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中场继续。
华锦媗幽幽地看着华水苏落座后,对自己投来的眼神是何等怨毒。也是,按照华水苏的秉性,只怕出了这趟宫门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虐死自己呀……
二十位备婿先后展示,褒贬不一,接下来——按照华锦媗的理解,自然是封应蓉和华淑荣炫耀自身筹码的时候。
封应蓉略懂乐律,但这里有还很多常年研究音律的大师,而华淑荣琴棋书画享誉王城,她就执着长鞭来了一段别开生面的武舞。然后华淑荣果然当仁不让的表演最拿手的瑶琴,琴声悠扬,甚是高超。
一曲罢,燕皇后甚是满意,先是夸华淑荣琴技大涨可谓是王城女子中最为厉害的,似乎是为了缓和与九皇爷的关系,她温和打趣道:“九皇弟的耳朵素来最叼,三年前就夸华大小姐的琴技乃是天下一绝,如今可还是一绝?”
原本是客套话,赞美已在其中,华淑荣亦是客套的谦虚说献丑了,但见众多乐律宗师连连赞叹,这心自是轻飘飘的飞起。
“不算了。哎……本皇如今才知道一山还比一山高,这琴声比那画眉舫的人差太多了。”九皇爷略是遗憾道,想到这就有些忿恨了,再度皱鼻瞪着封应蓉和萧曜两人。都是他们!搅得他后来再也找不到那艘画眉舫!
弄巧成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众人顿了下,面面相觑。
皇弟禁不住也皱眉,才多大的事,这九弟怎么还在忿恨?
华淑荣面子有些落不下,只能讪笑的说了声“谢九皇爷指教”,九皇爷也后知后觉落了姑娘家的面子,就安慰说虽比不上画眉舫那人,但在这王城之中亦是寥寥可数的高超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又禁不住称赞当年听见的笛声是何等悠扬,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有几回闻,听得众人向往不已,瞬间就抛了刚刚“三年前天下一绝”的华淑荣。
华淑荣气得面色窘红,按捺不住就讽刺了一句九皇爷是否言过其实了?当即就被和气的九皇爷给顶回来,说学乐律的孩子如此不懂谦虚,难怪长进不大,多学学思媛、锦媗、鸿山那些孩子。这番话,令人听了忍俊不禁。
不甘落了面子华锦媗知道从九皇爷这里不讨好,就要拖她人下水给自己垫背,环顾四周,诚然可欺的也就只有一个华锦媗,况且她今日还颇受好评,更令人愤恨的是她还得了帝后和熙太子的青睐!
熙太子,那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
她心目中最佳的丈夫人选一直都是这位文武双全、即将权倾天下的太子,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熙太子屡次避开她明里暗里的表白,而疼爱她的燕皇后看得出来却从未主动撮合,这让她更是焦躁不已。她已暗示了八年呀!……一个女子哪有八年可等?而且她也老大不小,不能再等了,若是再多多冒出像华锦媗这种年轻鲜嫩的面孔,她怎么斗?
好,既然所有人都夸华锦媗,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别忘了,她华淑荣可是天下排名第四的美人,即便是封应蓉都被自己力压多年,她就不相信华锦媗真能占尽风头得到熙太子的青睐?!
念及此,华淑荣便自谦献丑,“九皇爷教训的是,是淑荣少见多怪了,我原本以为七妹在音律造诣上已是最好,未曾听过九皇爷念得那位美人所吹笛曲,故而无法赞同。”
燕皇后惊喜道:“能让淑荣认定最好,那必定是很好了,不如来一曲助兴吧?”
华凤池似笑非笑:“小锦八岁时府内,府邸都不请先生授课,远离京城最近才刚回。大姐,你这是在什么时候听到小锦的音律造诣是最好了?”
华淑荣脸上微微变色,似是没料到华凤池如此不给颜面,明里暗里损了国辅府的嫡庶事。
华锦媗为华淑荣的智商深感悲伤……倘若华凤池给了华水苏面子,那岂不是要落自己两人的面子?
燕皇后亦是皱眉,今日的华淑荣比她原来印象中还要亟不可待!她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华淑荣确实属意自家太子,但熙太子日后是君临天下的人物,他如今虽有侧妃却迟迟不立正,就是因为这正妃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必须慎之又慎。想当初皇上就曾固执己见要立章氏为后,闹得太后卧病不起,后宫乌烟瘴气,前朝官员弹劾,皇家子嗣更是濒临危急。有了前车之鉴——燕皇后对未来的太子妃要求苛刻!
华淑荣美是美,琴棋书画亦是精通,但燕皇后看了她十几年,看出华淑荣心胸略窄难任太子妃一位。
封应蓉道:“本公主上回就在江上听过华七小姐连奏好几曲,还算不错,华七小姐就助兴一曲吧,再拒绝可是不敬了。”
这话说得华凤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华锦媗心内一阵冷冽,两人都想看她笑话是吧?
参将夫人起身笑道:“锦媗姑娘,既然皇后和公主让你演奏,你便来一曲吧,反正你也还小,演奏得不好也是情理之中,大家随性即可,不会较真的。”这话,是为华锦媗贴心的做好退路。
燕皇后也甚是期待她还有何特长。
华锦媗对华凤池点头抚安,然后起身,望着华淑荣微笑:“诚如大姐所言,那锦媗便献丑了。只是大姐刚刚已独奏一曲,若我也是抚琴未免有些单调了,不如同时请思媛姐姐和彩青姐姐对剑如何?”
陆思媛和秦彩青也是怕她孤掌难鸣,自然起身求旨。
皇帝肯定准了,华淑荣见她还真要弹琴,两管宽袖从琴弦上一扫而过,然后笑着起身,将殿正中央的抚琴位置让给华锦媗。
华锦媗与她擦身而过,看到她眼底的得意之色,忍不住笑果真是“人前白莲花,人后母夜叉”,她坐下,右手顺着琴弦缓缓滑下,琴声从低怕到高,一根“角”的弦被拨弄过后,轻轻断开了。
她拿起这根断弦侧头扫了华淑荣一眼,华淑荣暗地咬牙,故作吃惊道:“‘角’的音素来弹得最勤,这个时候断了可真是不巧……皇后娘娘,可否还有一架琴?”
燕皇后已看出其中伎俩,点头正要开口,却听华锦媗抬头微笑道,“不必了,断弦自有断弦的谈法。”华淑荣不就是想要她中途失手丢脸吗?现在被她提早发现就想要换一架琴,宫内其他琴的音色哪能比得上这一架流传百年的焦尾琴吗?
华锦媗拇指轻轻拨响了一根,铮铮几声传开,原先为她捏冷汗的陆思媛和秦彩青见她不以为意,就拔剑出鞘对舞了起来。她们二人原本就是将门之后,功夫都是实打实扎的好,此时比武似剑舞,身形飞旋如花,忽上忽下,再加上两人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自然英气好看,引得众多好武之人喝彩。
可华锦媗的琴声由轻加重,琴声渐渐高亢起来,惊得众人寂静,而喜好乐律的人更是瞠目结舌,拿着杯盏的手亦是僵在半空中,因为琴声实在琳琅,即便两人刀剑相撞发出的声响,也掩不住琴声的沸腾之意。
过了一会儿,琴声又转柔和,忽高忽低,好似有三四架琴同时奏乐,琴声每个音都极尽繁复的变幻,每个声音却又能抑扬顿挫,悦耳动人,让人听得血脉膨胀,忍不住便站起身来。
华锦媗可从未担心自己的琴和笛,华淑荣要她出丑……难如登天呀。
忽听得一阵清脆的笛声昂扬而起,她淡淡扬去一眼,发现秦挽一横笛在唇边轻轻吹奏。
她的琴声和平中正,他的笛声清幽明亮,突然间合奏到一块——竟如一问一答的契合。琴声弹至高处,笛声便沉而绵延,琴声绵绵,笛声潺潺,直到最后渐渐如游丝的滑下最后一个音,女子舞剑亦是恰好终结在此,秦彩青和陆思媛铺开裙裾跪拜下去。
“好!”太多人回过神来,无论是尚文或尚武都被这刚柔并济的演奏收服。这一场,当真是今日宫宴最为享受的一刻。
帝后大喜,立即褒奖。
参将夫人和巡按夫人喜而对视,心中直道真没白疼华锦媗,此等时刻都还能想到提拔两位常被才女掩盖锋芒的姐姐出彩。
华淑荣面色变得甚是难看,封应蓉亦是咬牙,她剐了华淑荣一眼,似是说明知道华锦媗弹琴这么好还特意让她出来展示干嘛?华淑荣有口难言,她哪里知道?她自己是从五岁开始学琴,日夜练习才有此成就,而华锦媗八岁都不能识字,她还以为她是文盲兼乐傻呢。
华锦媗回座后,华凤池甚是惊喜的低声问:“在忻州那边请了先生学琴吗?弹得真好,真让我长脸。”
“那是。”华锦媗昂首道,“既然武不成,那也要精通点什么才好,免得有辱堂堂华大将军的名声呀?”华凤池禁不止摸了摸她的脑袋,以作嘉奖。
宴会将近尾声,华锦媗终于意思态闲闲地抬头望着斜对面的华水苏,后者那千刀万剐的盯人架势,真让人担心眼珠子会不会凸出来了?她微微的笑,沾了茶水的食指,在座下轻轻画着。
华锦媗眼角余光瞟向赫连雪那边,见他并未将目光投射到自身身上,更是得意笑了一下。这种拉郎配的场合——国师大人果真是不屑参加呀,所以就赫连雪一人,能耐她何?对吧,“华、水、苏!”她喃喃如念咒语。
那端的华水苏忽然美眸一滞,全身肌肤蓦然搔痒起来,迫于场合她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偷偷搔了几下,但搔时舒服多了,离手后却愈发瘙痒难耐,她忍不住赶紧抓,抓到最后动作有些大,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华国辅禁不住皱眉道:“水苏,你在干什么?”
华水苏强自咬牙停下来,但实在是受不了,尤其是后背好似被一窝蚂蚁爬过撕咬般,她低声吼道:“三姐,快帮我搔下后背,痒死了!”
素来低调不起眼的华吟佳只得伸手给她搔,但她不敢动作太大引起旁人注意,再加上她怕用力了惹得这个跋扈的六妹不悦,力道自然轻。可华水苏已经却觉得她搔得太轻肯定是要让自己难过,就打开她的手,边搔养边骂道,“真是没用的东西!”
华吟佳低着头挨骂。但过了一会儿,忽然闻到某种酸臭味,越发加重,弥漫在四周熏得她捂鼻皱眉。而旁人亦是被这臭味熏得四处张望,最后循着方向朝这边望来,不知情的华水苏还在跟搔痒奋斗,活脱脱像几个月没洗澡浑身长满虱子的臭乞丐。
臭味随着她越搔越臭,慢慢熏得整座殿堂的人面色尴尬,目光先后朝华国辅那边望去。华淑荣看着华水苏那副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鄙举止,顿时气得真想扫她几巴掌,自己丢脸还落下自己的面子!
帝后皱眉嫌恶地看着华水苏,从她身上散出的味道比馊了几年的食物还恶心。
华国辅低声连连喊华水苏住手,但华水苏瘙痒到听不进去,甚至开始卷着袖子让旁边的人帮她挠,气得华国辅满脸窘迫地说小女不适,让华吟佳赶紧将华水苏拖出去。
华水苏怎么可能走,她今年来是要艳压群芳的,一边挣扎拒绝一边搔痒,犹如跳梁小丑让人看得直皱眉。
华锦媗跟众位官家小姐一样被熏得用绢帕掩面,但是她暗中笑得快内伤了,这华水苏当真是蠢得好……可爱呀。
皇弟忍不住喊了御林军赶紧将华六小姐送回家,可没过一会儿,只听得殿外传来叽叽唧唧的嘈杂叫唤,八名候在店门的美丽侍女忽然花容失色地朝殿内跑,跌跌撞撞,喊道:“啊!好多老鼠呀!”
一群褐色灰色黑色的老鼠如一窝蜂的冲进殿堂中,四处窜爬,吓得太多夫人小姐失声尖叫,场面陷入混乱。
“哪里来的这么多老鼠?”有人惊叫道,皇上连忙下令快赶老鼠。可是黑漆漆涌进来的老鼠仿佛都不怕光不怕人似得,见人裙角就钻,见桌子就怕,到处窜得飞速,怎么赶都赶不走。
华水苏看着这么多老鼠,画面似曾相识,赶紧邀功喊道:“皇上,是华锦媗搞的鬼!她是个妖怪,能够召唤老鼠!这些老鼠一定就是她召唤的。”
华锦媗正紧紧抱住自家五哥的手,嘴唇微颤似是吓得不轻,听见这句话有些错愕地抬起头,茫然无知的望着华水苏。华凤池怒道:“华水苏,帝后和百官均在此,你说话小心点。”
恰巧有一只老鼠从华锦媗脚底爬过,她顿时吓得快哭了:“五哥!”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怜爱至极。男人们都是不怕老鼠,但女人怕了就乱叫乱走,整个殿内都是女人险些哭出的声音。
老鼠成群的窜入殿内,其中不少渐渐冲华水苏跑去,顺着她的脚就要往上爬,她吓得拨掉一只又一只,旁人女子都避而不及,只有华国辅和一些男子情急之下上前帮她抓下老鼠,拨了又拨,终于将她身上的老鼠都拨走了,可这过程难免有了肌肤之亲——华水苏被拨弄得衣发凌乱。
有人嗅着那臭气熏天的酸臭味,禁不止喊道:“该不是华六小姐太臭引来了老鼠吧?”众人一听就看,发现老鼠还真是乱地窜,要爬也只往华水苏一个人身上爬。
皇帝当即命御林军立即拖走华水苏,而华水苏一走,这些老鼠群又如潮水般的往外退去,看得众人咋舌。
赫连雪想起华水苏被遗忘的话,眼中有寒光闪过,顿时望向躲在华凤池身后一副心有余悸的华锦媗。而华锦媗知道是谁的眼光在巡视自己,就维持惧怕姿态,任赫连雪去猜。
赫连雪不确定是不是华锦媗动手,但外面紧接着传来连御林军都颤了调的惊呼声,他向帝后请旨后就急急跑出去看。见殿内安然无恙,陆续几人跟着赫连雪出去一探究竟。
此事蹊跷,帝后吩咐熙太子护好皇后和嫔妃公主们,然后快步踏出大殿,朝臣们即便怕也得跟随,华凤池原想让华锦媗呆在殿内,但她惶恐地抱着他的手臂,华凤池只能小心带着她走出去。
众人循着御林军的声音来到湖畔边,发现华水苏和接触到华水苏的那些侍卫,全身均被老鼠密密麻麻的覆盖了,这番场景实在是可怕!
赫连雪翻转着右手念了咒语,几个旋转的金色法阵从他指尖盘旋而起,飞旋着定在华水苏几人身上,由上往下不断落下层层金光,但仍未能将他们身上的老鼠逼下去。
赫连雪暗道不妙,心中不由得焦急时,一个声音晴朗如风乱入众人耳中,“身上不干不净才引来这些老鼠,先进湖里洗洗吧。”然后平地无端卷起一股疾风,直接将被老鼠缠身的华水苏等人刮入水里去。
“扑通扑通——”水光四溅后,湖面慢慢扶起一层密密麻麻的老鼠,熙熙攘攘,数量多到恐怖。它们果真怕水便浮在水面吱吱叫唤,一阵吠炸天的叫嚷后,终于慢慢寂静下来了。
最后是御林军首领拨开死老鼠群,将华水苏一介官家小姐和其它御林军拉回岸上。
御林军身上自有铠甲,又都是男子,即便*地仍是肃面归队,但华水苏是前凸后翘的女子,今日又特地穿着薄如纱翼的蚕丝缎,所以堕落湖水,衣衫湿透贴身,浑身曲线已曝露无疑了,看得夫人小姐调侃,男人们则欲血喷张……
身为女人,华锦媗可是很清楚女人什么时候最显身材呀——喏,就是夏季又薄又湿透的衣衫,*的贴在身上,偏生上面不少地方被抓破了,然后要露不露欲遮还羞的……
“五哥,脱下衣衫。”华锦媗忽道,华凤池犹豫了下却还是脱了衣衫,然后华锦媗捧着衣衫快步走过去覆盖在华水苏身上,及时化解这场尴尬,让众人暗叹时,却见华水苏裹着衣衫恶狠狠地盯着她骂道:“华锦媗,是你搞的鬼?!”
华锦媗无辜地看着她,似是在问她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