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分明写着,秦氏突然暴病而亡,柳家却压根没有操办丧事的意思,也不等柳昭回来就直接将人草草一只薄棺给葬了,李岳见得不对,立马就叫人给柳昭送了信。
柳昭立刻就知道不对,秦氏虽说因为多年的劳作,身体状况几乎跟五六十岁的老妪无异,但是身体和精神都还好,如今又没听说有什么疫病,怎么可能突然暴毙。
而且,如果秦氏是正常死亡,只怕柳家那边会快马加鞭跑到府城,将这事通报给柳昭,按照李岳所说的时间,秦氏死的时候,正是院试第二天,他们若是赶得及,完全可以打断柳昭这一次的院试,让柳昭与秀才功名失之交臂,这样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偏偏,柳家那边却是不声不响,半点没有声张的,将秦氏草草下葬,根本没有给柳昭透半点风声。
客栈里的人见柳昭模样,都是疑惑,柳昭定了定神,不过还是有些心慌意乱,抱拳给众人团团行了一礼,说道:“家母突然亡故,身为人子,自当回去奔丧!”说着,又对来报喜的衙役说道:“还请几位差大哥代我跟周大人和姜大人致个歉,学生却是暂时无暇向两位大人致谢了!”
几个衙役也是心中暗道晦气,也为柳昭觉得可惜,连声答应了下来,但是也有人发觉了蹊跷之处,柳昭的生母去世,过来的人却是个被哪个酒楼的少东家派来的脚夫,而不是柳家的人,这样的事情,不叫人浮想联翩才怪了。
柳昭心乱如麻,快步上楼就去收拾东西,上楼的时候几乎一脚踩了个空,要不是他平衡能力相当好,几乎从楼上滚下来。他飞快地收拾好了东西,又跟众人道了歉,直接就跟着脚夫准备回去。
李岳为了柳昭的事情也是很上心,这脚夫却是骑了一头驴子过来了,这会儿直接牵给了柳昭:“柳相公先行一步便是,小人走回去便可。”
李岳赶紧答应了下来,虽说驴子瘦小了一些,速度也不够快,但是四条腿总比自个两条腿跑得快,何况也能日夜兼程,早赶回家一刻,他也能早点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岳这边刚走,还没来得及走的脚夫就被人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打探柳昭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禾镇就那么大,谁家发生什么事情,不用等到第二天,消息灵通的人就知道得差不多了,尤其是柳家这样的人家,大户人家的阴私更是很多人喜欢听。何况这次的事情的确蹊跷,背地里面不知道流传了多少版本出来。
有的说秦氏是被柳举人逼死的,柳昭如今发达了,若是他为自个亲娘撑腰,便是柳举人也不得不妥协,但是他瞧着秦氏模样,嫌弃秦氏,因此便将秦氏逼死,柳昭回去总不能为了娘逼迫自个亲爹。
也有的说,秦氏是被柳举人那位二夫人气死的,还有的说,是个柳家那位大小姐害死的,反正,所有人都不相信,秦氏是自个死的。
那个脚夫本来也得了李岳的事情,将柳家原本的那些旧事添油加醋地说了。
这年头,朝廷从来都是以礼法治国,非常讲究秩序,无非就是孔子所说的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多数人都需要讲规矩,不讲规矩的人都会被人排斥,跟柳举人一样,做出类似事情的人其实不少,只是一般人不会做得这么明显,也不会搞得这么拖泥带水。
柳举人当初若是真的有心,直接借口秦氏因为娘家父母兄弟接二连三地过世,悲痛欲绝,郁结于心,缠/绵病榻,风声放出去,用不了多久人再死了,就算有人会怀疑,但是面子上也算过得去。
再狠心一点,觉得柳昭不靠谱,几岁大的孩子,哪怕睡觉的时候开个窗,在这个医疗条件很差的年代,得个风寒一命呜呼也是一件比较正常的事情。到时候,作为女婿,继承妻族的财产,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反正连苦主也没有了,他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如今这位二夫人要真是他什么真爱,完全能当做续弦娶回来。
偏偏柳举人连个坏人也做不好,最终叫秦氏柳昭两人活了下来,还有了如今这个柳昭的到来,柳昭如今出息了,远比柳举人当年更加出息,即便是宗族那边,也不会一力支持,只怕很多人就要偏向柳昭了。毕竟,一个前途已经断绝,这辈子就只能在家做个举人,和一个很有可能出仕,给宗族带来更大利益的柳昭,哪个更值得族人投资,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总之,柳举人做出来的事情足够叫人恶心唾弃,为了前程,先退亲另娶了毫不知情的秦氏,等到秦家那边人死绝了,就暴露出了白眼狼的本性,强夺岳家家财还有妻子的嫁妆,连同儿子也是不管不顾,纯粹当做发泄怒气的对象。这种人,就算是个寻常的贩夫走卒,都能够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唾弃一番,何况是一帮这会儿还很有点理想主义的年轻人,一个个说到柳举人,都是一副羞于此人为伍的表情,甚至有人提出,这人品德如此败坏,应该上报学政大人,夺了他的功名,看他若是没了那个举人的功名,又还有什么资本做出这些恶事。
当然,也就是说说而已,秦氏跟柳昭作为柳举人的妻子和儿子,柳举人在礼法上天然占据了优势,你也只能在道德上鄙视他,在无人出首的情况下,不可能拿这个向柳举人问罪。能够为他们做主的秦氏娘家又是无人,其他人压根没这个立场,若是秦氏跟柳昭跑出来告柳举人,反而会把自己给扯进去,因为这挑战了夫权和父权,显然是很多人不能容忍的。
这会儿很多人都相信,没准秦氏是柳举人或者是他那个二夫人害死的了,想到柳昭一个人回去了,其中一个人忽然拍着大腿说道:“柳相公就这么一个人回去了,他就是个文弱书生,若是柳家那边不讲规矩,柳相公岂不是要吃了大亏,他们能害死一个人,说不得就能再害死一个啊!”
“却是有几分道理,这等丧心病狂之人,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许多人一听的确有道理,也是附和起来,立马就有人坐不住了,“咱们去找学政大人还有知府大人,他们若是出面,总能叫那柳举人有点顾忌啊!”因此,一群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竟是闹哄哄跑府衙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