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义磕一个头放三个屁,行好没有作孽多,他家都是不叫喊的狗,爱暗里伤人,村民都对吴家嗤之以鼻,又因人家财大气粗,不敢过多招惹。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亲君子远小人,是三岁孩儿都懂的道理,村民不敢对吴家如何,却是更亲近孙少恩。
虽然对孙少恩也有一些不好的传言,但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未真凭实据,这夸大其词的,村民也都看在眼里,大伙都心知肚明。
于是隔三岔五的,那些大老爷们都邀孙少恩搓麻将。
孙少恩却以手脚肿痛为由,便是人家三请四催的,都不肯去。
那猪蹄在梅蕊悉心照料之下,好许多,红肿已消褪,只是孙少恩舍不得娇妻独守空房。
恐怕得罪人,落下架子大的骂名,不顾她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梅蕊硬是将她撵出家门。
反正是跟村里的人,赌注小,也不怕她学坏,变烂赌鬼,有林有才等人照应着,梅蕊更是放心。再说若不赶她走,日日缠着自己对酒当歌,这做新衣不知落下多少。
迫于媳妇的强硬,孙少恩勉为其难的跟大老粗们搓麻将去了,今日在东家,明日在西家,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其实她更愿意待在家陪着梅蕊,便是两人静静的不说话,她也是喜欢。只是邻里关系确实要搞好,远亲不如近邻,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数日以来,有输有赢,却是输少赢多,那张圆脸终日咧开到耳垂。
梅蕊赶出新衣,洗好叠在衣柜,也是整日笑呵呵的,没什么比爱人陪在身边,又丰衣足食来的开心。
喜悦的日子总是过得快,转眼便是腊月二十三。
腊月二十三在山河村被称为小年儿,又是民间祭灶的日子。
东方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远处传来了急急的马蹄声。
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不积雪的地上尘土飞扬,马蹄急踏,两辆马车飞奔而过。因太阳迟迟不露脸,看的不真切,但在这连马都不见一匹的山村乡野的小地方,不免显得有些招摇。
那两辆马车缓缓从村口驶过来,进入山河村。
阳光初现,马车由远渐近,再细瞧,两匹形体俊美而健壮的河曲马,高扬着骄傲的头颅,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车子倒没有过多贵重的装饰,但看那车厢大小,还有车前佩刀的壮汉。想必里头坐着的定是富贵人家。
马车驶过车轮辘辘的声音引来早起的村民,都不由得互相猜测一番,山河村有哪户人家有这般气派的亲戚?
马车徐徐驶过,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其中一河曲马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驾车的精廋男子轻轻一扯缰绳,咦一声,马车缓缓停在吴家门前。
精廋男子轻快跳下车,将削成楔形的木头,塞在轮下,又掀开车帘。
一个半老徐娘的嬷嬷先下车,再搀扶着雍容华贵的年轻少妇。
此时,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嫁去清河城,给人当姨太太的吴家外嫁女
那少妇一袭大红裘衣,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上面垂着流苏,随着她移动而摇摇曳曳。
胴体丰满,不是蜂腰,却足以令在场的男人心狂跳。
察觉几道火热视线,吴惠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睨视众人一眼,才借着那嬷嬷力道下车,可谓贵气逼人,高不可攀。
那盛气凌人,目中无人样,惹得一些脾气暴躁的嗤之以鼻。
“哼!有何了不起的?不就做人家小的,竟如此嚣张”
“呵!我说李大娘,你是羡慕人家嫁得好罢?可惜你那闺女长的不如人,便是送人做小的,人家也是不要的”
“是呀!你仔细瞧瞧,那老奴穿得比咱还要光鲜靓丽,人家高人一等也是理当”
“呸!这做妾的总比不上俺们这些正妻,别看她生的千娇百媚,穿得贵气,不也是个下贱的人,可知比那娼妓还要下贱:活生生时,须小心侍奉自己男人及他妻儿、甚至自己所生的;死翘翘后,也不能够和自个男人合葬,牌位还不能入宗庙呢”
“哎!我可是听说她嫁的那户人家的正室是不能生育的,还主动要求男人纳妾咧,只要生个带把的,说不定能扶正”
“那正房也是吃脑的,我猜想啊,是为了维持自己在夫家地位,才出此下策。再说,你说生就生呀?待得惠娘年老色衰,又未能添个男儿,她男人自然会厌恶,又恐怕绝后,也就不断纳妾,八太太、九太太……”
“我看未必,你看惠娘那身段,该是有身孕,说不定正怀个带把的”
……
村妇本是不屑一顾,看见一大车的物什陆续搬进吴家,又羡慕不已,真是矛盾的很。
一大车吃的、穿的、戴的、用的。
吴贾氏少有的堆满了笑容,干瘪的脸笑的阴险,笑的令人毛骨悚然。心里的算盘打得贼响,那老不死的如今吃自己的,这车货物还不落自家。
大声呵斥驱赶众人,吴贾氏才迎接娘娘似的,生拉硬扯的硬是将吴惠让进自家屋里。
吴家上下不免喜气盈腮,对待吴阿婆,吴贾氏一点不敢怠慢,谄媚的左一句好婆婆,右一句亲娘的,好一副母慈子孝,外人只道娘俩真好。
见嬷嬷示意,未奉承完的吴贾氏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去做饭,留人家真娘俩说说心里话。
因是远嫁,路途遥远,难相见,心里牵挂的很,如今见得,母女俩相对无言,只是抽泣。
“当初送奴家到那大老远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阿娘不要只顾哭,奴家回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吴惠说着略低下头,手扯起了帕子,在鼻下轻轻一按。
“不哭,咱俩都不哭,我的好闺女,往日只见银子到家,不曾见你回过,你夫婿待你可好?过得还好?”天冻而裂开口子的粗糙的手轻抚在她脸上,因是毒素未清除,还有些轻颤。
做人家妾的,岂能过得舒坦,吴阿婆心里也是清楚,却还是问出来,盼着能得到肯定,多少安心些许。
吴惠顺势握着那抖动的老手,“奴家过得好,阿娘身子可好?”
“好,好……”吴阿婆连回答几个好,恐孝顺的闺女回去后,心还牵挂她个老妇。可是后遗症还是泄露了她的虚弱。
见娘亲身子大不如前,衰老许多,吴惠心如绞痛,她也知自家俩兄弟的为人,肯定不会善待这老母亲。
吴惠抚摸着肚子,盼着能争气些,生个大胖子,在夫家好站稳脚,如此她便能接娘亲过去生活。
吴阿婆见她凸出明显的肚子,才露出见到女儿该有的喜悦,“几个月了?”
“明年端午前后临盆”
“哎!身怀六甲还颠簸那么远的路,可是累坏了罢,不然到阿娘家歇歇?”吴阿婆怕她有个好歹,不免紧张起来,这怀着肚子的就该好好在家养胎嘛。
“阿娘,无大碍的,奴家昨日是在青石镇落过脚的,因是惦记阿娘,今日才早早赶过来”吴惠微笑着安抚过分紧张的老人。
两母女互相问候过,唠叨唠叨心事,吴阿婆又捡些山河村近年来发生的事讲,比如自家儿媳妇的亲侄子休弃了自个村里的秀才的闺女,那蕊娘再嫁,还嫁了个好郎婿。
隔了多年,已是高门大户姨太太的吴家惠娘回娘家省亲了,鸡头不如凤尾,饶是镇上有钱人家也未必有这般气派,啧啧!看看那排场,那两辆马车,一车的绸缎、首饰、补品,顿时全村闹得沸沸扬扬。
吴家熙熙攘攘的,定也引来众人的觊觎,当然少不了左邻右舍的光顾。一好事的说起数日前吴阿婆服毒的事。
开了头,众人又是七嘴八舌的一通说,吴阿婆如何风烛残年、如何苟延残喘;孙少恩夫妇如何英勇救人;吴家兄弟如何狼心狗肺;吴家嫂子如何蛇蝎心肠;众人如何齐心合力……
“阿娘为何那般想不开?若你去了,咱娘俩真是天各一方,天渺渺,地苍苍,阴阳相隔,何其凄凉”母女心连心,吴惠听说自家兄弟差点逼死自己娘亲,岂不心寒,岂会不心痛,又是一番大哭,“苦了奴家的老娘,可怜奴家嫁得远,照应不来,未尽过孝道,报答娘的养育之恩……”
“好闺女不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不为自己,也要替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说起那两不孝子,吴阿婆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却是更担心有身孕的女儿。
众人又是一番劝,知是孙少恩这号人救得娘亲,吴惠便打算亲自上门,想当面答谢。
“七太太不可”那老嬷嬷连忙阻止,又差遣小厮去请。
高门大户规矩最多,饶是人家的妾室,也不能寻上门去道谢,毕竟是身份地位摆在那。
吴惠也知今时不同往日,她与山河村人之间隔的不止是一道墙一扇门,而是许多不知如何形容的东西。
“这与外人何关?是你大哥救得你亲娘,若是想谢便好好孝敬你大哥”不顾礼节,吴贾氏赤手拽着要出门的精廋男子,“你要请的那家,都不是啥好人,免得沾了一身晦气”
吴贾氏喋喋不休,说梅蕊是扫把星,如何克死梅老爹夫妇,如何害惨了她侄儿。
那贴身跟随的容嬷嬷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最信这些,见吴贾氏说的生动也信了她话,又帮忙劝着吴惠。若是害了肚子里的小少爷,她如何跟老爷交代啊?
吴惠铁青着脸,她大嫂是什么货色,她这个做小姑的如何不知。骗的了她这个忠实的老妈妈,却骗不了她。
她这个好嫂嫂最爱人后嚼舌根,如此百般阻挠,并非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什么为她着想,还不是怕她将带回的物什分了出去。
她未嫁时也见过梅家娘子,年纪轻轻便知书达理,女红做的顶好,娇滴滴的人儿,确实是个小家碧玉,便是大家闺秀也不为过,嫁进城里也是少奶奶的命。
她那好嫂子的好侄儿是个不惜福的人,命才不好罢。对于救了她娘又冒着千夫所指,娶了弃妇的男子,吴惠却是好奇的很。
担心事后会虐待她娘亲,对她娘更不好,吴惠生生的忍下怒气,不敢忤逆吴贾氏,心里更恨这该死的婆娘,只好盼着来年生个儿子,接她苦命的娘进城,“罢了,罢了,以后见到,再谢不迟”
那小斯衣袖被吴贾氏拉扯着,又被喷了一脸口水,像是吃*屎似的,整块脸都绿了。听得七姨太答话,猛地甩开。
姨太太不再去见那两‘猛鬼煞星’,容嬷嬷大松口气,她是真心为她家太太着想,免得招惹一身腥。
吴贾氏也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又如活佛似的,稳如泰山般端坐着,哼了两声,警告的一一瞪了众人一眼。即使锅里传来烧焦味,依然老神在在。
小报告打了,该八卦的也八卦完了,众妇人有些许难堪的搓着双手溜了。
见人走光,不再有人说她坏话,吴贾氏低骂了句多管闲事,才转身去看锅里烧成炭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