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知道云墨用简章向傅家施压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什么,朝堂之上,相互制衡,哪儿有那么多的君臣情谊,不过是看谁棋更高一着罢了。
彼时刚要满丧期,宫里一些不重要的殿宇已经开始退去哀缟了。
凤阳宫的书房里,阿音正埋案苦读,前面摞了高高的典籍,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一旁的云曦趴在地上跟一堆书册子过不去,所到之处一片狼藉,碧荷跟在后边根本来不及收拾,旁边还站着两个小宫女,随时防着云曦撞倒什么桌子椅子的。
“娘娘,听说昨儿个惠太妃去找过皇上了。”
阿音闻言,反应了一下,是从前的傅惠妃,云琦的母妃。
“做什么?”
丝雀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地上十分忙碌的云曦,上前在阿音的耳边说了一句:“说是娘娘怀有身孕,多有不便,想将长公主接过去抚养。”
“……”阿音微微一怔,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的摩挲,“要铃儿?”
“是。”
“为何?”阿音不解,不禁抬眸看了一眼孩子,小家伙什么都不知道,手里拿着一本书就要往嘴里送。
碧荷见状,连忙跪在她跟前,去扯:“小祖宗,这个可不能吃。”
“吃……啊啊啊……”铃儿张大了小嘴巴,看着碧荷,不罢休的样子。
阿音反手将书扣了过来,琉璃色的眸子微微一眯:“她不提我倒是忘了,云琦在云平城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我还没弄明白呢。”
“娘娘还是怀疑四公主?”
“蹊跷而已。”阿音思忖了一瞬,“真是奇了,自己的女儿下落不明这么久,不去关心,倒是惦记起旁人的女儿了。”
“奴婢听说傅国舅身体每况愈下,傅家如今愁云惨雾的,皇上又……是不是跟这事儿有关。”
阿音点点头,抬眸赞许的看了一眼丝雀:“铃儿可是长公主呀,她母亲对我来说又重,要是能把她养在身边,可不是好么。”说着指尖轻轻的点着书背,“我家丝雀如今越发灵光了。”
丝雀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角:“奴婢也不能全然没用不是。”说着有些担忧的看着阿音,“娘娘预备如何。”
“嗯……”阿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门外说道:“皇后娘娘,惠太妃来了。”
“……”
“怎么说曹操曹操到了。”丝雀一脸疑惑的看着阿音,“不会是来凤阳宫要人吧。”
阿音缓缓起身,听见那小太监回道:“奴才瞧着太妃带了许多的鱼鳞册来。”
鱼鳞册?阿音不禁瞧了那小太监一眼,大约二十左右,白白净净的,是前几日云墨送来的,叫什么来着?
“你叫什么?”
“奴才余田。”
哦,对了,好像是余忠的干儿子。阿音扶着丝雀的胳膊,走到了铃儿的跟前:“请太妃去西厢等我。”
“是。”余田垂首去了。
阿音站在铃儿跟前,两人大眼瞪小眼,却是说道:“我倒是忘了,先前吕后禁足,是她在代理后宫的。”
“是啊,眼下丧期快满了,这后宫的事宜可不是要全交到娘娘手里么。”
阿音看着趴在地上“吃”书的云曦,眉梢微微一挑,她手里已经满是口水的书,听见一旁的碧荷哭笑不得:“娘娘,奴婢这是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
“没事。”阿音忽而笑盈盈的看着小家伙,皮笑肉不笑道,“看来长公主喜欢念书,回头找位先生来启蒙吧。”
“啊?”碧荷愣了一下。
丝雀扶着阿音往外走:“娘娘,长公主才三岁不到呀。”
“没事,说不定长大了是位奇女子呢。”阿音笑笑,看着门外阳光明媚,心里当真已经在盘算,究竟要请谁合适了。
凤阳宫,自先皇后去后,已经十几年无人居住了,眼下新皇后还未册封,甚至都没有跟陛下办过婚礼,就匆匆的搬了进来。所以惠太妃一路走来,目之所及,还是从前的样子。
“娘娘,这些交给余总管就好了,何必亲自送来呢。”一旁的侍女垂眸扶着她的胳膊。
“这些都是不打紧的事情,昨日观皇上的意思,我要收养长公主在跟前,终究还是要她点头的。”
“皇上很看重皇后。”
闻言,惠太妃抬眸看了一眼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殿宇,这里已经几十年没有主人了,如今又有了,还是一位无比尊贵的主人。
“能不看重么,干戚军所向披靡,这天下可是她拿下的。”
那侍女不免有些担忧:“奴婢听说皇后娘娘跟长公主同吃同睡,视如己出,能答应么。”
“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傅家如今……不可靠了。”惠太妃说着,手心微微一紧,“不过终究,我还是希望皇上能派人去将琦儿找回来。”
“都是奴婢没用。”那侍女闻言,不禁抬起头也有些难过的看着惠太妃,露出脖子上一截伤疤,正是当初云琦的陪嫁侍女,喜鹊。
当日在客栈,有人袭击了她,掳走了云琦。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文平城里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禁卫军全军覆没,梁清也生死不明,不仅如此,文平城的守将掳走了送亲的镇南王,殷木兰以此为借口接管了文平城。
“你也是险些丧命,说不定她顾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同意将小公主交给我抚养,也算是我的一点儿慰藉了。”惠太妃说着,便看见等在门口的余田。
“见过惠太妃。”余田看见他们主仆二人,身后还有宫娥捧着鱼鳞册,侧身道,“太妃稍后,皇后娘娘就来。”
“不打紧的,是我叨扰了。”惠太妃说着,领着一众下人便跨进了皇后的东厢,乍一眼,这里也几乎还是从前的样子。
余田叫人上了茶点,便退了下去。
惠太妃只看了一眼那茶水,便知道是上等好茶:“都说慕家的那位老大,整日里将她捧上了天,纵使住在琼园,她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他置办的,从来都是最好的。如今看来,还真是。”
“只是可惜了,还是被皇上捷足先登了。”喜鹊道。
“捷足先登?”惠太妃端起杯子,轻轻一嗅,是上好的雀舌,“记得上次我在这里喝茶已经是十几年前了,现在想想好像还是上辈子一般。”
“太妃是说傅皇后么。”
“嗯,姐姐的茶……很好。”惠太妃嗅着茶香,恍然道。
“我来晚了,让太妃久等了。”阿音挺着肚皮款款而来,一眼就看见了一旁的侍女端着的账册一类,眉心微微跳,依旧保持着微笑,“太妃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