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暮色四合,街道上的唢呐声越来越近了。华凤池带着新娘子回来了,华锦媗他们站在大门前遥望,心中盘算着这几日真是忙得堪值。
年长的人都在前院里坐等着,年轻的听着唢呐则纷纷跑了出来。
华锦媗手中提着一篮子的花瓣,陆思媛和秦彩青就更是跑过来抓着花瓣漫天撒,然后齐声起哄让新郎赶紧踢轿。盛情难却,众目睽睽,华凤池便罕见的有些腼腆,终于下马走到花轿前,抬腿就轻轻踢了轿门一下。
四周顿时高声喝彩,戴着锦帕的新娘便在媒婆的搀扶中缓缓下轿。因为红盖头是薄丝所制,所以孙倩柔的妆容便有几分若隐若现,当她抬眼望见华凤池后,便有些娇羞的低下头。
华凤池抓着红绸子的一头,在两侧夹道欢呼中,将另一头的孙倩柔缓缓牵入凤池府的大门。
华锦媗站在门一侧不断抛撒花瓣。华凤池一望见她和华离羽,嘴角笑意更是加深,然后牵着孙倩柔走入前院。
新人走一步,簇拥着年轻人便紧跟着走一步,华锦媗也跟在新人身后说说闹闹。远远地,凤家那位凤凰世子就站的远远地,出乎意料没有上前凑热闹,只是目光静静跟随眼角弯弯的华锦媗。
这样的婚礼,他知道,终有一天,凤金猊也会给华锦媗一场!
新人被簇拥着走入厅内的喜堂前。孙太师已坐在高堂上右侧,华锦媗立即将亡母的牌位放在高堂左侧,接受新人三拜后,再将牌位搁到喜桌上。她想,若是那四姨娘苏莲泉下有知,看见华凤池成家立业也能瞑目了。
随着最后一句“送入洞房”,新娘就被媒婆扶入后院的新房中,华凤池于是被众人扣押下来敬酒。没办法,这是成亲的规矩,更何况华凤池又比好友们先成婚,自然惹得宋之问等人艳羡妒忌,绝对要多多整蛊新郎官一番。
华凤池被众人拉扯着逃不过,就暗中叮嘱华锦媗抽时间去看看嫂子。
华锦媗掩嘴笑着点头,将前院招呼的事交给速来擅长交际的华离羽和华青澜,反正自己一介姑娘家也不好出面,便提着裙摆来到后院。她推开自家哥哥的新房,媒婆正陪着床头坐着的新娘,一见华锦媗,便喜气洋洋的笑道:“原来是小姑子来了。”
华锦媗笑着来到媒婆面前,先是往她手里塞了一小袋碎银,这媒婆就更是喜滋滋地夸奖凤池府的人,说新娘子日后是有福气的。
华锦媗望着戴着红盖头的孙倩柔,按照规矩,这盖头得由新郎才能掀掉,便往孙倩柔手中塞了一个东西。
“啊?”孙倩柔有些茫然,发现塞进来的竟是几块小糕点。一口一个,是吃时不会沾染到唇边胭脂的尺寸。
华锦媗柔声说道:“嫂子,饿了就吃一口,按照规矩新娘子进了新房就不能乱动,哥哥怕你饿着了,就让我过来看看。外面那情况,只怕傍晚时还要闹闹洞房,咱可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去。”
孙倩柔禁不住感谢地点头微笑。
媒婆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的夸奖华锦媗,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子,的确是新娘子的福气。因为她做媒多年,没少见过那些因为婆媳关系、姑嫂关系而破裂的婚姻。一家人和气是福呀。
华锦媗陪着孙倩柔坐了片刻,这才回前院帮忙。前院自然异常热闹,太多人簇拥着新郎敬酒,若不是有宋之问几人帮忙挡酒,只怕这华凤池早就被灌醉好几回了。
她就站在角落里巡视情况,反正有华离羽他们出面张罗,她一介姑娘家就不必那么抛头露面了。只是江一白忽然间悄悄来到她身侧,这种时候他不在各处巡视?
华锦媗眸色顿黑,深不见底:“莫非今天……来了什么不速之客?”
江一白压低声音回道:“来的人不少,都是打着朝臣家丁的送礼名义进来,应该是森罗殿的杀手。”
华锦媗幽幽望着贵宾席上的唐宜光,这场婚礼邀请唐宜光是在情理之中,不邀请反而惹人嫌疑,只是——“森罗殿势必要将这第三次刺杀进行到底,可偏偏敢挑在今日这大喜日子?当真是不知死活。”
华锦媗眼神更加冷彻,续声道:“一白,今日是大喜之日,我不希望见血惹了晦气,但也容不得森罗殿搅乱。”
“我明白。”江一白点头,然后速速离去。于是那些暗中潜入凤池府的杀手,不过半个时辰,就被一个接一个拖走,毫无声息。华锦媗谨慎起见,便拂袖走在凤池府的各处,无人的地方,她身体烟雾迷漫,右手两根长指徐徐绽放,变化无穷。
受邀而来的赫连雪在某个瞬间,突然反射性地仰望凤池府的天空,发现一层又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防御阵法腾空而起,笼罩在凤池府四周。
“她这是在防谁?”赫连雪皱眉道,然后悄悄退离人群,朝着人烟稀少的后院走去。凤池府后院并不大,所以他很快就找到披着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的华锦媗,正抄手站在池塘边。
华锦媗听见脚步声,便转头望来。一见赫连雪,她便习惯性地挪揄一笑:“雪公子,你不在前院呆着,跑到后院来作何?”
赫连雪也不绕圈,直接单刀直入:“你暗中布阵,难道是有人企图混入凤池府来搅乱?来者是谁?”
华锦媗微微一笑:“国辅府已经垮了,我们兄妹可没什么仇家。所以这不速之客并非冲着我们而来。”
赫连雪深思:“莫非是冲着唐宜光而来的森罗殿杀手?”
华锦媗点头:“我已让一白暗中清理,布阵只是预防为主。今日是我五哥大喜之日,自然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赫连雪是知道华锦媗这护短的脾性,自然不必为婚宴的安危担心,便若有所思地站在她身旁。
华锦媗见他还不走,微笑道:“赫连雪,既然你问都问了,怎么还不走?莫非是想趁着四周无人,想与本小姐单独私会?”
赫连雪皱眉看着她:“天底下估计也就华七小姐敢这番口出狂言了。”
华锦媗撇嘴道:“不尽然吧,按照你这眼高于顶的脾性,也就那些倾慕你的小姐舍不得跟你当面口出狂言。诶……说实在的,有件事我真得挺好奇的,足足困扰了我七年,不如你来告诉我,你到底有何资本才能这番自诩高高在上?”
赫连雪沉声道:“我并非高高在上,只是与他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故而无话可说。”
“这话就说的甚是高高在上。”华锦媗回眸冲他一笑,眼角微微一弯,在这寂静无人仿佛就连时间都悄然停滞的一刻,宛如一道甘霖驱散满天阴霾,轻灵中却带着微妙的俏皮,更有一种无形娇憨的美。
赫连雪凝视着她,半晌才说:“华七小姐,我当年修炼术法的第一关,就是断绝各种勾魂摄魄之术。”
华锦媗闻言,那眼波流转顿时恢复纯黑似墨,掩嘴叹道:“哎,第一次出这种阴招,不甚熟练,见谅见谅。”
不一会儿,凤金猊从后走来,他原本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华锦媗,只是华锦媗不在前院,而这素来不怀好意的赫连雪又失踪已久,便赶紧绕到后院来查看。
赫连雪冲着凤金猊幽然一笑:“凤世子当真是草木皆兵呀,假如华七小姐真如表面这番谦和柔情,似乎不大值得你这般时时刻刻的念着护着?”
凤金猊俊逸纷飞地走上前,想了想,突地戏谑道:“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奸诈小人相比,自然就觉得任何人都比你可爱多了,尤其是像华锦媗这种傻不拉叽的女人——明明没啥武功,却最能惹是生非;喜欢装成柔情似水,却本质暴躁一点就爆;明明很迷糊,却自以为很聪明。”
顿了下,他加了一句:“更何况,她长得还不赖,看着挺养眼的,不是吗?”
莫名被批的华锦媗正暗中咬牙,听见凤金猊后面这一句话赞美,这才勉为其难的收回要毒哑凤金猊的决定。
赫连雪略是诧异地看着凤金猊,半晌才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并不觉得凤世子是那种只因为美色就可以毫无底线护短的人。”
凤金猊甚是配合的叹了口气,“是呀,有时本世子也想不通,不过男人保护女人,只要那女人长得好看,就是很足够的理由了。”
赫连雪皱眉望着凤金猊,末了,突然扫向猛点头的华锦媗,道:“说实话,华七小姐的面貌,连我都有点心动。更何况先生赠予我寻找有缘人的九连环,也唯有她一人能解开。”可是这点心动,目前被他的不服跟恼羞成怒给盖住了。
凤金猊的笑脸顿时有种破裂的痕迹,眼中出现一道不悦的幽沉,但随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道似讥诮似宠溺的微笑来,“作为男人,你这句话倒也诚实。”
赫连雪迈步离去。
凤金猊的冷幽黑眸顿时射向华锦媗,吓得华锦媗心口一咯噔。这厮又哪里抽风了?要她信赫连雪对自己心动,比信赫连雪是个女人还难!这赫连雪摆明就是乱说一气,临走还要制造内乱的角色。
凤金猊原本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华锦媗,但现在非常理直气壮——“特意打扮得这么好看,是想招蜂引蝶吗?”他哼道。
华锦媗咬牙:“杜绝跟你说任何话,因为拉低智商!”
凤金猊满脸狠色的横臂挡下她。
华锦媗备感欺压:“上回的事我还记恨在心呢!”
一说起那天的事,凤金猊的脸又立即红了,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那天的确是我不好……我答应你,我会控制好自己,那事等我们成亲后再做。如果我实在控制不住,也不会让你名节有损,未婚先孕的。”
华锦媗闻言顿时踉跄后退,犹如风中凌乱的落叶。
“凤金猊,你在说什么?你说你控制不住想做什么事?怎么你和萧曜那种人一样,满脑子就是想要做那档事?”
凤金猊有些恼怒,沉声道:“我跟萧曜哪里一样了!只要是个男人,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做那档事?更何况,我从头到尾也就只要你一人而已。其他女人就算剥光了,我碰都不想碰,连看一眼都懒。”
“你是看多被剥光了的女人,还是不举?”华锦媗就不信了。堂堂赤炎世子,即便没有三妻四妾、通房丫鬟,也不可能到现在还能保持“童子鸡”的纯洁身份。
“华、锦、媗!”凤金猊更恼怒了,道:“你能不能别说一些让我生气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华锦媗被他这么一吼,顿时满眼金星乱蹦,赶紧识相哀求:“好好好,我不说了。”
凤金猊压着怒气,眼神森冷至极,几乎是从齿缝边蹦出的话:“那些被剥光的女人就跟被剥光毛的鸡鸭鹅一样,有什么好看?至于我是不是不举,反正你迟早是要亲、身、验、证!现在我绝对不会因为你口出恶言而生气,绝不会!”
华锦媗斜睨他这一副明明怒极却越发美貌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搐,像是不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