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秀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这真是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哟。
“秀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难为你了。”
父母即将发配边疆,小环到底不是从小跟在身边的,也只有秀珠既贴心又能分担心事,在这个充满尔虞我诈地锦绣之城里,实在是弥足珍贵。
秀珠秀眉一扬:“皇上不留便不留,小姐放心,有秀珠永远陪伴着您。”
“嗯。”窦涟漪用力点头。
此刻,康宁宫外殿,孝仁太后歪靠在凉锦贵妃榻上,身边只有来喜一边打着扇一边陪着聊天。
“听说皇后娘娘的父母判了,不日将发配滇川,可怜的皇后,只怕伤心坏了。”来喜轻摇着仕女图团风扇,真心心疼这位善良的女子。
孝仁太后本来闭目养神,这会轻轻张开了双目,眼底透着一丝迷惑:“这位皇后倒是有些与众不同,哀家以为她即便不求皇上,也会来恳求哀家法外开恩,她倒好,硬是一声不吭,哀家在这宫里待了数十年,自问看人八.九不离十,这一次却真是看不懂了。”
“皇后识大体,明事理。”来喜照直答道。
孝仁太后沉吟道:“是识大体明事理,还是城府太深?哀家希望只是前者,否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未免太可怕了。”
“不会的,皇后娘娘一看便是个直脾气,不带拐弯的那一种。”当日雪中送碳之情,令来喜对窦涟漪的映像极佳,总是不由自主地替她说着好话。
雪中送碳之情太后没忘,可是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的角度绝对不同:“在宫中,太有个性并不好,尤其是皇后,对了,皇帝怎么还没来。”
话音未落,从外面传过来一声:“母后,儿臣来了。”接着,一道修长挺拨的身影出现在内殿门口。
孝仁太后坐了起来,一见到儿子,脸上笑开了花,向他招手:“快来陪母后坐坐。”及至玄寂离走到跟前,行了礼,忙将他拉在身边坐下,端祥了一会,点头道:“嗯,气色不错,看来无论是前朝还后宫都比较顺心。”
“母后,您风湿的毛病好了一点没有,太医怎么说?”长年的冷宫生活,令孝仁太后落下了风湿的病根,只怕是不能断根了。
孝仁太后摆摆手:“太医倒是想了个冬病夏至的法子,治着呢,好像有点用,皇帝用不着过于担心。”
“那就好,不知母后急着宣儿臣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玄寂离略略宽了心。
这一问,却令方才还慈眉欢目的孝仁太后神色一凝,“皇帝,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成家也有好几个年头了,按说应该儿女成群,如今竟是一儿半女都没有,叫哀家怎么不着急。”
“原来母后是为这个发愁,请母后尽管放宽心,您一定会抱上皇孙的,而且绝不止一个。”玄寂离一听,倒放了心,胸有成竹兼信誓旦旦地答。
孝仁太后似乎并没有他自信,“哀家怎么抱?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之前宠媚嫔,却不肯她为你生孩子,安皇贵妃与萧淑妃你一年都难得亲近一回。”
“不是还有皇后吗?”
他已经决定了,不与旁人生,将来,他只会和一个叫窦涟漪的女人生孩子,而且是好多好多的孩子。
“不行。”
不料,太后断然一声否定。
“为什么?母后应该很喜欢皇后,您好像还说过儿臣娶了她是儿臣的福气,难道是她哪里做得不好,惹母后生气了?朕会去告诫她,以后决不会惹您不高兴。”
玄寂离大感意外,原以为最不该反对的人就是母后了,不说当日病中送药的旧情,单说窦涟漪救了她儿子一命,对于一位爱子如命的母亲来说定是感激不尽。
可是他忘了,这是帝王家,不是寻常的普通百姓。
“哀家是很喜欢她,但并不等于喜欢她所生的孩子,非但不喜欢,还很担心,皇帝,你是一时情迷了心窍,可曾想过她是谁的女儿,又是谁的亲侄女?难道你不怕德安太后的余党借势而起吗?”
德安太后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只要一想到这个平日里姐妹相称的女人当年不择手段,先是陷害自己,继尔夺子上位,甚至挟天子以令天下,心中便不寒而栗。
所以,窦涟漪,别怪哀家不记旧情,也不是哀家恩将仇报,实在是你生错了家庭,哀家不能置皇室安全于不顾。
“窦氏夫妇已经年迈,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足为患;德安太后一族满门抄斩,亦无后患;至于零落的党羽抄家流放,也翻不起大浪,母后是不相信儿臣的能力吗?”
在决定他御驾出征的那一刻,这些人的命运就已经掌握在他的手里,德安太后也许不是一位好太后,更不是一位好母亲,但绝对是一位好老师,从她那里,他学到了驾驭、权谋以及一个帝王所需要的冷酷。
孝仁太后始终还是不放心,“皇帝的能力哀家不会置疑,只是该防的哀家还得防,照哀家看后宫是得充实了,前儿个已将选秀的事宜跟几位后妃通过气了,皇帝的意思呢?”
玄寂离一听,当即从凉榻上站起来,撩起龙袍跪了下去:“回母后,儿臣心有所属,并曾发誓除了她,不与旁人生,还请母后成全。”
孝仁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才子佳人痴情相守的故事是一段佳话,可是作为一个帝王,专情于一人,却并非社稷之福,古往今来,不乏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事发生,“皇帝,要知道你首先是一个帝王,其次才是一个男人。”
玄寂离眼神坚定,“儿臣明白母后的担忧,请母后放心,朕,爱江山亦爱美人,江山与她是朕这一生决不会放弃的两样东西,任何人想要觊觎其中一样,朕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后来,眼底隐隐有一股可怕的光芒闪动,令周围空气骤然一冷。
“既然皇帝心意已决,哀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起来吧。”良久,孝仁太后俯下身去扶起他,母子不和的事她是不会让它发生的。
“谢母后理解。”玄寂离起身,顺势仍坐在母亲身边,又陪着闲话了几句家常,孝仁太后打了一个哈欠,笑道:“老了,瞌睡越来越多了。”
玄寂离会意,这是送客的意思了,忙起身告辞,孝仁太后也不挽留,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外,这才叹了一口气。
“儿大不由娘哟。”
“太后可别这么说,皇上的孝顺奴婢们可是都看在眼里。”来喜慌忙劝慰。
孝仁太后点点头,“哀家就是随便感慨一下,哀家只是觉得可惜,太祖打下江山后曾颁布一条规定,玄月皇朝的皇后以后必须出自咱们月家,自太祖起至先帝爷先后五朝的皇后莫不出自月家,到了本朝却断了规矩,实在是不甘心。”
“倒也是,先帝娶了大小姐为后,帝后感情甚笃,可惜大小姐早逝,那日先帝爷一见二小姐您,即刻封妃入宫,此后圣宠不断,若不是德安……”
“若不是德安,先帝爷曾有意立我为后。”孝仁太后的脸上有向往,更多的则是怀念,蓦然,一丝决绝自眼底一闪而逝,皇帝他可以由着性子宠爱任何一个女人,但无论如何,皇后的宝座都要掌握在月家的手里。
值守的小宫女进来通报:“太后,安贵妃来了。”
“请。”
孝仁太后重新歪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吐出一个字。
不一会儿,安景凉便进来了,见了礼,坐在来喜搬来的绣凳上,伸手帮太后捏着腿,“臣妾前儿听父亲谈起,城外有个老郞中,治风湿最是拿手,不如请进宫来瞧瞧?”
“你看,还是安贵妃最贤惠。”孝仁太后睁开眼睛,笑指着她夸赞一句。
安景凉持重地一笑,“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也帮不上忙,只好多照料太后,太后若是健康开心皇上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难为你一片孝心。”孝仁太后不住点头,“对了,说起你父亲,哀家听说他与其他大臣联名上了一道奏折,是关于废后的,被皇上给骂了一顿。”
心中一动,安景凉面上却声色不变,话里略含了一丝为父亲抱屈的意思,“父亲身为内阁大学士,自当鞠躬尽瘁,直言敢柬,只要是为皇上好,别说挨几句骂了,纵算革职罚办,也在所不惜。”
“没错,你回去跟安大人说,哀家很欣慰有他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辅佐皇上,有些事,皇上当局者迷,旁边是得有人提醒着。”太后嘉许道。
安景凉喜出望外,起身大礼参拜:“臣妾替父亲谢谢太后夸奖,臣妾一家当竭尽全力为皇上与太后分忧。”
“好孩子,快起来,咱们娘儿俩不必拘礼。”太后示意来喜快将她扶起来,又从头上拨下金钗,亲自插在她的发间:“这是先帝爷送给哀家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不说这块羊脂白玉是绝世珍品,单说这支钗的意头便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