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你与那位扶渠商人是在何时何地认识的?”
“大概是三天前,她找到我名下的一个布庄,说是以后想跟我们做长期大笔的丝绸交易。我店里的掌柜做不了主,便将此事告知了我。我们在那时见过一面。”
“哦,这么说来,你们其实是见过面的?那为何有人说,你们在东市为了一只宝碗起过争执?”
“当时是在一家古董店里,那只宝碗是我先看中的。说是争执,其实也只是我们为谁先谁后争辩了几句。后来对方辩不过我,就先走了。”
“那七殿下你与此人的丝绸生意进行的如何了?”
“不如何,此人没有诚信,本来双方约好的第二日签单,她却没有按时来赴约。但我是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而杀人的。”
七皇女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十分诚恳。
但在听众们耳中,却觉得她杀人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像你七皇女这么尊贵的身份,和普通人做生意却被放了鸽子,而且对方还没眼色的跟你抢一只古董宝碗,这人要是怒从心头起了,那就能恶向胆边生啊!
“那七殿下你今日为何出现会在这家客栈呢?”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因为这个自己撞上我侍卫刀口的女人。是她在扶渠商人离开古董店后,又偷偷折回来告诉我说,她家主人其实想在客栈里跟我做一桩交易,不过她家主人抹不下脸亲自回头,便叫她来告知我此时。所以我才会带着侍从过来这里。”
“那你们见面之后,是否有过争吵?”
“没有,这个扶渠商人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我会来。我以为自己被人愚弄了,还未和她说上几句话,她身边的一个仆从便突然暴起动手,接连杀死了她和另一个仆人……”
女官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动手杀人的那个仆从,该不会还是地上的那个人吧?”
见七皇女点了点头,周围的百姓们眼中的鄙夷之色更甚了。
编!七皇女你就可劲的编吧,我们倒要看看你究竟能编到何时!
在与负责查案的女官进行了一番问答之后,终是没能替自家洗脱杀人嫌疑的七皇女,被前者决意“请”到典狱司中一叙。
眼见着七皇女就要被人带走了,一直坐在马车里听完双方全部对话的林姝,忽然起身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且慢!”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惊住了外面的所有人,同时也吓到了车里的两个男人。
莫函和苏翎湫两人完全不知道,自家本来还坐的好端端的妻主,怎么就忽然起身跑出去了呢?难道妻主她不知道这会儿外头危险,不宜露面吗?
正要跟着女官去典狱司的七皇女,忽然听到这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她扭头看向身后,意外的看到了那道站在马车外的林身影。
那是……四皇姐?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着林姝四皇女常年窝在府里不出门,极少在人前露面。
这会儿许多人看到她那张苍白瘦弱的脸后,根本就不认识她是谁。
只见林姝慢吞吞的从马车上下来,因周围的百姓主动让开了些道,她才能顺利的走到了那位执意要带走七皇女做调查的女官面前。
这位年轻的典狱司女官,也不认得林姝这位四皇女。
还是七皇女主动喊了一声“四皇姐”,她和周围的百姓才得知了林姝的身份。
知晓了林姝的身份后,她便低头作揖朝林姝行了一礼。
然而她心里头却是有些不解的,这里怎么好端端的又冒出来一个皇女了?
难不成是这条街对皇女们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吗?
没等她问明林姝的来意,后者直接对七皇女发问道,“七皇妹,你方才说真正的杀人者是那个已经倒地身亡的仆从。那么,你还记得对方在杀人时用的是什么刀吗?”
林姝一上来就直接发问,问的还是案情的事情,倒是叫七皇女和女官都齐齐愣住了。
只有七皇女身边的女侍卫小羽出声应道,“那是一把窄背中长刀,似乎可以折叠成短刀。”
小羽话音刚落,先前对倒地的马褂长辫女进行过搜身检查的一个小官,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后者连忙从地上的证物托盘里取出了一个白布包,里头正放着一把短刀。
在得到女官的眼神允许后,这个小官伸手打开了这把短刀,结果此刀的前端瞬间弹出来大半截,变成了一把窄背中长刀!
女官见状目光微微一缩,她忍不住转头看向林姝道,“四殿下莫不是怀疑凶手乃是倒地之人?可是这把刀上并没有血迹啊?”
林姝并没有接她的话,反而环视了一圈在场的百姓问道,“我知道在场的诸位中,有不少人都见过倒地之人先前哭喊的那一幕吧?我想问问,你们中是否还有人记得,当七皇女身边的这位侍卫拔出刀的时候,她手中的那把刀子到底是白色的,还是红色的?”
她这话一出,顿时叫全场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如果是那个女侍卫杀的人,那刀子上肯定有血的啊!“
“当时女侍卫拔刀的时候,那刀上面,似乎是没有血迹的?”
“刀子绝对是白色的!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刀光闪烁,我还嫌那光太刺人眼了呢!”
百姓们三言两语的议论声,叫七皇女身上的嫌疑洗脱了不少。
女官这才也看出来林姝跳出来是想要替七皇女开脱的了。
于是她再次问林姝,“若是她们在用刀杀人之后,将刀子擦干净了呢?”
林姝闻言却是连连点头,“这话说得不错,七皇女的人有可能擦了刀子,杀人的真凶也可能杀人之后擦了刀子。杀完人后,要是能找到一块顺手的擦刀布就好了。”
林姝的话教女官的目光再次一缩。
她猛地回头看了眼那个倒地的死者,后者衣襟上头这会儿已经浸满了鲜血。
但细看之下,那些血迹并非都是胸口的致命伤带来的,有些是在之前就沾染上去的!
反观七皇女这对主仆二人,皆是衣衫整洁,没有任何鲜血的痕迹。
见女官神色微微动摇,林姝知道她已经发现了端倪,当即趁热打铁的问女侍卫小羽。
“你家主子若是真让你杀人,如果同时有十个人围攻你,你能在三个呼吸里解决几个?”
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的小羽傲然回道,“若同是武者,三息之内,我至少能解决五个!若是普通人,我可瞬杀十人!”
林姝听到这里,再次看向了女官道,“敢问这位大人,若是此次客栈凶案的行凶杀人者,当真是七皇女或是她手下的这位女侍卫。那么在她们两人对三人的时候,以这位女侍卫的实力,有必要放走三人中的一人、甚至还让对方逃到大街上大喊大叫吗?”
听到这里,女官心里原先的判断也开始摇摆不定了。
她不禁想起了二楼事发时,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的事情。
而且地上的那位马褂长辫女一死,这个案子的被害一方就没有了任何证人。
这样一来,局面怎么看都是对七皇女她们不利的,因为她们身为当事人,为自己开脱的任何言论都可能不被采信,反而会加深自己的嫌疑。
想到这里,女官不免有些佩服的看向了那位弱不禁风的四皇女。
她没想到对方竟能这么快点出自己并未发现异常的地方。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必须按办案流程,将七皇女带回去典狱司一趟。
临别之前,七皇女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上前一步,突然伸手揽住了林姝,将后者紧紧的抱住。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令林姝身子一僵。
下一秒,七皇女在她耳边悄悄留下了一句话后,旋即便松开了这个拥抱。
她走出几步远后,忽然回头定定的看了林姝一眼,继而转身离开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了。
而林姝看着她跟着典狱司女官离去时的背影,心头莫名的狂跳了几下。
眼见七皇女到底还是被带走了,无热闹可看的百姓们也都渐渐散去了。
此时见路空出来了,莫函催促着马车夫来到林姝跟前停下,呼唤自家妻主上车回家。
林姝上车之后,莫函原想问她方才为何要忽然冒险下车。
可他一瞧见林姝这会儿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便止住了话头。
等载着林姝的这辆车子消失在这条街的街道上时,某个附近的阴暗墙角落里,有一道女人的身影忽然间一晃而过。
回到自家府邸后的林姝,这晚上没有睡好。
七皇女的事情总是压在她的心头,让她辗转难眠。
翌日,用完早膳后的她,正打算派人去到典狱司查探查探情况,却不想有人一大清早的便主动上门给她送来了关于七皇女的消息。
来人是那位与如今最受宠的九皇女一母同胞的八皇女。
这位八皇女在几个姐妹中,与七皇女的关系最为亲近,和自己的亲妹妹之间倒不怎么亲。
眼下她急匆匆的找到林姝府上,也是因为她听说昨天七皇女遇事的时候,林姝就在现场。
而她在林姝将自己带到书房、屏退左右后说出的第一件事,便叫林姝浑身一震。
“四皇姐,你知道吗?七皇姐……她昨夜死在了自己家中!有人说是畏罪自杀,但是我不信……”,八皇女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
她后面的话,林姝几乎没有听进耳朵里,因为她这会儿脑子里回荡的全是七皇女昨天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她那时说的话是——四皇姐,我觉得有人要害我,有人想要我的命,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