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一道娉婷的身影自屏风后走了出來,满眼怨恨地盯着门口,仿佛那里正站着她的杀父仇人似的。
“坐吧。”
月碧落很清楚女孩心中的恨意从何而來,这正是她喜闻乐见的结果,不过面上不会流露出半分离间人间姐妹的意思來。
“谢娘娘。”窦婳姒终于收回刀子一样的目光,勉强和缓了脸色,行了礼,这才欠着半边身子坐下了。
她的心智还沒被汹涌的恨意蒙蔽,想要成为皇上的女人,可全指着眼前这位尊贵的后宫之主了,至少目前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你都听见了,你姐姐俪妃不愿意你进宫,或许,她也是为你好吧。”月碧落很清楚,自己越是为姐姐开脱,作妹妹的心中越发气大。
果然,不出所料。
“她哪里是为我好,分明是怕我进了宫分了她的宠,世上再沒见过这样自私的姐姐,从现在起,民女跟她恩断义绝。”窦婳姒咬牙切齿。
方才躲在屏风后,她可是听得真真的,原來在姐姐的眼里,自己顽劣、刁蛮外加才疏学浅,竟是毫无可取之处。
“又说小孩子话,这姐妹就是姐妹,哪是说断便能断的?”月碧落轻言细语,就像一位知心的大姐姐教导着心爱的小妹妹,“何况,你想要进宫还真绕不过姐姐这道坎,毕竟,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一点朱砂痣,你若真得罪了她,只消枕头风一吹,别说作皇上的女人了,只怕以后想进宫转一转都难。”
随着话音落地,女孩的一张俏脸哗然变色。
“那依娘娘看,民女该怎么办?”窦婳姒求救似地看向木榻上的华贵女人。
月碧落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好办哪,要不你还是回去好好求求姐姐,毕竟是亲姐妹,俪妃她不至于真那么狠,完全无视你的想法吧。”
“求她?窦家一个见不得光的女儿,我凭什么要求她。”窦婳姒冲口而出,她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地赖在姐姐宫里,这种日子一天都不想过了。
火候差不多了,月碧落表面上同情地看着她,暗中决定再加一把柴,将火烧得更旺一些。
“唉,她如今怀了皇子,别说皇上了,就连太后也要顾忌三分,你进宫的事还是缓一缓吧。”她摊开双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是啊,姐姐现在都宠冠后宫,若是添了皇子,皇上眼里岂不是更沒旁人了,不行,一定不能让这个孩子出生。
一念既出,再难收回。
“娘娘,民女还有事,先行告退。”窦婳姒再也坐不住了,腾地起身,行礼告辞。
月碧落点点头,还不忘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追着她的背影钧钧教诲:“回去别跟姐姐吵,好好求求她,闹翻了都不好……”直到女孩走出视线,脸上蓦地浮现出得意的狞笑,窦涟漪,别怪本宫心狠,实在是你犯了众怒,这后宫谁都巴不得你死。
窦婳姒一路气冲冲的,及至到了姐姐的蘅香榭外,费了好大劲才将脸上的愤怒掩饰好了,这才迈过门槛。
“二小姐回來了,主子正担心呢,您再不回來,可要派人出去找了。”素云一眼看见她,高声嚷了起來。
窦婳姒勉强应道:“找什么,本小姐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走丢了不成。”蓦然发现宫人们忙进忙出的,不禁“咦”了一声:“他们在忙什么?”
“主子今晚要请客,他们哪,做大菜呢。”素云冲着她直笑,眼神古里古怪的。
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她懒得计较地漫声问了一句:“请谁呀?”
“皇上还有……”素云说到一半,却卖起了关子。
请了皇上?这就够了,她才不关心别人呢,窦婳姒迈出去的脚顿然收了回來,双眼兀自一亮:“真的吗,皇上今晚要來吃饭?”
“素云,去帮我打水來,我要洗澡。”
沒等素云回答,她发出了指令。
“现在吗?”
素云有些吃惊地问,心道,这位二小姐老是想一出是一出,如今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哪有闲功夫帮她烧水。
“当然是现在,沒见本小姐出去玩得一身汗吗,快点。”窦婳姒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她得好好想想今晚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式,戴什么佩饰。
刚走到门口,门帘子从里面一挑,窦涟漪迎了上來,“姒儿,怎么现在才回來。”一边问一边爱怜地伸出手去,想要帮妹妹挑开吹散在额头的乱发。
不想妹妹头一侧避开了,令她怔了一怔,手略有些尴尬地缩了回來。
“我累了。”哼,成天一副教训人的口气,烦死了,窦婳姒硬梆梆地丢下一句,径直往里走。
窦涟漪赶上一步,同时示意秀珠将托盘呈给妹妹:“姒儿,晚上有客人,姐姐替你准备了衣衫和首饰,等会你换上。”
自己沒听错吧,窦婳姒犹疑地停下脚步,带着审视的眼光翻了翻托盘里的物件,好像还不错,莫非姐姐回心转意了?
心中一喜,语气缓和了下來:“姐姐放心,等会客人來了,我一定好好表现,不会给姐姐丢脸。”
“那就好,去准备吧。”
她欣慰地点点头,等妹妹兴冲冲地去了,又亲自到小厨房视察一番,今晚的客人很重要,她得好好招待。
且说窦婳姒的心一直蹦蹦乱跳着,泡了一个玫瑰花瓣澡,换上姐姐送的衣衫与饰物,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古铜镜前。
镜子里的女孩肤如凝脂一般细腻,五官精致如画,尤其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饱满而红润的樱唇如桃花一般娇艳欲滴。
一袭累珠叠纱粉霞茜裙,更衬得她娇态可掬,青春动人,乌发如瀑布般披散,只在头顶用一根碧玉瓒凤钗环住,两粒珍珠耳坠落落大方,又显得整个人靓丽清新。
“二小姐真美。”
一直侍候在侧的素云也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你说,皇上会喜欢吗?”窦婳姒也被自己的形象打动了,一边左右前后顾盼,一边信口而问。
素云别有深意地:“奴婢觉得以二小姐的姿容,任他是谁都会喜欢。”
“那是自然。”听到这话,窦婳姒越怕心花怒放,且敬谢不敏。
盼望着,尊贵的客人终于到了,这边的房子沒有宫里规格,小客厅稍加布置便成了宴会厅,一共安了四张桌子,上首一张,左右各一张。
“皇上,请上座。”
作为主人,窦涟漪亲自上阵安排席位,先将皇帝安排着坐了,然后指着左侧的桌子,冲着另外一位俊俏青年,头一次用了极正式的称谓:“月将军,请这边坐。”
“我呢,我呢。”
窦婳姒双眼一直盯着那道玉树临风一般,而又透着慵魅风情的身姿,恨不能飞到他身边,却也知道皇室规矩多,不敢随便乱了分寸。
“别急,你跟姐姐坐一起。”
窦涟漪话音刚落,玄寂离便在上首向她招手,“既是家宴,拘礼便不好了,过來,陪朕一起用膳。”
“是,皇帝爷。”她有意拖着长腔,装模作样的福了一福,这才款款走上前去:“既是这样,那臣妾却之不恭了。”
窦婳姒飞扬的心倏地一沉,嫉妒与不满瞬间充塞心间,双手蓦然成拳,她暗暗发誓:窦涟漪,总有一天,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随着宫女们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呈送上來,家宴开始了。
“在正式开始前,请允许我先介绍一下,月将军,坐在你对面的是本宫的妹妹窦婳姒。”窦涟漪笑着开了腔。
月慕白起身,冲着对面的美人施了一礼:“窦二小姐,幸会。”
“幸会。”
窦婳姒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口中敷衍一声,注意力便又回归上席,好在上首坐的并非皇帝一个人,否则,她的那点小心思暴露无疑。
咳咳。
窦涟漪却是了解的,正因为了解才有了今天场宴会,便清咳了两声,继续介绍道:“姒儿,对面这位俊俏郎君便是京城八十万禁军统领月慕白将军。”
“噢。”
窦婳姒连正眼都沒瞧一下,只是这么轻“噢”了一声,月慕白起身准备回礼,见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处境极是尴尬。
“慕白,你坐。”
玄寂离大概已经明白了,他的爱妃这是要给人做媒呢,少不得要在一边帮帮忙了,而且,这种场合,小白这样的“爱称”是不适宜出现的。
“谢皇上。”
月慕白找到了台阶,重新坐下了。
“皇上,姒儿敬您一杯,祝皇上永远这么英俊潇洒。”窦婳姒袅袅婷婷地站了起來,兰花指捉了酒杯,言语间说不尽的爱意。
窦涟漪嗔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视线又转向另一边,笑道:“月将军,本宫这位妹妹生性率真,让你见笑了。”
“哪里,俪妃娘娘言重了,末将不敢。”月慕白欠身作答。
那厢,窦婳姒不错眼珠地看着男人,娇唇浅嘟着,撒娇一声:“皇上,民女先干为敬,喝与不喝您看着办。”说毕,酒杯送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