一家茶棚歇一会,喝口水。
一家简陋茶棚里稀稀疏疏的坐着数人,经营茶棚的是一对老夫妇,来此歇息的皆是一些匆忙的路人、贫穷人家。有点钱的皆会去好的客栈,无人愿意来此吹冷风。梅蕊把箩筐放在脚旁边看着,坐在桥凳上,要了一碗水。
邻座狼吞虎咽的把面食吃的呼啦啦的响,梅蕊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老伯来个馍馍”。
没一会,老人端来了一碗面和一大馍馍,面里还有个红鸡蛋。
“老伯此面……”梅蕊以为他弄错了,她平常来这就是歇歇腿,亦舍不得点吃的。
“我请你这面,大寒天的,暖暖肚子,今抱了个大孙子,高兴”这小娘子来过几次,看着怪可怜,唉!这冬天,今年又不知冻死了多少人。
“善哉!天有眼,数年来终于盼来了孙子”老媪也来搭话,激动的泪赞双荧,又转身用身前的围裙抹去眼泪。
“哎呦,你这老婆子,此为好事,哭什?”。老伯半拥老妇人,帮忙拭泪,安慰着。
老妇老脸一红,转过身来,“让你见笑了,你快吃了罢,此面要凉了”。
看老人家热心,梅蕊推辞不掉,慌忙称谢。俩老的感情真好,携手至老,相伴一生,不求荣华富贵,是以梅蕊心生羡慕。
接过面食,细嚼烂咽,即如品尝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一刻钟后,早上还晴空万里,今乃竟飘起了毛茸茸的雪花,又打了几个闷雷。梅蕊瑟瑟发栗,恐下雨会将大米淋湿,匆匆的结了帐,面钱亦照付了,则往家赶。
山河村村口,不知是啥热闹,一大帮村民围着议论纷纷的。
原来是李家二郎在山上砍柴,听闻春雷滚滚的便匆匆忙忙的跑下山,赶至村口,不知被何物绊倒,低头一看,一个面色苍白,口唇发紫,胸腔看不见起伏的男子。李二郎惊恐,跌倒在地,火急火燎地爬起,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走,大呼着:死人啦!死人啦……。
村长李忠民闻见呼喊带领众人至村口:只见一大概十四五岁的小伙子,一动不动的卧在地上,身上落下些雪花,周围还散落一地的柴薪。
李忠民低下身子,探了一下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令人抬起往家去。
其长子李大郎闻见急道,“爹,岂能往家里送,后日是大妹子珠娘的亲事,此若有个好歹,多不吉利”。
村长闻后亦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抬头望了一眼众人:“谁家能收留一下这小子?”。
众人都觉得要是活生生的还好说,此要死不活的多晦气啊!“即将春耕了,谁家有人手照顾他”。
“就是就是……”。
“我家人口本来就多,再多口人吃饭,这日子无法过了”。
“我家亦也……”。
“哎呦,这大寒天的,真是……”。
“其实耽误不不了几日,他醒了就叫他走,至于吃的我们大伙都凑一点,只需淌出一处安置他”李忠民把情况细细分析,就希望有人愿意帮忙。众人将纷纷找借口推托,村长亦不能强迫别人。再拖下去,此人必将绝命。若是不管不顾的让他死于村里,这也说不过去,虽然不是他们害死的。身为一村之长的李忠民着急万分,再说此人还是他次子李二郎发现的,若是有事发生该如何是好?就在众人面面相视左右为难的时候,山路里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