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林有才受伤后,孙少恩就被禁止独自一人上山,之后每次上山都会提前一天与李迎银约好,碰巧这日李迎银没空,孙少恩又开始了睡懒觉,其实梅蕊起床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左右翻转,就是不愿起来,有些许烦躁,这数日以来,她都重复做着一个梦,梦中的母亲像一堆枯柴般地蜷曲在病榻上,脸上布满皱纹,两只凹陷的眼眶里盈满了浑浊的泪水,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碎碎念着她,却也不是她,因记忆里母亲不曾唤她恩妹,对这梦,孙少恩开始不屑一顾,与其说是她的狠心使短暂的岁月冲淡了许多母亲的记忆,不如说她对母亲的记忆一直是模糊,这梦如此反复数日,却也留了痕,像是挥之不去,盘旋在她的眼前,萦绕在她的耳边,沉淀在她的心里
突然听见屋外狗吠声,猪也跟着叫,孙少恩被吵的一点睡意也不剩,干脆爬起床来,走出门外,看见梅蕊追着一鸭子跑,一狗一猪像加油助威一样,大叫起来。
“梅子姐,鸭子又偷吃白菜啦?”,知道梅蕊喜欢吃鸭蛋,而且蛋的营养价值也是高,所以孙少恩之前买了一只小鸭子养着,盼它长大了好生蛋,只是过去了大半年,一只蛋也没见到,还因为翅膀长丰满了,经常飞进小菜地里偷吃白菜,气的孙少恩多次想炖了它来吃。
“没有偷吃,你快到那边站着帮我拦住,不可让它跑了”,梅蕊追着鸭子跑了几圈,累得实在跑不动了,只好叫孙少恩来帮忙。
孙少恩倚着门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梅蕊,梅子姐很少有那么不淑女的时候,她要多看两眼。
见她不过来帮忙还咪咪笑的看着自己,这大圆脸分明就是取笑自己,梅蕊有点火大,“木桩似的站着干啥?还不过来帮我抓住它”。
“既然没偷吃,何必要抓它”,没犯错便用不着教训,这牲畜也是一样的。
见那张圆脸一边嘴角翘起,像是轻视她,梅蕊鸭子也不捉了,走到孙少恩的面前,扭着她耳朵,“你皮痒了是吧?”。
梅蕊扭她耳朵真是越来越熟练了,真是顺手拈来,“梅子姐,放手,我这就给你抓去”。
孙少恩为了显示自己比梅蕊厉害,想一招取胜,双腿一蹦,整个人向鸭子扑过去,力道没控制好,鸭子没抓到,孙少恩却来了个狗吃*屎,吃了一口泥沙,舌尖舔到一小块的,以为是牙齿脱落了,猛地吐出来,发现是小石头才松了口气。
梅蕊看她趴在地上也不起来,担心她摔坏了,来不及笑话她便跑过去,把她扶起来,拍着她身上的灰尘,“你就不能好好抓它,成心让我担心”。
“梅子姐,你抓它来干嘛?”,难道梅子姐真的那么想迫不及待的把它吃了。
“今日是中秋节,你不知道?咱们村里有中秋节这天宰鸭的习惯”。
难怪李迎银今日不上山,孙少恩把鸭抓到交给了梅蕊,便进了里屋躺在床上,心情有点沉重,中秋节,月圆,人圆,那她呢?曾经她不渴望团圆,在这异世,她不可团圆。
那梦境又映出眼前,孙少恩努力想着,试图忆起一些事,母亲是厌她,可对那个家却倾注了大半生心血,若是没了母亲,仅靠父亲那点微弱的工钱是支撑不起那么大一个家的,一妇女人家带着几个孩子在屋后开荒种地,到集市捡人家丢弃还被踩过的蔬菜,又因超生的原因,母亲还东躲西藏,搞计划生育的人更像刁民似的,没收了家里的床、米缸里的大米……,那段日子过得很苦,母亲一个人却也用那单薄的身躯咬紧牙关支撑了下来,忍饥挨饿,却将最好的留给她其他的女儿,竭尽全力把孩子们拉扯大,其实没享过一天福。
她的生命之花尚未绽放便已凋零,母亲是否有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对于母亲,孙少恩装着满不在乎,又是装的那般像,连她自己亦以为不在乎,其实她心里深处,那块无人触觉到的地方,是渴望母亲像对姐姐妹妹那般慈祥的待她,关心她的饥渴寒暖。
之前说好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她也做到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肠很硬,只是那梦让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常常怀念过去,即使她的家人对她一直都不好。
以前他们家在中秋节这天就从来没大团圆过,小时候她父亲在外面打工赶不回家,长大了她就从来没想过要回去,所以二十年以来,她都没跟父亲过过中秋节,她突然生出了遗憾,整个人散发着孤寂的气息……
梅蕊把鸭割喉去毛,动作很是熟练,她小时没干过家务活,去了夫家却做了不少,所以厨艺也是不错,收拾好鸭子放在锅里盖着,就想去看看大圆脸在干嘛,为何一点声响也没有。
看大圆脸侧躺着,面向墙壁,“少恩,起来啦,很困?”,梅蕊像慈母似的,温柔的顺着孙少恩的发。
孙少恩忙擦干了眼泪才转过身来,“不困”,声音听着还有点鼻音。
看她眼睛红红的,知她是哭过,梅蕊亦知她是不好意思,也就没拆穿她,是想家了罢,便是自己对她再好也弥补不了亲人不在身边的事实,“不困便起来帮我做饼吧”。
不想让梅蕊知道她哭过,孙少恩低着头起了床。
做饼用的馅,梅蕊起床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是一些半肥半瘦的猪肉与韭菜混合的。现在只需戳面团,因孙少恩力气大,所以这任务只好交给她。
见她还是闷闷不乐的,梅蕊把面粉粘在孙少恩脸上,逗她开心,两人玩闹一会,孙少恩心情也好多了,“梅子姐,那么大一块面团,我们吃的完吗?”。
“不是来吃的,是送人的”,之前她一个人时也不会搞这些,如今大圆脸在了,她才想做些饼送人,搞好邻里关系。
“哦,全部都送人啊?”,以前他们在中秋节那天也会送月饼,不过月饼盒里好多都是人民币。
“怎么?不愿意啊”。
“没有不愿意,我们不留点自己吃吗?”,这饼应该相当于现代的月饼,只是自己还没吃过呢。
“我们吃的晚上再做,做你喜欢吃的馅好吧”。
这饼看着跟现代的很像,只是没那么多花样,孙少恩也跟着做,两人齐心合力,没一会就做了三十来个。
做好后,梅蕊拿去煮了,孙少恩站在灶头前,她也想尝尝这味道如何。
煮熟了,梅蕊刚把锅盖掀开,孙少恩迫不及待的要用手去抓。
“少恩,很烫的,拿筷子夹”。
梅蕊还没说完,孙少恩已经拿在手上了,烫得她把饼丢在地上,脚下的饼被摔成一坨屎。
梅蕊立刻把锅盖丢一边便拉着孙少恩到井边,用井水浸泡双手,被烫的红红的还好没起泡。
梅蕊是被她吓坏了,只好夹一个饼放在碗里让大圆脸慢慢吃,她自己就把剩下的全都装在篮子里。
等大圆脸吃完了,就提着篮子一起出门,就近原则,先到了林家,还没进门,林森就跑了出来,大喊着少恩叔,孙少恩看他可爱,就插着人家的腋窝想举过头顶,只是手被烫了,有点力不从心,讪讪一笑就把小胖放开。
梅蕊知道大圆脸想干嘛,就白了她一眼,又不消停的。
林家没想到梅蕊会来串门,看见她俩甚至有些许受宠若惊的,于是热情道,“蕊娘,你俩还没吃饭吧?在这吃了再走”,林梁氏拉着梅蕊的手,轻轻的拍着。
“不了大娘,我们还要到村长家”。
“既然如此,就不留你们了”。
把饼放下就去下一家,来到李家,刚好碰巧吃饭,大过节的,梅蕊不想打扰人家,留下饼便要走。
都大半天了,想到梅蕊早上也没吃东西,应该也是饿了,孙少恩连忙坐台,“梅姐快坐下来”,那样子当自己是主人家一样,看得梅蕊很无奈。
“都快成亲了,还叫人家姐”,李吴氏打趣道。
“是呀,这媳妇须唤声娘子”
……
孙少恩脸皮厚没什么,反而是梅蕊被逗的脸上火。
吃完饭后,李吴氏还留着她们拉家常半天,把剩下的饼分给一些还算相熟的,夕阳已下山头,便打算回去,回去的途中,经过河边,孙少恩还抓了一条鱼留着晚上做菜。
回到家,梅蕊又开始忙着戳面做自己吃的饼。
“梅子姐不做了吧,这一大篮子的”,孙少恩没想到还有回礼的,拿回来的比送出去的还要多。
“那是别人的,我们亦要做一点”,早上说好要做好吃的馅给大圆脸的,最重要的是今晚祭月肯定也要用自家的,那样才显得诚心。
这次做的不多,便没让孙少恩动手。
孙少恩还是坐在一边看着梅蕊做,“中秋节除了送饼还有什么风俗?”,以前在家过中秋节的时候,一家人会聚在一起拜月亮,吃月饼,放孔明灯,因为家在农村,还会放烟花炮竹,市区里还会有舞龙灯会什么的,只是离家太远,自己都没去看过,出来工作后,住在城市有机会看了,却对于过节看得很淡。
“晚上祭月,镇上应当有猜灯谜的”,梅蕊在京城的时候还跟她爹去逛过灯会,很是热闹,只是回到山河村便没去过了,所以不是很肯定还有啥节目。
“那我们去吗?”孙少恩想去看看,至少能弥补一下心理的那份失落。
“不去,晚上那么黑,离镇上又远,不安全”,看大圆脸那发亮的大眼睛,因为她的话变得晦暗,梅蕊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去偷菜,而且别人也不会骂你”,对于占便宜的事,大圆脸应该很乐意去做。
“真的吗?那我们现在去”,孙少恩很是兴奋,去他的灯会猜谜,去他的舞龙,偷菜最要紧。
“现在不行,月亮出了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