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入宫前确与徐怀玉两情相悦,选秀期间也曾有意服食三叶草以避选,但徐怀玉供职太医院之事臣妾事前并不知,后來也苦劝其离宫未果;且臣妾入宫事主后,自问坐得正行得端,问心无愧;不管怎样,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所有罪责理应由臣妾一人承担。”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夏若桐豁出去了,只求别连累了他人才是。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夏若桐,如若你骗的不是朕,朕或许会为你真情打动,只是,你先与人私下定情,后与人联手骗朕,夏氏,在你们的眼里,朕便是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吗?”
男人的愤怒终于爆发,刀一样锐利的目光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想他是何等骄傲之人,却被自己的嫔妃们欺骗至今,这认知足以令他想要摧毁一切。
“來人。”
宫人应声而入,恭等示下。
但听得森冷的字符自男人口中一字一顿地往外挤出:“将夏氏与徐怀玉拘押宫刑司审问,俪妃移居冷宫,速办。”
月碧落轻舒了一口气,这一役,终于以自己完胜结局。
只是,窦贱人活着一天,她的卧榻之旁便如同躺着另外一个人,叫人如何能安枕,总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才是。
……
移居冷宫的窦涟漪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感叹后宫无常,一着错满盘输。
如今自己输了倒还在其次,只恨连累了夏若桐与徐怀玉,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不过猜也猜得到,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主子,您不要紧吧?”见她许久一动不动,深感担心的素云终于忍不住出声探询。
窦涟漪这才动了一下,掸一掸落在衣衫上的灰尘,笑得云淡风轻:“放心,我沒事。”又抬起眸扫了三人一眼:“倒是你们几个别成天哭丧着脸,冷宫虽冷,日子还得热乎乎地过下去。”
“主子姐姐这么说,五儿便放心了。”五儿长舒了一口气。
同时心头一松的还有素云与小英子,他们深信,只要主子斗志不垮便总会有出头之日。
她当然不会失去希望,玄寂离得胜回朝之日,便是两人重逢之时;至于泽儿,有飞雪暗中保护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泽儿心理上的阴影始终未除,本來不肯亲近她,如今跟在皇后身边,往后怕是更难说了。
不过事分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的得想个办法救出夏若桐还有徐怀玉。
好在移居冷宫后,除自己不得擅自离开外,素云三人的行动不那么受限制了。
“五儿,你设法接近小皇子,趁人不备时,只消冲空中说一句‘主人要见你’即可。”飞雪不离皇子左右,听到这一句必会來见自己。
五儿虽不解其意,但主子这么吩咐必有道理,当下也不多问地立即办去了。
是夜,一轮明月普照着大地,无论是富丽堂潢的亭台楼榭还是破败不堪的冷宫,无一不被笼罩在月华的清辉之下。
“主人,有什么吩咐?”
内殿中,一道着劲装黑衣的身影飘然落地,冲着端坐于一把旧木椅上的妇人恭问一声。
窦涟漪从头上拨下银钗,挑了挑灯芯,烛火随之闪了一闪,屋子里顿时亮堂了几分。
“你去趟宫刑司,找到夏若桐与徐怀玉,问问那边的情况;另外,如果本宫想设法营救他们出宫,你有几分把握?”对着钗子吹了吹,她一边重新插入发间,一边问。
从后宫人人敬畏的宫刑司捞人,主人说得轻巧,属下也听得波澜不现。
飞雪永远是那幅处变不惊的冰山模样:“飞雪救他们不难,难的是主人不被连累。”
是啊,两个大活人从宫刑司消失,别人或许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但玄寂离一定猜得到是她所为,如果一怒之下招回飞雪,皇子安全便难以保全了。
“你且先去见见他们,将本宫的意思透露一下,好让他们略略安心。”在想出一个万全法子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飞雪答应一声便倏地消失不见了。
噗地一下,她随之吹灭了烛火,如今身处冷宫,她更得吃好喝好睡好,以迎战四面八方來袭的明枪暗箭。
此时,怡心殿内灯火通明,一具挺拨如白杨的身影端立于巨大的地图前,手中的碳笔不时地在图上画來画去。
“皇上。”
随着柔媚的一声,玫瑰花瓣的清香沁入鼻端,这味道太熟悉了,他的眉梢荡然一挑,伸手揽住了女人的纤腰,侧颈而唤:“四儿。”却在下一刻,蓦地一怔,眼前一样的脸庞,鼻端一样的香味,女子身着也是一样的衣衫,只是,他依旧第一时间认出了不同。
“皇上,您方才唤奴婢什么,姒儿?”窦婳姒激动得低嚷一声,身子因这突如其來的幸福而轻轻发颤,以至并未发觉男人揽在腰身上的手僵硬如铁,不复最初的柔软与热烈。
玄寂离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淡笑若狸道:“朕记得你姐姐最喜欢玫瑰花的香气了,沒想到婳姒也喜欢,这身衣衫好像也是她的吧?”
“奴婢知道皇上思念姐姐而不得,所以才学着姐姐的样,希望能一解君愁,看來奴婢多此一举了。”其实这法子是皇后娘娘教的,让她设法代替姐姐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这就有如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再相似,也不是同一个人。
“小鬼头,你几曾见朕思念过她。”他淡然侧回身子继续看向巨幅地图,为霸业,为美人,这一战,他都不容失败,“朕心心念念的唯有誓取西凉,挡我者死。”
窦婳姒掩了失落,痴迷的目光不错眼珠地含着他,沉醉在他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之中。
“皇上,您的鸿图伟业一定能实现,到那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您,将是姒儿心中永远的王者与英雄。”
痴迷的眼神,热烈的语言,令他的心为之一动,如果,这番话出自她的口该有多好,一念至此,黯然伤神。
“你先下去吧,朕再研究一下。”不过一瞬间,他收拾好了情绪,淡然出声。
窦婳姒怔了一怔,方才那一刻,自己明明在男人的眼中看到了热切,只是转瞬即逝,叫人好不失望。
“奴婢告退。”
她敛首叩别,顺势将一抹神伤掩藏在低垂的眼眸中,一步一步退下。
“你还是穿粉色衣衫好看。”上首,忽然传來一声。
她吃惊地抬起眸,男人已背过身去,全神贯注于图上,仿佛方才那一声只是她的错听。
窦婳姒厌恶地看了一眼身上的紫色衣衫,她又何尝喜欢穿着它,可以说,凡是所谓的姐姐喜欢的,她都讨厌至极,如果不是想讨得男人的欢心,她才不愿意扮成别人的样子。
窦涟漪,你都被打入冷宫了,皇上还是念念不忘,我恨你!今天,我窦婳姒在此发誓,这后宫之中,有你沒我,有我必不能有你!
伴随着这咬牙切齿的一声,她的目光蓦然射出一道凶光......
数日后,拘押于宫刑司的夏若桐与徐怀玉双双殉情。
小英子气喘吁吁地跑回來将此消息报告给主子的时候,她正在专心地替小皇子裁制新衣。
闻言,眉眼不抬的问:“皇上怎么说?”
“皇上听到稟告后,好像只说了一句:随他们去吧。”小英子回答。
她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语声淡淡:“既如此,那就随他们去吧。”后妃自戗可是大罪,看來他网开了一面,无意株连夏氏一族,这令她悬着的心放了下來。
小英子与素云加上五儿三人面面相觑,实在沒想到主子听此消息,会这么淡然,甚至有点无动于衷。
“对了,我是不是应该表达一下哀思?否则你们觉得奇怪倒也罢了,若是引起别人的怀疑便不好了。”窦涟漪忽然停止了手中的活计,若有所思一声,吩咐道:“去要一柱香來,我要遥寄一下友人,希望她一路走好。”
小英子遵旨,去内务府要來香烛,窦涟漪带着几位心腹宫人來到院子里燃香遥寄,见门口的守卫探头查看,她泣泪而告:“念阴阳两隔,伤心难寄,唯祝走好。”
……
庆元十九年七月初七,玄月远征西凉,并连下数城直逼阴山,此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也是西凉最重要的天然屏障,只要拿下此山,西凉便无险可守。
是以两国于阴山一带激烈交战,一方誓死保卫,一方誓言拿下,战事处于胶着状态。
消息传來,玄寂离备感忧心,战事再这么拖延下去将对玄月极为不利,一來劳师远证,若久拖不决,粮草供应不上不说,还会影响士气;二來西凉苦寒,眼看冬季就要來临,玄月兵士不耐极寒,到时只怕不战而败。
所以,他决定御驾亲征,势必速战速决。
这一次,无论是先前的主战派还是主休派,再加上后宫嫔妃一致反对,他们的理由是山高水长,皇帝实在沒必要以身涉险。
但,玄寂离决定的事向无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