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就是云不归的师弟纪无涯,而就当纪无涯以十分流氓的态度恐吓唐笑时,她阵中积攒的血腥味,终于惊醒了在外为她护法云不归。
那是属于真相污浊之血——
云不归猛地睁开双眼,看向了不远处那金光中蛇游而过的血丝,沉重的叹息一声,元神离了身躯而起,阔步走出了清风堂中。
他知道那个异时代的终结,那是两万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东洲这片大陆还被人称作穹芒大陆,在穹芒大陆上还不存在修真之人,昆仑山也不叫昆仑山,只是一个普通的山脉,而如今盛行的修真或人时代,只是这片大陆在两次的彻底覆灭后才诞生的一个脆弱而崭新的纪元。
远古之初,神行走于世,开天辟地,为最初的纪元:神时代。
而两万年前,异时代在大陆的史诗中昙花一现,那里的人继承了神的血脉,生来便能与自然沟通,且具有各式的能力,寿命悠长。
身怀各类能力的人们在漫长的生命中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甚至超越了神时代所创下的历史,开创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辉煌。但,灿烂必将有绝望相随。
这个绝望,便是二百年一现的鬼王。
鬼王每二百年一现世,且毫无征兆。性格极其残忍嗜杀,更拥有极为恐怖的、坚如磐石一般的身躯可以免疫任何力量,是为穹芒大陆上最恐怖的存在。
鬼王一旦出世,穹芒大陆便会陷入一场全面战争之中,过半的人会在这场战争中故去,大陆更是不可避免的陷入硝烟之里,生灵涂炭。
但是所幸世间无绝对,拥有融合能力的异者在苦难中现世。
他们牺牲自身来消灭如魔般强大的鬼王,为人民带来和平。人们称其为——殉道者。
而辰无决,则是异时代最后的一名殉道者。
念及此,云不归的元神已站在了死亡之渊的断崖之上,向下望去,只有如绝望一般的黑,连光明也怯步前行。
云不归深深的望向那里面,就是这道似乎切开了东洲大陆的裂缝,万年来埋葬了多少强者仙人,而它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半分波澜。
传言,死亡之渊是神墓,辰无决在死前已是神明之体,只是六根未断而饮恨人间。
他至死还是想着顾念之的,连神也不屑去当,只求与她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云不归摇了摇头,这古今多少情爱,到了如今也不过尽覆谈笑中。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崖边一颗枯死的古树下传来,带着吟游诗人的押韵,咏唱着死亡之渊的歌谣。“昆仑之里一裂谷,幽森无底惹人怜,驱寒奴光止暖意,只黑无白名魔渊。”
话音落地,山崖旁的老树上同样苍老的乌鸦便叫了起来,山崖旁怪石嶙峋,枯骨遍地,乌鸦在凄凉的鸣叫着,似在为那一具具骸骨哀叹,又似在为死亡欢颂。
乌云笼罩在山渊之上,千年来没有人见过阳光的降临,那只唱着哀歌的鸦正在这颗老树的骸骨之上,无精打采的看着一批又一批鲜活的生命如箭矢一般匆忙的奔向了死亡。
云不归听到那话语后,即刻便看见一抹人影出现在那老树之下,那人苍老非常,依靠着枯死的古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故去。
但云不归知道,正是这样的一个老朽,整整护了这传奇一般的死亡之渊两万年。
心下萌生敬意,他阔步前去上前行礼。“前辈,云某唐突了。”
“云小子,你说这枯骨一具的地方,有何可看?”那老者注视着死亡之渊无尽的黑暗,感叹的说道。“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具枯骨,在暴尸荒野罢了。”
“人言可畏,而红尘趋利之人不曾断过。”云不归同这那老朽看向了渊内,如此说道。“不过一句入昆仑死亡之渊者,若归,可一步登天,看透天机罢了。”
“这欲望可真是个有趣的东西,想要的时候连情爱也可以放下,到手后却后悔莫及,生不如死。”老者似乎年迈到连笑也是一件费力的事情,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从未将目光放在云不归身上。“倒是转念一想,这芸芸众生,谁逃过欲望二字?若是逃得了,又怎会在这世间苦苦挣扎。”
老者想到这里,口气中也带了丝自嘲的味道,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话锋一转便问向了云不归。“云小子,你是来告诉我顾念之的事情么?”
“前辈,是的。”云不归恭敬的点头称是,他说。“顾念之的转世正是如今东洲的神女,名叫唐笑。”
“唐姓?”那老者声音一扬,冥冥之中精神了三分。“欧阳啊欧阳,你到底还是逃不过上一世的宿命,哈、哈、哈、哈!”
云不归静静的听着,面前的老者越笑越是疯癫,最后直身而起,仰天长笑,似乎听见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欧阳啊欧阳,你也活该有今天!当年你那般机关算尽,也是没想到如今的场面吧!!你上辈子苦苦追求的一切,如今也不过是再度轮回!机关算尽又怎样!你还是熬不过这岁月悠悠!!”
老者已状若疯癫,云不归听着听着,却感到一股悲哀直冲元神,原来在老者那畅快的笑声中,竟满是苦涩的悲。
是啊,物是人非,如今两万年异国,只有他还在苦苦守着过去,看着曾经的好友分合离别,生死勿论。
云不归突然开始恐惧其修仙者寿命的悠长了,如果他也像这老者一般,纵然一身神力冠绝天下,却只能与这死树孤鸦日日相伴,又该如何?
又该如何??
‘师兄,修仙不该如此清心寡欲,这样即便长生于世间,又有何用?’师弟纪无涯的疑问此时缭绕在他的耳旁,那句句似刀,戳的云不归体无完肤。
‘不归啊,你师弟他不属于东洲,已不属于任何事物’师尊那淡然疏离的口气在此刻听起来空冷非常,他说。‘他只属于他自己,没人将比他更加逍遥快活。’
云不归的元神一阵波动,百年来的信仰在此刻动摇,但却不能坍塌。
若是连信仰也坍塌了,那么人还是人么?
云不归抬头看向了那疯癫的老者,再度行礼。“前辈,若是无事,那唐笑还在历练之中,晚辈回去为她护法了。”
“……好。”那老者虽是张狂的大笑,却也听见了云不归这低声的呢喃,他骤然止住了笑声,点点头说道。“你去罢,若是她合格了,便告诉她此地的来路,让她找我许释便可。”
“是。”云不归行礼后离去,却突然听见了身后那老朽最后的一句自语,他转头看向了崖边那枯守了万年的身影,在此刻却显得如此单薄。
“辰无决是个混蛋。”那老朽在云不归离去后,颓然的倒在了枯树地下,恢复了最初的颓废。“自己想死,却还是要拉着整个时代陪葬。”
云不归顿了顿,没有半分停歇的回了清风堂之中,归神而起,走到了唐笑的护阵之前,为之在添加了一股清冽之气。
那血光随着清冽之气的注入,渐渐被压至无形。
而唐笑的历练,还在继续。